且随着一切都尘埃落定,已经无事可忙时……那个巧笑嫣然,嬉笑怒骂的寡妇,复又趁机在脑中窜了出来。 在原本的打算中,此刻那寡妇合该陪在身侧,立在顶峰云尖,与他共享此刻柔美的月色的…… 他会命宫人摆上一桌好席面。 而她会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与他对坐在桌前,指尖执起酒盏,柔声软语,庆贺他大业已成。 许是连日操劳太累,又或是接连几日没胃口,饿得有些发昏…… 李秉稹听得耳旁传来句娇媚女声, “煜郎,秋夜寒冷,当心着凉。” 起初只以为是幻觉。 直到身周覆上件裘氅,鼻尖窜入阵庸俗的脂粉气,感受有人由后环住腰身,贴上他的后背时…… 李秉稹蹙着剑眉,恍惚间略了几分期待缓缓回头,望见的却不是他脑中的那张脸,而是个穿着宫装的貌美婢女。 李秉稹气得立时眉头竖立,立马将那宫婢猛力推开,眸光森寒,带着风雨欲来的威势暴斥了两个字。 “混帐!” 那宫婢被推得跌落在了地上,跪匍在地上斗若筛糠,吓得连说话声都结结巴巴。 “煜王殿下饶命。 奴婢是谨遵贵妃娘娘吩咐,特来伺候煜王殿下的,若有何僭越之处,还请煜王殿下开恩,饶恕奴婢无礼之罪。” 所以这宫婢并非是在唤“煜郎”。 而是因着还未举办登基大典,方才只是在唤他“煜王”而已。 李秉稹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愚弄。 直待今日,他竟还在对那个该死的寡妇念念不忘?他究竟在期待什么,期待她将那个亡夫忘得干干净净,在他身侧,千娇百媚再次轻语唤他一句“煜郎”么? 万千的羞愤与烦闷涌上心头。 他垂眼望着那宫女,神色冷峻,薄唇轻抿,无甚波澜的语气中,似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逐出宫去。 今后不必伺候了。” 听得这句,候立在侧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庄兴,立即冷汗涟涟,摆手遣了两个小火者上前,将那婢子捂嘴拖了下去。 眼前这位板上钉钉的新帝,以往并不常待在京中,所以阖宫上下伺候起来,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庄兴是陆贵妃抬举上来,做这太监总管的。 他原想着新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今夜又是浴血奋战,又是榻前伺疾的,若能得个佳人在旁好好松泛松泛,解解乏岂不美哉? 所以陆贵妃遣这宫婢来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没有禀报也就让她近了新帝的身。 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算是打死庄兴,他也绝不敢这么安排,这太监总管的职来之不易,他可不想仅当了几个时辰,就被薅下马去了。 这勃然大怒的一幕,也落在了远处陆修齐与章休眼中。 陆修齐唏嘘道, “是我的错觉么? 怎得觉得元白此次回京,不仅更寡言少语,行事也狠辣了许多,就比方说那房御史,以往确写过许多讨伐元白的奏章,引得皇上疑心,甚至压着不肯调兵,差点延误军情…… 可我总觉得,株连九族会不会也忒狠了些。” 章休闻言,只有鼻腔中发出冷哼声,眸底闪过一丝狠戾。 “这才哪儿到哪儿。 但凡与东宫有勾连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跑不了。也就是郑广松那老贼够乖觉,起事之前就降顺投诚,提供了诸多关键信息,否则老子头一个砍得就是他。” 确实也是。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酣睡?这场政权争夺战中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失败后会是何下场。 陆修齐闻言点了点头,又扭头向章休嘱咐道。 “……我总觉得他这般处事不单单是为了公事,总觉得他好似在哪儿受了气,多少带了点泄愤的意味,总之你近来若是无事,还是少去他身前点眼。” 此言一语成谶。 在登基大典,即位称帝往后的半个月,李秉稹的心情都并不太好。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朝中官员几乎被薅下一半,官兵们四处捉拿太子党的余孽,昭狱已是人满为患,菜市场砍头铡刀几乎都快要钝了,血流成河,就连京城百姓都人人自危。 御书房中,也常传来李秉稹怒喝臣子的声音,引得太监总管庄兴日日颤着腿,冒着虚汗当差,回起话来也是提心吊胆。 今日李秉稹将将骂退了批办事不得力之人,端起置在一旁的茶水抿了口,只觉这味道有些清甜爽口,且甚为熟悉,不由多问了句。 “这茶叶喝着不像是宫中御用之物。 哪儿来的?” 庄兴只当茶水不如他意了。 只惴着心尖,小心翼翼上前道。 “这茶叶是荣国公府送来的。 郑阁老听闻陛下最近胃口不佳,记起您曾夸过这茶叶爽口,便巴巴送了来,小的拿去太医院仔细查验过,确认无毒,这才敢端到御前来。” 郑广松自李秉稹登基后,也着实怕荣国公府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所以对御令唯命是从,处处尽心,只差将效忠这两个字日日贴在脸上了。 看来近期容国公府日子并不好过。 给颗定心丸又有何妨? “传朕旨意,赏容国公府千两黄金。” 这些黄金灿灿的元宝,很快就由内官捧着出宫,来到了坐落在永安街上的荣国公府。 今日正巧休沐,阖家上下都聚到院前叩谢皇恩,太监先是道了一大堆的溢美之词,将黄金奉上前去,掐着尖细的嗓子笑道。 “自万岁爷登基后,从来都是下令杀人砍头,今儿个破天荒头一回,竟下旨赏赐朝臣了。 国公爷,看来这荣国公府,又能屹立一朝不倒了……” 比起这黄金本身外在的价值,无疑在透露一个关键信息,皇上是从心底揭过从前种种,并不打算对荣国公府秋后算帐了。 郑广松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很担心那菜市口的铡刀不知何时就要落到他头上,现在终于能够彻底放心。 他笑得红光满面,赶忙让下人给传旨太监奉上个沉甸甸的荷包,待人走了之后,将眸光落在那十数盘黄金上。 只略略过了过眼,就让人将其捧到了徐温云面前。 “通家老小都该学学温云。 皇上是喝了她给我奉上的茶叶,才龙心大悦,赏下这些黄金的,我这嫡长媳孝顺娴淑,我心甚慰。” “这些御赐之物,既是因你而得,便送去涛竹院,充做你的私物吧。”
第四十四章 “这些御赐之物, 既是因你而得,便送去涛竹院,充做你的私物吧。” 千两黄金是什么概念? 这对偌大的荣国公府或许算不得什么, 可对与寻常百姓来说,那就是笔横财,许多寻常百姓家操累一生,或都攒不下百两黄金。 更何况这还是新皇御赐之物,那是无上的荣宠。 一时间,周围所有女眷们全都涌了上来, 对徐温云声声道着祝贺之词, 她本人则还有几分发懵。 毕竟谁能想到区区茶叶,竟在阴差阳错间, 与当今天子扯上关系呢? 徐温云出身确实不高,以往甚至都没想过此生能到京城来, 天潢贵胄于她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郑广松笑笑, 又拍了拍嫡长子的肩膀,谆谆欣慰道, “存儿,你确娶了个贤内助。别的不说,她既能嫁入我们容国公府, 又能得幸有皇上赏识,说明至少是有几分运道在身上的。 得此贤媳, 今后我们容国公府必能兴旺!” 郑明存扯扯嘴角顺应了父亲几句, 心中却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望着被众人拥簇着的徐温云,他眸底甚至闪过丝犀利的寒光。 嫉妒涌现了出来。 对, 就是暗戳戳的嫉妒。 父亲郑广松为人严厉,待子女们向来非常苛刻,郑明存自小万事争先,弱冠之年后才会得到他的夸赞。 而徐温云?她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父亲竟当着一众亲眷的面,给予了这般高度肯定,她也配? 且还信什么运命之说,觉得她能兴旺容国公府? 笑话,论兴旺也是由他这个嫡长子来兴旺,与她个妇人有什么干系? 郑明存眸光晦暗,心气略有些微不顺。可父亲此举,到底是为涛竹院助长声势,无形中也是为他今后做家主铺路,所以他到底将这些不忿忍了下来,并未在徐温云面前发作。 朝中大局已定。 家宅一片祥和。 就这么着又过了一个月。 在个清风徐徐,不冷不热的好天气中,徐温岚,徐温月与徐绍三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徐温云早就做了十足的准备。 弟妹入京后需要花销处颇多,皇上赏赐的那些黄金,真真是解了徐温云的燃眉之急。隔壁卉芳院早在两三日前就拾掇好了,又移种进去了些适宜秋冬日生长的腊梅,里头所用之物,一应都是簇新的。 卉芳院,是容国公中除了正经主子所住的居所以外,一等一的好院落。 那日何宁向来无事,眼见此处这般热闹,便凑上去瞅了眼,结果打探到竟是要收拾出来给徐温云的弟妹们住,又心梗住了。 “真是一朝高嫁,惠及全家呐! 她自己个儿沾了公爵侯府的光不算,这打量着,还要将通家老小都搬来啊?若每个嫁进来的媳妇都是这般做派 ,什么三姑六嫂都招揽着,荣国公府饶是有天大的地方,那也塞不下啊。” 何宁一通埋冤,心里又开始泛酸, “……上次我想接陇西的妹妹来小住几日,几日而已,都被六郎撅了回来,而她接亲眷来长住,三哥竟也乐意?真真是耗子吃猫——奇了怪了。” 说这话时,何宁并未避讳,被洒扫的丫鬟听了,传到了徐温云耳中,她也只是笑笑,并未同何宁计较。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父母双亲俱在的情况下,确实是没有离家投奔姐姐的道理的,被人说几句嘴也是应当应分的。 门房传信来,道徐家的车架已到城门口了,徐温云闻言,立即带上阿燕去偏门处等着。 约莫过了两刻钟,远远就瞧见列车队缓缓行来…… 徐绍与徐温珍都是沉稳谨慎的性子,坐在车架上远远望见徐温云,也只是眸底透着喜悦与欢欣,心中也有对公爵府宅的惊奇,并没有把情绪太过外放。 反而是素日未与徐温云说过几句话的徐温岚,撩起车前的帷幔,朝她热情挥舞着手,“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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