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辙,为了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她只好用力同那江鸥瞪着眼。可那只是只江鸥啊,哪里知道她眼里是探究的意思,还是警告的意思。似乎是觉得没意思,又或是因着船上没有吃食,它跨步转了一圈,用尾翼冲着他们,过会儿便拍翅飞走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一闭心一横,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用力地往边上一推,才终于得以大喘息着汲取新鲜的空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事儿连一只江鸥都看不下去了,她真是羞得没脸见人! 肩上忽然一沉。她侧目,是他平稳地呼吸着,陷入了深沉的睡意中。 原来此时此刻,只有她一人承担着这份心惊肉跳,只有她一人看见了江鸥的嘲笑。 她有些恼了,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于是僵着手将他推得远了些。他闭着眼睡得很沉,躺在她的腿上,眼角是已经半干的泪痕。借着月色,她似乎瞧见他的眼下有些微的青。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来白日里所发生的所有的事,在脑海中,一个胆大而又荒谬的念头转瞬即逝。 她终于回过神来,警惕地一把将他推开,又迅速地摸了摸自己的唇,面上更烫了。 “登徒子,根本就不是酒,就是你哭了!”
第22章 絮雨兰舟(四) 次日约莫辰时, 云翠侧着身子端着盛了热汤和软巾的洗漱用具缓缓推开二层的门时,入眼的便是她家女郎歪着身子伏在床榻上,满脸是怏怏的疲惫。 她自然也是瞧见她了, 却瞥了一眼便重新将头埋进被褥里。“已经到该晨起的时候了啊。” 云翠心里团着疑惑,只当她是认床, 在这楼船上面睡不习惯, 盈笑着拧了把软巾。“寻常您在府里也是这样, 奴婢虽然不常在房里面伺候, 大多时候都是替寻芳打打下手什么的,但您这起不来身的事儿那可是我们当下人的都知道的。不过也难怪, 困春困春, 不困哪里算春时呢!” “这些日子跟着落珠有长进了呀,还会揶揄你家女郎了。”韵文倒也不恼, 只是疲惫地扯了扯唇角, 落出这样一句话来。她看着半开着的屋门, 心里有些发虚。“是就你一人来了?别人也都起了?” “起啦,都起啦!”她替她拭着面, 手上一点儿也没慢, “庾家这楼船行得可快,再过约莫一个时辰便能靠岸了。女郎昨夜夜里没睡好,今日可是有踏青的, 不止有庾家人,连带着苏杭吴郡那儿的人也都来了。” 韵文有些困得睁不开眼, 乜了她一眼, 总觉着她还有什么话未说完。“还有谁?” 那替她拭面擦脸的手却停住了。云翠自鼻腔里哼了一声, “原先是不知道的,还不是那庾家二女郎和六女郎, 张口闭口的谢家要来,天天在五女郎面前念叨,想不知道都难!” 她看她满脸的愤慨,笑着拉过她的手。“不过没几日的工夫,倒是跟着落珠学了一身毛躁来了,这可不好呀,回头我定然是要跟连琢好好说说的,免得你学坏不学好!” 云翠听罢,龇着牙咦了一声。“哪有的事,我这叫跟着女郎耳濡目染,不管落珠的事儿!” 一来一往的话说得多了,精气神儿也终于被吊起来些了。韵文撑着脑袋,看云翠挑拣了好半天没分个明白来,疑惑道:“一件裳裙,至于选恁般久?当时在闲听阁那会儿怎么就没瞧出来,你也是个爱犯难的。” 她听罢,十分不满地撅了张嘴,悻悻讶道:“女郎你是不知道,江南这儿的踏青同我们汝南不一样,只好穿些素色浅色的衣裳。旁人那都是为了这趟行程,特意命绣娘赶制的,女郎这些都是平日里穿惯了的颜色和样式,挑来挑去挑不出件能衬出女郎容颜的。要说也真是,旁人妆点是为了悦己,可说女郎妆点无非是有了宴席盛场,或是遮掩疲色才用些脂粉,叫那些其余的女郎们听了不得艳羡得要命!” 韵文皱着眉,脸不抬而只抬眼,笑闹着在她腰间戳了一下。“还艳羡呢,怕是得记恨我十月半载的哩!” 云翠被她戳得腰间痒痒,笑着连声道是。手上捧着一沓浅青色的裳裙,忽而有些纠结地开口:“浅青色固然是好,可踏青一词,岂非是女郎被旁人踏在足下而行万里?” 于是想了好半天才终于拿定了主意,搁下面前的裳裙转而捧起一沓水蓝色,对着那坐在床榻旁的韵文比了比。“听闻那卫家郎君今日择的也是水蓝色的,元净阁那边寻那若兰色的衣裳都快寻疯了,咱们这儿有现成的,这不正好!” 韵文忽然整一个人一激灵,瞬间便清醒过来了。卫家郎君,穿水蓝色? 谁爱穿这水蓝色谁穿去吧!她是绝对不可能穿这一身的! 忽而整个人自床榻上直直跳了起来,一把将云翠手中端着的那叠衣裙压了下来。她面上有些发烫,喝喝地对上她有些惊恐与疑惑的眼。“青色,青色挺好的,踏青就得穿青色,不然踏青这一个词儿还有什么意义!” 她瞧着云翠还是没有什么松手的意思,于是眼疾手快地将那叠水蓝色的裙裳拿起来越发团皱了些,又是眼疾手快地将那团往床榻上面一扔。“我……它……皱了,皱了便没法穿了,只能穿青色的了。” 云翠愣愣地点头喔了一声,虽然心里面疑问愈加膨胀,可手上替她更衣的动作也一点儿不慢。 平日里也没见她家女郎对水色的意见那般大的啊,怎么今日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儿似的,她实在是看不明白。其实看着她这反应,她的确是有怀疑过是同那卫家郎君有关系,可那也不该呀!不论是哪户人家,向来也没有宾客同主人家的人儿住在一块儿的说法,不仅是不尊重宾客们,更是对当主人家的不敬重,好歹人家给你一间屋子一块地能睡着,若是还挑三拣四的多不成样子! 可她家女郎不爱认生人是打小的事儿了,按理说就算是同住在二层也不会同那卫家郎君多说上几句话来的。 她就这样想着,忽然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了。莫非是她方才说了亦或是做了什么让她恼火的事儿?她仔细在脑海中回想着方才从她踏上二层时候开始的每一个举动,说的每一句话,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 她就这样想着,终于叫韵文察觉出来了些许出神。韵文心里打着颤,根本不知道自己耳尖又是通红了起来。此刻是谁都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卫家郎君这四个字儿了,每每一说起来,她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昨夜的场景,好像他还在她的jsg面前,鼻尖相对、侧目转盼,眼前是宛若星辰璀璨的漆黑双眸,那温热的带了酒意的气息席卷着她面上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堪堪落在她的唇上。 这一整夜她未能合眼睡着全都拜他所赐。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的颤越发让人惊心动魄。 她怎么又开始想起这些让她难以启齿的画面了!她不是已经努力了一整晚,将它们全都从脑海中排得干干净净的了吗! 云翠才替她绑好腰上崔青色的腰封,替她整理好了交嵛裙,起身落入眼帘的便是她通红着一张脸抿着唇的纠结难堪模样。她直觉有些不对劲,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主人家的事儿她是不好多问的,这个规矩她一向守得很好,于是只是拍拍她裙裳上并不多见的褶皱,慢道:“厨房今日的早饭用的是些素沙馅儿的包子,等靠了岸落了地,便有新鲜的吃食了,这会儿的功夫女郎还是得多忍耐一些。” 韵文面上羞红的颜色终于退了七八。她此刻觉着什么都是好的,吃什么都好,穿什么也都好,只要不让她碰见那卫家郎君便好。 可她还是心里忍不住地好奇啊。昨日夜里他那一幅吃醉了酒睡得稀烂如泥的模样,她生怕旁人瞧出什么端倪来,硬撑着将他拽回了他的屋子里。又怕这光一个人躺在地上醉着酒,身旁的物什却一点儿酒气也没有,是一坛歪七扭八的空酒坛子也没有,那像什么话!于是她又撑着去到甲板上面将那几个空的桃花笑的坛子丢到了他的身上,至于今日晨起时他那一直便跟在他身侧的侍从尔风瞧见的是个什么模样,那都不关她的事。 他这般吃醉了酒轻薄她,她已经对他足够仁至义尽了! 或许是出于看笑话凑热闹的缘故,她还是没忍住,试探着从云翠的嘴里套话。“方才你说这卫家郎君要穿水蓝色的长袍,按理说不也应该只会在二层传出些声响么,那元净阁的二女郎和六女郎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翠在妆奁中则着黛钗,又是挑拣了好一会儿都不满意,看了眼一身浅青色素雅的她一眼,又是满不在乎地喔了一声,手中攥了根水玉如意簪替她在发髻间簪上。“喏,他们那儿自己说的呀,尔风带着醒酒汤上楼的时候,穿得便是一身浅蓝色的袍子。” 是了,那就对了。按照这几日韵文对于这卫家郎君的熟悉与认识来看,他并不像是个爱生事的人,寻常那些世家纨绔子弟最爱像只花孔雀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开屏,今日穿什么,明日去哪里,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行踪。 大晋延续了前朝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世家子弟出行在外,大多是仆随其主,主子穿什么色泽的衣裳,跟着的随侍侍女们也大多穿这个色泽的衣裳,且色泽要更淡一些,更素一些。 云翠扶着韵文的头,对着铜镜里的人儿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这才终于开始替她上妆。韵文看着面前的脂粉,心里面其实是犹豫又有些抵抗的。她总觉得这些脂粉敷在面上,香得能呛人,也多亏是那些爱用香粉敷面的郎君们,这脂粉传到如今的时代,是越发香甜得发腻了,让她打心里觉得硌得慌。 还好,他身上没多少脂粉香气。 脑海中刚才飘过这样一个念头,她心尖忽得又是一颤。 她怎么又想到他来了! 她想将这念头甩出脑海里,云翠却努力扶着她的头让她莫要乱动。“描眉这事儿是细活儿,女郎您若是动一下,事后成了什么样儿,云翠可不好说的。” 事关自己的容颜,哪敢不上心的,于是她只好让这个念头暂留在心里,一点一点地让它膨胀。她透过云翠的手去望面前的铜镜,镜中的人儿明眸朱唇,肤白细腻,是她自己没错,却总觉得同往日有着极大的不同处。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心态在潜默中变了,变得愈发能容纳下第二个人了,只当是美人儿下江南,仔细瞧上一瞧究竟是江南的溪水畔桥更美,还是人儿更美。 抿完朱砂,云翠瞧着才上完妆面的人儿,微微晃了神,可不过半刻便笑着拍手。“原先瞧着庾家二女郎总说自己有多美,整日不上妆不肯出门半步的,今个儿才能叫她见着,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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