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祯摇头,没睁眼。 “派人备马,我有事得离开一趟。” “是,”郝侍卫领命:“属下去准备行囊。” “你不必跟随。”裴沅祯拦住他:“你留在客栈,保护她。” “大人,”郝侍卫蹙眉:“若属下没猜错,大人这趟定是去查兵器之事。” 他说:“前有刺客劫走裴胜一双儿女西逃,后有偷盗兵器送去蜀州,方向皆是往西,此事想来是同一人所为。大人此去查探孤身涉险,属下又岂能放心?” “大人,”郝靳说:“还是让属下跟随吧,沈姑娘在客栈安全,若大人不放心,属下派人将沈姑娘送回荆城。” “不必。”裴沅祯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那批刺客身手皆出自紫星阁,而紫星阁乃南汌旧部建立,劫走裴胜一双儿女与偷盗兵器确实是同一人所为。可我更想知道的是,朝廷到底谁在勾结南汌旧部。我此去不是查兵器,而是要确定一件事。” 他总觉得,那背后之人定是紫星阁的主人,也是他熟悉之人。 “这趟行程不宜声张,我一人行动更方便。” “是。”郝靳领命。 . 沈栀栀醒来时,就听说裴沅祯离开了。 郝侍卫道:“沈姑娘不必担心,大人命属下在此守护。” “那他去哪了?” “属下不知。” “哦。”沈栀栀继续跟阿檀用午膳。 阿檀劫后余生犹如惊弓之鸟,一上午都紧紧挨着沈栀栀。 沈栀栀帮她洗漱时,见衣服破了道口子。想了想,说:“阿檀,姐姐带你去买套衣裳吧。” 阿檀摇头:“无碍的,我不能再花姐姐的钱了。” 沈栀栀笑:“你这么小个人的衣裳能花多少钱?再说了,我也需要买换洗的衣物。” 她这趟出门什么都没带,总不能一直穿身上这套。 郝侍卫得知她要出门逛街,当即领着几个护卫跟着去。 一行人到了成衣铺子挑挑拣拣半天,又去干果铺子买了些零嘴。 主要是买给阿檀吃的。阿檀人小,昨日受惊过度一直不敢说话,沈栀栀给她买了几包零嘴后,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见天色还早,沈栀栀索性拉阿檀去茶楼里听说书。 箩县非富庶之地,茶楼也不大,生意却出奇地好。沈栀栀见店家把桌椅都搬出了门外,还在外头搭了个挡风的棚子,里头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说书,竟也来了几分兴致。 她点了壶茶,又要了盘瓜子,喊郝侍卫们也一起坐下。 几人专注地听说书,然而听着听着,沈栀栀的思绪被旁桌的谈话吸引。 那些人讨论了会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地激动。 沈栀栀不想听,却陆陆续续听了半耳朵。当听到有人说昨夜查船的事时,她敛神认真。 “昨晚很多船都被拦了,那些人举着火把站在江岸。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官兵查货,但后来觉得不对劲,哪个官兵大半夜的查货?一看那些人,个个提刀肃杀,我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嘿,你尽会吊胃口,不是官兵,那你说说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敢这么大张旗鼓查船肯定身份不简单。” “查的什么货?” “不清楚,说是查货,但我看着不像。领头那人我瞧见了,他在船上站了大半宿,还一直咳嗽。看起来有点焦急,不像查货,倒像是寻人。” 沈栀栀嘴里慢吞吞嚼瓜子。 也不知是瓜子的味变淡了还是怎么着,她心里滋味难言。 . 沈栀栀在客栈待了两天,第三天,裴沅祯总算回来了。 是半夜回来的,彼时沈栀栀正在熟睡,夜里有人敲门。 她翻了个身,把被褥拉高,盖住脑袋。 “沈姑娘,大人回来了。” “哦。” “沈姑娘?” “我知道了。”沈栀栀困倦地应了声。 “沈姑娘,大人生病了,您去看看。” 沈栀栀睡了会,突然睁开眼。 裴沅祯病了? 大晚上怎么又病了? 她忙起床,穿好衣服后去裴沅祯的屋子。 然而刚进去,又“哎呀”一声捂着脸跑出来。 “大人,我不知道你在里头换衣服。” 裴沅祯烧得迷糊,以为是小厮,听见动静才知道是沈栀栀。 他顿了顿,麻木地把中衣系好,出声道:“可以了,进来。” 沈栀栀这才又进去。 “大人,你生病了?” 她见裴沅祯面色微红,抬手去探他额头。这一探,吓得大跳。 “怎么这么烫?” 裴沅祯呼吸难以抑制地粗重,整个人昏沉地在椅子坐下来。 “无碍,小恙。” “大人怎么还犟?你都烧成这样了。”沈栀栀剜他一眼,走去盆架边,想拧帕子给他敷一敷却发现水是冷的。 沈栀栀转头瞧了眼旁边的水桶,走过去探了探。 好家伙,桶里也是冷水,敢情他适才用的是冷水擦身。 沈栀栀忍了忍,不大客气地说:“大人自己生病了不知道,怎么还用冷水擦洗?小厮呢?小厮就是这样服侍的?” “不怪小厮,是我自己如此。” “为何?” “等不及烧水。” “......” 沈栀栀气:“你生病了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敢洗冷水?你是嫌病得不够重?” 她凶巴巴。 裴沅祯低声道:“你也知道我生病了,怎么还凶我?” “我这是凶你?”沈栀栀愕然。 这个裴奸臣病了这些日倒把自己病矫情了,如今竟是连说都说不得了。 可她偏要说:“这都多久了?你自己算算,从月初开始到现在你拖拖拉拉病了快一个月。就你这样跟个病秧子似的,在我们村那是要被人嫌弃的。” “嫌弃什么?” “嫌弃阴盛阳衰中看不中用。” “......” 裴沅祯也不生气,老老实实任她骂。 沈栀栀继续叨叨,小厮烧好水,端着盆在外头踟蹰不敢进。 她瞧见了,立即出去把盆接过来,然后问裴沅祯:“大人用过晚膳了吗?” 裴沅祯没说话。 “知道了,”沈栀栀兀自点头:“肯定连晚膳也没吃。” 她吩咐小厮:“让人做些易克化的饭食,另外再请个大夫来。” “是。” 小厮见她凶巴巴的,也有些发憷,连忙跑出门。 “大人别坐这,你身上还穿着中衣呢,免得又受寒。”沈栀栀推裴沅祯:“快去榻上躺一会。” “嗯。”裴沅祯乖乖起身,走去榻边躺下。 沈栀栀把盆放一旁,然后帮他盖被褥,又使劲掖了掖被角,确保他密密实实不透风,这才拿帕子拧了把热水,帮他擦额头。 裴沅祯睁着眼,看她忙碌,唇角噙着点笑。 沈栀栀没好气:“大人高兴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高兴?” “你就是高兴,我感觉到了。” “是么?”裴沅祯幽幽地:“你如此聪明,为何在其他事上愚笨?” 他的话意有所指,沈栀栀不想接。 她躲开他的视线,手上继续忙活。过了会,见他还盯着她瞧,沈栀栀有些恼。 想也不想,一帕子捂上去。 捂完,她傻眼了,又讪讪揭开:“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啊,奴婢只是手抖拿不稳。” 裴沅祯脸黑,几分咬牙切齿:“你就是故意的,我感觉到了。” “......” 沈栀栀不敢再凶他,帮他擦完脸,又给他敷额头。 做完这些,她搬了张椅子坐在榻边。 安静下来后,这才发现裴沅祯脸色苍白憔悴,眼下一大圈乌青。 她想起前天在茶楼听到的话——他在船上站了大半宿,还一直咳嗽,看起来焦急...... 莫名地,她心里泛起些湿漉漉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别的什么。 “大人,”她问:“这两天没歇息好吗?” “嗯。” “事情是不是很难办?” “你知道我去做什么?” “不知道,但大人不顾身子有恙也要去做,想来事情很重要。” “嗯。” 烛火跳跃,噼啪地炸了下,室内静谧。 少顷,沈栀栀问:“我们何时回京?” 裴沅祯眸色暗了暗:“你想回去了?” “嗯。”沈栀栀说:“自从大人出来后就一直忙不停,还是在京城好些,大人在京城的样子玉树临风,但来了岱梁,不是生病就是生病,还病得极丑。” 原本是大逆不道的话,但裴沅祯却并未生气,反而有些愉悦。 “沈栀栀,”他哑声问:“你很关心我?” 沈栀栀抬眼,理所当然道:“大人这说的什么话,奴婢当然关心你啊。大人是好官,也是好人,待奴婢还好,我若是无动于衷还是人吗。” 裴沅祯堵了堵,心气不顺。 索性闭上眼。 在他闭上眼睛时,沈栀栀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溃散,沉重低头。 她当然清楚裴沅祯的心思。 可她不能答应他。
第81章 大夫过了许久才来, 许是半夜被人吵醒,进门还有些不高兴。 沈栀栀连忙起身让座给他。 “这位公子?请伸手。”大夫说。 见没动静,他又问了遍。 沈栀栀掀开床幔, 才发现裴沅祯已经睡着了。却睡得并不踏实, 眉头微蹙。 想了想,她揭开被褥,把他的胳膊捞出来。然而才动了下, 他倏地睁开眼。 神色防备...... 看清是沈栀栀,眸子里的防备才慢慢散去。 “大夫来了, 给你诊脉。”沈栀栀说。 裴沅祯嗯了声, 顺着她的力道抬手。 随后,又阖眼睡了过去。 大夫诊完脉,缓缓摇头。 “年轻人啊......”他语气不大好:“就是不爱惜身子,等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他边说, 边写方子。 写完方子,狐疑看向沈栀栀:“你是?” 沈栀栀:“我是......” “哦,瞧我糊涂了,大半夜杵在屋子里定是尊夫人。” “......” “夫人, ”大夫说:“你夫君病得不轻,赶紧给他抓药去吧。按上头写的,一天服两次......” “大夫, 我不是......” 大夫不理会:“三碗水熬成一碗, 要趁热喝, 喝完若是发汗, 要记得及时换中衣不能再受凉。看你也不像不经事的,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自己夫君病成这样你也不心疼?” “大夫,我真不是......” “好了, 就按这方子先服用三天。这次养好了可不能再折腾,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大夫絮絮叨叨说完,挎起药箱就出门。边走边摇头:“现在的小夫妻们是越发不会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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