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多雨, 晴日隐遁无踪。漫天灰青的暗云,洋洋洒洒降下急雨。 不消片刻,满城烟雨。街上行人匆匆, 各色油伞穿梭在雨雾中。 马车停稳在崔府门前, 车夫冒雨放下马凳。管家从正门出来, 手里拿着两把青色纸伞上前相迎。 见崔文行下了马车, 管家立即撑开其中一把纸伞, 一大半遮挡在崔文行头顶上。顺势又将另一把纸伞,递与崔远之。 管家不顾肩头落雨, 低声回禀道:“主子, 宫里方才来人了。陛下有旨,让主子您明日起官复原职。” 崔文行错愕惊道:“此话当真?”离三月之期只剩不足十日,提前恢复原职, 怎能不令他诧异。 雨声嘈杂, 崔远之并未听到父亲与管家之言。 崔文行乜斜着崔远之,守着个吏部侍郎。竟然没有提前收到一丝丝风声草动, 也不知儿子这个吏部侍郎, 整日都在衙门做些什么。半分圣意都揣摩不到, 何以能将官位做的长久。 三人踏雨而行,须臾间到了正堂。 管家识趣下去奉茶。 崔文行也不遮掩, 开门见山道:“那个苏木, 看着将宁郡王迷得五迷三道,送消息与她, 让她尽快怀上宁郡王的孩子。” 崔远之尖酸刻薄道:“她一个风尘女子,多半生养不了。即便能生, 这种下贱的身份生出孩子,怎能入得了宗室玉牒?” 崔文行不以为然道:“慕晚思可是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若是与宁郡王这门婚事成了。先机占尽,我们崔家如何再与之一较高下?” 崔远之依旧不以为然:“虽说嫁娶自由,宁郡王若是续弦,总要知会一声陛下。孩儿倒觉得,这门婚事未必就能顺利达成。” 崔文行倒是认同这一点,分辨道:“据为父所知,宁郡王表面看着蠢头蠢脑,实则大智若愚,更何况宁郡王可是个情种。不仅为亡妻守丧三载,连个侍妾也不曾有。既然苏木能讨他欢心,想必是真心喜欢。为父的意思是,只要苏木能牢牢抓住宁郡王的心,慕晚思的女儿便嫁不进郡王府。” 崔远之勉为其难应道:“孩儿,这便递消息与苏木。” 崔文行挥手阻拦道:“不必了,为父早有安排。” 崔远之暗自气恼,也罢见了苏木也是心烦。 乌云聚拢,雨势忽地猛烈。 宁郡王府。 苏木与宁郡王共撑一把明黄色的纸伞,并肩而行去往后院。 斜风乱雨打湿宁郡王,露在纸伞外的肩头。他将苏木整个人遮挡在纸伞下,目视前方专心行路。 苏木面色如常,镇定自若与之同步而行。 猛然间想起来,苏木突然轻柔开口:“王爷,小世子的风寒好些了吗?” 宁郡王直愣愣回道:“那小子皮实得很,本王看他是不愿到学堂读书,故意装病罢了。” 苏木入郡王府不足一月,但与宁郡王的两个儿子相处甚欢。 平日与宁郡王有事说事,其余时不常言语。宁郡王白日到兵部衙门,苏木便陪着两个小世子一同读书用膳。 郡王府里的仆人,当真以为苏木是王爷买回来的侍妾。 唯有宁郡王心知肚明,他夜夜与苏木分榻而眠。 府上人多嘴杂,也不知有没有崔家安插的眼线。二人为了掩人耳目,暂且共居一室。 宁郡王面上看着粗枝大叶,实则细心周到。他让苏木睡床他睡短榻,并无任何不轨之举。 苏木情不自禁笑回:“王爷说对了一半,小世子是得了风寒,不过不打紧,故意装得严重上不得学堂。” 宁郡王爽朗笑道:“那两个臭小子顽劣,没少挨揍,近来倒是安稳了些。” 想着两个小世子年幼丧母,苏木感慨道:“世子们尚小,王爷多耐着性子,教便是,总会改的。” 宁郡王眼神微愕,扭头看向苏木。 她柔媚与他交谈儿子之事,如同夫妻话语般。恍惚一刹那,让他瞧见了亡妻一番。 宁郡王暗骂自己心思不端,怎能将亡妻与旁的女子混杂不分。忙撇过脸,慌往走了两步。 他这一疾走,弄得苏木措手不及没跟上步伐,顷刻间被风雨淋了一身。 苏木“呀”了一声,引得宁郡王回眸。发觉苏木淋了雨,匆匆折返,准备将纸伞重新遮在苏木头上。 苏木一心避雨,抬足一奔直直撞进宁郡王的怀里。 宁郡王身材高大,足足比苏木高上半个头。 苏木略有心慌抬眸,烟花之地见过多少登徒浪子。生怕宁郡王不过是装傻充愣,暗中打她主意。 宁郡王绷直身子,目光严肃低垂与之对视,憨憨道:“是本王照顾不周,还请苏木姑娘见谅。” 他横在身前不动如山,苏木蹙眉闹不明白对方想作何,嘴上客套:“王爷客气了,天不作美,还是先到廊下避雨吧!” 宁郡王乖乖听话,回道:“也好。”侧身到苏木身旁,二人行到回廊之下暂时避雨。 苏木的眼神阴郁,仰首观雨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宁郡王站立不安,先是负手而立,后又抱臂而立,惶惶开口:“那个,苏木姑娘,有关陛下的传言,是真是假?” 苏木诧异看向宁郡王,问道:“王爷突然问起这个作何?” 宁郡王垂下手臂,唉声叹气道:“实不相瞒,本王曾答应过亡妻,护两个孩子一世周全。以本王那两个儿子的资质,实在不是最佳的过继人选。如今诚亲王薨逝,他又无子嗣,陛下不会,当真要过继本王的子嗣吧?” 苏木只是听令行事罢了,哪里清楚陛下的龙体是否有恙。不过宁郡王的态度,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苏木往后挪了一步,躲避飞溅而来的雨滴,略有嘲讽道: “人人都向往无上的权利,对其趋之若鹜。王爷当真舍不得儿子,抑或有更大的野心?” 宁郡王听出苏木的嘲讽与质疑,没有丝毫恼怒与惊慌,反倒耐心解释道:“本王的先父当年便是保持中立,才未受梁王谋反一案的殃及。本王只是个郡王,无才无德,人贵在自知。本王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好生养育两个儿子长大,别无他想。” 苏木半信半疑,笑道:“苏木只是一枚棋子,落子何处,全凭陛下心意。王爷还是死心吧,在苏木这里是套不出话来的。” 宁郡王依旧好性子,追问:“姑娘的本名是何?” 苏木斩钉截铁:“无可奉告。” 宁郡王眼见没有问出一丝一毫的消息,将纸伞塞给苏木。不顾风雨,扬长离去。 苏木望着手里的纸伞,若有所思的样子,喃喃自语:“我的名字是……” 一个闷雷乍起,苏木神色一震,目光含恨咬牙切齿低低道:“崔文行,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她撑开纸伞,步履坚定去往厢房。 宁郡王在屏风后宽下湿衣,露出健硕的后背。 有人叩门,相问:“父王,您在吗?” 宁郡王听出是幼子的声音,扯着嗓子应道:“你不在房里歇着,不怕淋了雨加重风寒。” 房门外有一大一小的人。大的十七八岁,是小世子奴仆。奴仆健壮,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胖乎乎的小世子自作主张推开房门,从奴仆手里接过食盒单独入内。 宁郡王换上一件干爽的雪缎寝衣,从屏风后出来。 小世子急忙从食盒里,捧出一碗姜汤,憨厚讨好道:“父王,近来多雨,孩儿怕父王如孩儿一般受了风寒,特意为您送来一碗姜汤驱寒。” 宁郡王喜眉笑眼,接过来夸道:“臭小子,都知道心疼老子了,孺子可教也。”话毕,十分豪爽将一碗姜汤尽数灌下。 恰逢,苏木到了房门前。 小世子奔到房门外,欢喜唤道: “苏姐姐,也快来用一碗姜汤驱驱寒。”拽着苏木进入房内。 苏木对于方才宁郡王的试探,仍心有芥蒂。打算收拾一下,今日起搬到书房去住。 她避开宁郡王,对小世子哄道:“世子有心了,姐姐待会再喝不迟。” 小世子不依,央求道:“姐姐的衣衫都湿了,还是快些喝了吧!”捧着汤碗,递到苏木面前。 宁郡王看出苏木不愿,呵斥道:“苏姐姐不愿喝就不喝,你小子快些回房歇着吧!” 小世子委屈,捧着碗立时哭了出来:“哥哥说的对,苏姐姐根本不喜欢父王,更不喜欢我们。” 苏木接过汤碗,安抚道:“世子不哭,苏姐姐没有不喜欢世子,姐姐这就喝了姜汤。” 小世子噙着泪,眼眸里亮晶晶,童真问道:“那苏姐姐喜不喜欢,我父王啊?” 这话问的,苏木与宁郡王面上尴尬。苏木急忙撇开脸,饮起了姜汤。 宁郡王脾气急,又凶巴巴道:“你这个臭小子,整日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滚回自己房里去。”上手,推搡了一下小世子。 吓得小世子哇的一声嚎了出来,扑进了苏木怀里躲着。 苏木只喝了一半的姜汤,其余被小世子撞得洒了一身。 苏木一手护着小世子,一手将姜汤搁置到桌面上,有些气恼道:“王爷为何总是发怒,有话不能好好与孩子说。” 宁郡王被苏木急赤白脸的样子怵到,痴痴呆呆望着苏木。他的亡妻在世时,亦是这般时常训诫他。 苏木弯腰拉着小世子的手,温言软语对其道:“小世子莫要哭了,王爷只是爱子心切,担忧世子的风寒未好。想要你回房,好生歇着养病。” 小世子止了哭声,怯生生看向宁郡王。宁郡王回神,配合着好声好气道:“乖儿子,是父王态度不好,你快回房歇着吧!” 小世子抹干眼泪,瞅了瞅宁郡王,又看了一眼苏木,一面欢呼,一面跑到门外:“哥哥说的对,父王果然喜欢苏姐姐。” 门外那个奴仆迅速撑开伞,陪着小世子离去。 宁郡王不免再次尴尬,解释道:“小孩子家家胡言乱语,苏姑娘莫要见怪。” 苏木的衣衫前襟被姜汤打湿,湿乎着甚是不舒服,回道:“这是自然,劳请王爷到房外回避,苏木想要更衣。” 宁郡王抓耳挠腮,顺从出去将房门一并关上。 苏木从衣匣里取了干净的衣物,去了屏风后。 地上散落着宁郡王湿透的衣衫。腹诽着这个莽夫并非笨头笨脑,看上去粗枝大叶实则大智若愚。 苏木宽衣解带,屏风上若隐若现映出曼妙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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