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面露难色,“世子,咱们派去狄羌的线人联络不上了。” 两年前,狄羌派来大熠做质子的七皇子染了天花,没撑两天,就一命呜呼了。没等七皇子的灵柩送回狄羌,武宣帝就让狄羌再送一名质子来,要求这回必须送个身体强健的来,还得是嫡子。谁想到,狄羌送来的不仅是嫡子,还是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的皇长子严倦。 朝中大臣都以为是狄羌这个弹丸小国惧怕天子国的威仪,怕惹怒大熠皇帝,巴巴送了个最受重视的皇长子过来。只有容琰,敏锐捉摸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听了韩东的话后,容琰脸上没有露出震惊之色,仿佛早已预见到了这个结果。“随时处于皇室的监视之下,要传递讯息不会走明路。若是蛇倌那里查不出结果,就再加派人手,断了他传递讯息的每一条通路。”
第四章 (大修) 每年小暑这天,太后会在皇家园林宴请群臣及家眷,邀众人共游玉林苑。 午宴设在玉津殿,殿内帘飞彩凤,珠宝争辉。 太后坐主位,旁侧坐皇后随侍,众嫔妃依位次坐在下首。一众贵女都不敢抬头仰视太后的容姿,排后而坐的盛疏在坊间听到过一些太后年轻时的传闻,对这位尊贵无比的后宫之主生出了莫大的兴趣,微微抬起头偷看,视线还没锁定太后,先撞上了容琰的目光。 容琰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盛疏懊恼得撅起嘴唇,还是乖乖垂下了头。 依惯例,开席前要先敬一轮酒,皇后带着一众嫔妃打头,随后是公主和长公主,等皇家女眷都敬完以后,容琰才端酒起身,遥敬太后一杯酒。 太后饮完酒,跟前伺候的宫女将酒杯接过去。太后道,“怎么看着比在宫里的时候还要清瘦一些。” 北胜王府五代袭爵,初代北胜王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战功彪炳,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受封的外姓王。 后代子孙承祖宗遗志,代代都为熠国护卫北方。当今圣上怜惜北胜王府子息单薄,如今只剩容琰这根独苗,不忍再将护国柱石唯一的血脉丢入军中。又考虑到王妃早逝,北胜王长期镇守北方,担忧幼子无人照顾,在容琰六岁之时,就将他接入宫中养在了太后膝下。陛下打定主意让容琰从文不从武,只让他随皇子们一同读书,不命人教习武功。 因为从小养在身边的缘故,太后待容琰反而比其他皇子更为亲厚。 容琰的祖父母去的早,外祖父一家又不在京州,便把太后当成祖母对待,和太后说话时也不似对其他人一般严肃,朗声笑道,“从前在宫里,中午陪着太后用膳,一顿能吃三碗饭,现在在王府,大多时候都是独自用饭,一顿顶多吃两碗,比从前吃得少了,自然就更瘦了。” 太后被他逗乐,“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多多进宫陪本宫用膳就是。” 不待容琰回话,一道甜美的声音插进来,“锦坤宫的饭孙女都没能吃上几回,皇祖母偏心得紧!”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之人身上,此女宫裙之上绣金线牡丹,项上戴赤金璎珞圈,粉腮玉面,美目流转,是拥有“帝国牡丹”美称的曦月公主。 说起这位公主,比之容貌更为出名的是她的孟-浪好色,在她尚未出嫁前,府中已豢-养了二十余名面首,出嫁之后,也不见收敛,青天白日公然招情人过府做乐,驸马敢怒不敢言,在去年年初终于被气得一命呜呼,命丧九泉。 太后十分钟爱这位孙女,笑骂道,“宫中无事时从来见不着你的人影,本宫没怪你,你倒先怪起本宫来了,当着众人的面,话先撂下了,日后每月至少进宫陪本宫用两次膳,少来一次,本宫就让你父皇罚你。” 曦月公主抬起美眸扫了一眼容琰,挑逗意味十足,娇嗔道,“孙女岂敢不从,就只怕世子会吃醋呢!” 这位公主多次在别的场合公然调戏容琰,容琰是看她就躲,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见她又要捉妖,心下十分不耐烦,但面色不显,仍笑道,“公主说笑了,此乃骨肉天伦,容琰替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岂能有情绪?” 曦月眉眼含情,妩媚得笑着,“那下回世子进宫陪皇祖母用膳时,可别忘了叫上曦月,都说秀色可餐,曦月平日里最多只用一碗饭,有世子的玉树之姿作陪,看能不能再多用一碗。” 调戏之意已然是不加掩饰,场内看向容琰的目光里,有同情的,也有艳羡的。 容琰不气不恼,对着曦月微微一笑,“若真能如此,便是容琰莫大的荣幸了。” 气氛渐渐严肃起来,皇后怕曦月那个不着边儿的越扯越过分,忙端起酒杯敬太后一杯酒,随后嫔妃又跟着敬酒。 曦月终于没再说出更为过分的话,但目光不曾离开过容琰,容琰装作没看见,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饮。酒过三旬,容琰微微有了醉意,余光瞟见曦月朝他走来,忙借口身体不适向太后告罪离去。 曦月走出宴厅,容琰早已不知所踪,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绢花,袖子滑落,露出一节嫩如玉脂的皓腕来。她走行过之处,都会留下馥郁的玫瑰香气,侍卫禁不住这气味撩拨冒死抬头,贪婪得看着公主的背影。 曦月微微偏过脸,“北胜世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没想到公主会有话问他,吓出一身冷汗,“禀……禀公主,属下只见世子从回廊这头转过去了。” 曦月往回廊那头望了望,冷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日方长。” 容琰酒量一般,方才在席上喝了不少酒,酒劲上头,感觉步子都是飘的,玉林苑内备有厢房,供贵女王孙醉后小憩,容琰却不敢去,根据那位公主惯常的作风,说不定就趁他醉酒,摸到他的厢房去。 脑子晕得厉害,容琰靠着一棵香樟树稍做休息,上餐后水果甜点的宫廷内侍认出他来,恭敬询问世子可需帮忙。 容琰按了按眉心,“有没有冰水?” 内侍赶忙从拖着的漆盘上端出一个白瓷盏,谄笑道,“这是玫瑰露,也是冰镇过的。” 容琰想到曦月身上的玫瑰香气,蹙紧眉头,“不要这个,可还有其他的凉饮?” 内侍面露难色,这时后面又来了一遛宫女,人人手里都拖着漆盘,内侍暗地里松一口气,拦下打头的那个,端出一个白玉壶,“这是冰镇紫苏饮,世子可需来一杯?” 容琰点头应了,后面的宫女及时递来一个白玉碗,内侍倒好不等亲自呈上,容琰直接端起来喝了,凉意冲上灵台,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容世子?”远处有一人逆光行来,一身华服,头戴金冠,比容琰穿得都阔气。来人走近了,拱手行礼,朗声笑道,“老远就看着前面的人气度不凡,果真是容世子。” 容琰认出来这人是太常寺少卿的孙子徐锡远,扬手挥退内侍和一干宫女,不紧不慢得道,“近来见过的人太多,记不住脸,请问阁下是哪家的公子?”
第五章 (大修) 徐锡远有些尴尬,干笑道,“在下祖父是徐叔有,任职于太常寺,官拜少卿。” 容琰佯装恍然大悟,微微抬下眼皮,“原来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公子。” 正值午时,日头毒辣,徐锡远站在太阳下,热得脑门都是汗。他不动声色得将身子挪到了树荫下,谄媚笑道,“平日无缘得见世子,今日见到了,真是荣幸之至。” 容琰轻笑,“不知徐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徐锡远正色道,“在下听说屠家小姐近来和世子走得很近。” 容琰几乎是立刻就想起徐锡远口中的屠家小姐是谁,那个牙尖嘴利骄傲得跟孔雀一样的姑娘。 国公府的云三公子,太常寺少卿家的孙子,左丞相家的二千金,这位屠小姐,交往的都不是寻常人。 容琰很好奇徐锡远能嚼出什么舌根来,举重若轻道,“我与屠小姐的确是认识,但只见过几面,谈不上交情。” 徐锡远长吁短叹,“若是如此当然最好,但在下想多提醒世子一句。屠小姐的父亲是户部郎中,正五品,官职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屠小姐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寻个门当户对的,也是佳话美事一桩,可屠小姐心气高,手要往上面攀,也的确让她攀着一个,容世子想必也认识,国公府的云三公子。” 屠鸾与云家三公子那一段过往,容琰早就有所耳闻,他揪下一片香樟叶在手里揉,“认识是认识,不知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锡远见铺垫了一串话好像没起到什么效果,心下有些着急,硬着头皮往下说,“不知道屠小姐使了什么手段,云三公子和她来往过一阵,但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岂是她一个五品官之女高攀得上的。” 容琰心下了然,这姓徐的约莫是自己想娶屠家小姐,屠家小姐不从,又以为屠家小姐真的攀上了国公府或北胜王府,不敢明抢,就故意诬蔑屠小姐心思不纯想攀高枝。 容琰在心底轻嗤一声,帮着屠家小姐说话。“这还真说不准,我瞧着云三公子对这屠家小姐与旁人不同,说不定八字早有一撇,只等云家上门提亲了。” 徐锡远万没想到,暗里拆散不成,还帮着屠鸾与云三公子在世子爷嘴上配了鸳鸯。尴尬得不知怎么回话,只搓着手指在一旁傻笑。 徐锡远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彻底愉悦了容琰,容琰突然心情大好,打算暂且放他一次。借口有事要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日头向后偏移,照亮他的右脸——北胜王长得高大魁梧,五官粗犷,性子野蛮,却生了个芝兰玉树、斯文秀雅的儿子。 “还有一件事需要说清楚,北胜王府不需要迎娶高门贵女来维持身价,本世子要娶什么人,自有陛下与太后操劳,不劳徐公子在背后挂心。” 徐锡远一缩身子,干笑道,“世子提醒得是。” 玉林苑东西南北面各对应四时景,西面是探梅园,对应四季之中的冬,中设一座八角亭,亭外环植梅花,冬日踏雪赏梅,园中游人络绎不绝。夏日梅花不开,园中无景可看,探梅园看着就要寂寥许多,也鲜有人至。 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正为坐在凉亭中的绿衣女子打着风,不解道,“小姐,这园子没什么景致,为何不去东园?眼下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 “景好看人也多,今日不想应付那些个高门千金。”说话的女子正是徐锡远口中一心只想攀高枝的屠家小姐。 屠鸾今日穿的外衫是由软烟罗制成,软烟罗轻若烟雾薄如蝉翼,通风又透凉。饶是如此,屠鸾还是热得受不了,衫子被汗粘在身上,湿湿黏黏,怪不舒服。 嫌月荷扇的风不够大,屠鸾一把抢过来,掀起外衫,一阵狂扇。 “小姐,被人看见可怎么办?”月荷眼睛都看直了,担忧得左瞅右瞅。 屠鸾放下外衫,把团扇扔出去,嗔道,“热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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