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却笑着摇了头, 一脸神秘样儿附上她的耳。“还得多亏姑爷呐, 原先特意嘱咐了在你没回府前便不要将那几十箱的聘礼都打开了,于是在送主母回来时还特意往她手里塞的。” 她将手边的铜器具在托盘中仔细摆整齐,便扑坐到韵文身旁, 仰着面细细笑着问她:“女郎,您这回可是真不容易呐, 不过出去这么一回, 倒是把什么事儿都搞定了!只不过寻芳不知道, 女郎是如何知道您要找的人便是姑爷的?您还真别说,先帝爷给人牵红绳的本事真真是好呐!” 韵文手上端着茶盏, 在听她话时恰巧啜了一小口,此刻险些呛咳住。她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方才一直要问什么了,心中不断泛着怪样。“是他送阿娘回来的?不应是宫里惠帝皇后的车架吗?” 寻芳却否认着摇头。“从中的细节全是听下人们说的,咱们又瞧不见,也不知真假。只是主母回来时候便全都传开啦,有人说是他们亲眼瞧见,主母乘着回来的那辆牛车的檐角上悬的是王字儿的木牌。” “起先大伙儿还都不信的,可不到三日,后来便来了个人,身后是跟着几十大抬的箱笼,全都绑着锦缎贴着封条,一样样儿往库房里运,那阵仗可比灯会上的走游龙还要热闹夸张!起先呐郎主还觉着他们是送错人家了,结果还是人家自报家门,说是洛阳城来提亲咱们女郎的亲,后又交出来那样长一整张的聘礼清单,出手实在是阔绰!” 她越说越激动,眼里迸着亮光。“女郎您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周家也不是什么新贵勋爵人家,平日里来送礼的人家也不多,大抵库房里一个人便能数清楚。这回可不一样,您这聘礼单子呐可活活把库房的人点得饿晕过去了!还是郎主体贴,知道后再派了好些人手,这才总算是数明白了。您说,这洛阳城来提亲的,又是送了主母回来的人家,还得同咱们能搭得上关系沾上边儿的,除了成武侯,那不只有王家了吗!” 可她似乎是又想起来些什么,原先提得恁般高的兴致忽然渐渐落下来,面上笑意逐渐散了些。“后来云翠也回来了,是大郎君亲自去袁家提的人儿,去的时候还瞧见那袁家主母正拉着她的手套话。” “套话?”韵文虽心里有所感应,却也还是有些不能确定。“为何要套话?原先小时候也不是没去过袁府,也没觉着袁家主母是这样一个人儿。” 寻芳同意地道了声可不是嘛,“这事儿做不了假,云翠也是这般同婢子说的,那袁家主母是一个劲儿地在问她,女郎孤身在外,可是为了做什么事儿,见了什么人儿,热络得让人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袁家主母才是女郎的亲阿娘一样,倒显得咱们主母不关心女郎了似的。” “原先瞧着是个可温柔的人儿了,女郎这个小字还是她给起的。您还记得不,小时候袁家主母还常让袁家郎君给您带她亲自做的吃食,那会儿您打翻了郎主书房里花架上搁着的一方砚台,寻芳陪您一道在祠堂里面饿了三日,要不是那袁家郎君呐,咱们恐怕活不到今个儿在这里说话。” 韵文也纳闷,“是哩,我记着那软酪还是用牛乳和糯米揉成的细面,可填肚子了,似乎是还吃噎了,险些没能喘上气儿来,后来还因着跪祠堂跪久了,害了好重一场病,于是阿耶才开始不让我跪祠堂跪过夜。” 说得话总是较脑中反应要快上几分的。她这般想着,忽然怔住了,不安与荒唐的想法逐渐占据她的脑子。 “所以我那场病,并不一定是我真的病了……” 寻芳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她瞬间自那蒲团上jsg站了起来,提着裙袂便往外奔去,也没多想,立刻追着她的步子跟上去。闲听阁的抄手游廊中,云翠提着满满一篮饭食慢悠着往内室走,一抬头却险些被奔跑着的韵文迎面撞上。 她心惊着拍了拍胸脯,刚想去问韵文是着急忙慌着去哪儿时候,又险些撞上跟着奔来的寻芳。 “哪里院落走水了?还是那王家大郎君来咱们闲听阁了?” 寻芳焦急地哎了声,远远地往韵文的方向紧盯着。“你往旁边挪一些罢,免得我挡了你的路!我同你说不清,大约是女郎觉着有什么事儿不太对,我得跟着,免得月前挨的那顿打又得再挨一遍。” 于是云翠也不再悠闲笃定着走了,手上的饭食篮子也送不进内室了,把那饭食篮子往着游廊旁的长椅上搁置,便跟着寻芳的步伐一道往前奔去了。 还以为自家女郎是个娇娇柔柔的人儿,没成想跑得真是快,一拐弯儿可能就没影了。 二人停在一栋平日里不常开门的阁楼前,双双木讷地抬头瞧了眼上方提着的匾额,心中不明的疑惑越发多了。 女郎这好端端的,来库房作甚么?难不成真是来看那些聘礼的? 韵文提着轻飘的裙袂,在库房门前站定,似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终于往踏跺上面踩去,徒留下寻芳与云翠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里瞧出了不相信。 她们女郎平日里是这么一个不将物欲放在眼里的人儿,那些女郎家们最爱寻得精美环钗,韵文向来都只说“好看,够用,耐用”便是,于是那为数不多几支精美也多是大郎君自外面赏游回来时替她带的。 “赵叔,阿娘在打理府中账簿,发现十年前有一笔账,在她手上的二本簿册中对不起来,差了二两银子,便叫我来库房看上一眼。” 她虽未明说是哪一笔账,然面上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样儿。库房门前的守卫瞧着是她们,便也不多言,只是自地上取了三盏油灯递给了她们后,便侧了身让三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是昏暗的,伴着些许潮湿的空气,凉凉地钻着人的鼻子,夹着浮在空中那看不清的灰尘,激得人直想打喷嚏。她自门口将手中那盏油灯燃起,映着狭长的光亮,一道一道寻着十年前的簿册。 “……积食,脏腑黏揉,伴随受凉,有干呕、食欲不振、燥热温病,不应受寒,食腥辣油腻……” 手上端着的油灯在打颤,她一晃神,将手中捏着的簿册揉皱。 她回过头,瞧见那候在身旁的寻芳与云翠,拉过她们温热的手掌,深吸了一口气。“替我,将汝南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寻来,越快越好。” 那簿册上的字句在她脑海中反复蹦跃,她心里似有答案呼之欲出,然还是在不断否定着那些同雨后春笋般不断涌出的念头。 寻芳霎时愣在了原地,忙上前将韵文手里的油灯盏夺了过来,又是替她重新将那簿册放回架子上。她托扶着她的背,让她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到自己身上,“女郎,您该用午饭了,瞧您饿着肚子连路都走不稳了,又是刚自外面奔波了恁许久的,还没能将精神气儿都养回来呢,这种地方让寻芳同云翠来便是的。” 云翠立在一旁,并不作声,只是同她行了个退礼,便欲往府邸外面奔去,到坊间寻找医馆大夫。只是自己才到了整个府邸的前厅,便瞧见尔风伴着籍之一道往里走着。 “云翠姑娘这是受了你家女郎什么示意,这么紧赶着要去办事儿呐?” 她却并不去看尔风,只是同籍之施了个礼。“女郎只说了要去寻坊间最好的大夫,她有话要问,别的婢子也就不知了。” 籍之心中一紧,忙上前来问:“可是绵绵病了?她病了怎得也不同我说一声,必然是在回来的路上受凉了,都怪……” “姑爷您就莫要往自己身上揽了!” 她着急着矢口否认,“女郎好着呢,只是去了趟库房,翻了些陈年旧账。” 他听罢,皱了皱眉。一个健康的没有病痛的人儿,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要去寻大夫?库房里大多堆积整理在侧的也都是些许多年前的旧账了,收支的账、采买的账、车马的账、亦还有问诊的录册。 没生病却需要寻大夫,那必然是要将什么事儿给问清楚的意思了。 “尔风,外面的牛车便先别让人收回去了,你带着云翠一道去寻大夫。她只身一个姑娘家的,你多看着护着些。” 尔风哎着应声,籍之便再不去管他们,一个人径直往府内走去。 周家府邸很大,也亏他早些时候让看门的下人为他带过路,如今在这方府邸里面,他最不可能走错的路便是取闲听阁的那条道。 穿过闲听阁的厅堂,他立在内室的门外,轻轻叩着门,语气微嗔。 “方才烹了些冰医[1],想着你大概会喜欢,便亲自送过来了,好绵绵,便替我开扇门吧。”
第54章 星河鹊桥(八) 韵文同寻芳相视一眼, 她见后者是捂着嘴不住地轻笑,虽面上有些羞恼,却也并不同她辩嘴, 只挥了手示意她快些去将门扇开了。 寻芳笑着眼应了声是,遂移步将那门扇快速打开来, 垂着头偷着笑, 挤身往游廊里头去了。 然韵文坐在内室里面等了许久, 都不见有人进来, 于是扬着声朝着外面问:“送冰医便送,人儿都不往里面踏进来, 怎得, 是要我到外头去才能吃上你这碗仙羹不成?” 籍之却依旧稳稳地端着那大漆木盘,身子反倒更往外头靠了。“我虽在外头敢说些没大没小的话, 总归这是周府, 是你的娘家, 岳丈岳母大人还都在呢,到底你也还没真的嫁过来, 闺房内室重地我去不得。” 她听着他这话, 愣了半晌,忽得捧腹笑了。一个嘴上把不住门的、总爱开她玩笑的人儿,在外面喊她绵绵喊她夫人喊得多热络, 竟也能有这样缩头巴脑的时候,这可不多见! 难得的她也起了些捉弄他的心思。“我便就是不出来了, 你待如何?” 他躲在门外, 轻叹了口气。“我也是能豁出去面皮的, 反正你下月便要嫁于我了,准夫人的闺房, 我如何进不得?” 韵文反应了一会儿,忙迭起身往外冲,将将踏出门槛便看见了那靠在外墙上的少年郎。“冰医呢?我渴了。” 她将那大漆木盘中的碗勺端在手里,复又想猫着步子回内室里去,却才堪堪走了二步,这些微末小心思被他瞧出来。趁着她还未抬步跨回那门槛中,他伸了臂,将她搂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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