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映,去叫章年。” “这盒药,是治什么的?” “回娘娘,此膏药,微臣曾在太医院见过,是孙太医为文嫔娘娘所制。”章年剜出一点儿膏体查看,“此药是用于修治肌肤溃烂所用。” “那能否劳烦大人,若有闲时向孙太医打听打听,文嫔娘娘是因为什么东西而溃烂?” 月儿对他说话又是如此客气,章年叩首道:“微臣会尽力。” 时候不早了,佳贵人也该走了,内室突然传来周叶影的咳嗽声,月儿便让章年留下给周叶影再看一看。月儿让佳贵人先回自己宫里,至于那盒膏药,等章年回太医院了,再把膏药顺路带回去。 掀开床帐,周叶影正在沉睡,那两声咳嗽应该是在睡梦中传出。 “夫人着了些凉,夜里窗户须关好。夫人小产完后,至少一个月都不能过多走动。” 周叶影小产后,君义成听了皇后的提议,念着周叶影现在的身体,让她在宫里修养半月后,再派宫里的御寒马车送出去。 月儿给周叶影掖好被子,留下夏青,和周叶影带来的婢女一起守在周叶影的床边。 月儿头疼得很,本想早些休息,偏偏知理昨日又受了风寒,让她一刻也放松不下。看过知理,确保他睡下了,月儿才揉着太阳穴,缓缓移步到偏殿,有气无力地坐下。 自从有了知理,她一个月也睡不得几次好觉,知理的每一次哭闹,都在牵动着她全身。 殿内的烛光一闪一闪地晃着眼睛,明明那么昏暗,却让她觉得刺眼无比。 她知道自己睡的内室在哪,但她身上很酸,很软,不想再走了。疲惫地伏在桌子上,费力地睁着随时要闭上的眼,对着粗短的红烛发呆。 红色的蜡烛衬着后面伫立的身影。“又要你诊治阿嫂,还要你给知理看病,辛苦你了。” 月儿把脑袋抬起,手放下,白玉手镯和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娘娘才是最累的,那么多事冲着娘娘来,娘娘连休息的时候也没有。” 声音犹如欲迸却止的清泉,带着小心翼翼的谦卑。 那盒药被放在桌上,黄色的铜面映出发亮的一点,随即被一抹深色盖住。 淡淡的气息抚着她的心绪,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草药气味。 ………… 几朵桃花绣在绢上,月儿放下绣针,仔细端详。 “娘娘,刚刚微臣说的,娘娘有何打算?”章年看月儿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藏不住地着急。 “沈映菱这是自寻死路。”月儿面上不为所动,手指一转,利落地扯断绣线,“你把那笔架上融粘上去的东西,复制一份出来。” “娘娘?”章年不解皱起眉头,冬映也一头雾水。 月儿把针线收好,“怎么,有什么难处吗?” “微臣虽然可以办到,只是不明白,沈贵人给娘娘送这种东西,分明想害的是您。若不是娘娘把那个笔架转赠给文嫔,只怕如今被伤到的,就是娘娘了。既然如此,您要那上面的东西是为何呢?” “你也觉得她要害的是我吗?”月儿慢慢站起身,把手帕从绷架上取下,捻着一端,轻轻甩动几下。 余光里是章年困惑的脸。 月儿把手帕叠好:“当初那个黄玉笔架,是皇上在皇后娘娘宫里赠给我的,沈映菱怎么会不知道。她紧接着就给我献来那么名贵的鹿角笔架,是料定了我不会自己留着。” 冬映接过手帕,递给夏青,夏青拿去放好。 “文嫔受宠是因为能绘善画,沈映菱知道我和文嫔有从前在荷笠堂的情分在,这个笔架文嫔用得上,她料定了我会转手给文嫔。正好,借我的手,害了文嫔,既清了她的碍,又能拿我来挡住她。到时追查起来,这笔架是由我直接赠给文嫔的,我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月儿的目光里透出几分微微的狠厉:“这个沈映菱,我和她无冤无仇,她却心术不正,真是眼比天高。照这看来,佳贵人饭菜被动手脚,七成也是她做的。”说着走到桌边,理了理花瓶里插着的枝条。 章年跟在月儿身后:“那看来这沈贵人是咬着娘娘不放了,两次动手,都是想赖到娘娘身上。” “她倒真看得起我,当我是什么好盾吗,什么都能挡。”让月儿把她当对手,沈映菱还不够。 “那娘娘让微臣配一份那东西出来,是要做何用呢?” 月儿眼光在章年脸上掠过,朱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坐下,手指轻轻划着花瓶光滑的瓶身:“我那库房里还有一盒玲芷香,那可是好东西,放了那么久,不能浪费了,该拿去给沈映菱做一份厚礼。” “妹妹得皇上盛宠,能来我这一次,也是难得了。”见文嫔来了,月儿放下手里的笔。 “娘娘真是拿嫔妾取笑,娘娘赏约,嫔妾岂有不来的道理。”语气平淡,果真是生疏了许久,文嫔现在和她说话客套得不像文嫔。 “来,你看看,这是兰妃写的诗,我看写得真是极好,便誊抄了一遍。”月儿把纸拿起来,黄玉笔架压住了纸的一角,纸一拉起,笔架就往桌边翻去。 “哎!”月儿及时用手拦住,“幸好没有掉下去,要真摔坏了,只怕我连可以放笔的地方也没有了。虽然沈贵人给了我个鹿角笔架,但我转赠给了妹妹,自己宫里,依旧只用着这一个。” 文嫔脸色一顿:“那个鹿角笔架,是沈贵人赠与娘娘的?” “是啊,”月儿装作没看出来文嫔的不对,把诗递给她,“妹妹用得,可还舒心?那么好的材质,也只有妹妹宫里的名笔能相得益彰了。” 文嫔的心思已不在这诗上,手里拿着,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看了许久,文嫔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一点,静默无言。月儿也没有主动找话,静静等待。 “娘娘恕罪,嫔妾……嫔妾愚钝,看了这半天,反倒耽误娘娘了。”她心思都飘到另一件事上了,当然看不进去。 “无妨,咱们说说话也是好的。”月儿和婉地笑着,收起诗,带着文嫔到正殿赏雪。 “奴婢见过沈贵人。”冬映和夏青一同走进合悦宫。 “快免礼,可是景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吗?”沈映菱亲自站起来迎接。 冬映揭开托盘上盖着的淡蓝色绢布,笑盈盈道:“我们主子新得了一盒玲芷香,就念着贵人您,特叫奴婢来赠给贵人。” 打开雕花的盒盖,香气扑鼻,味道浓烈而稀有。虽然是浓香,却并不呛鼻,香粉中混着点点的白闪,名贵之意不言而明。 还没等沈映菱接话,夏青就递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小块用纸包起来的方块。“沈贵人,我们主子说,这玲芷香香气浓烈,不似寻常香粉般直接涂抹在肌肤上,贵人可以把香粉放一点儿在这木盒里头,放在衣柜里,可以让衣服满袖盈香。” “那这个是?”沈贵人疑惑地拿起那个用纸包起来的方块。 “这个呀,贵人要把它放在橱柜的抽屉里头保存着,特别是要放在玲芷香的隔层,能驱虫辟邪,免得这香味招来些小虫子。” 沈映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留冬映和夏青喝茶,但二人推脱还有事,把东西放下就告辞走了。 “娘娘聪慧,微臣佩服。”章年双手接过茶盏。 月儿把剩下的姜合纸放进火盆里,顷刻化为灰烬。“这姜合纸用来写字是不好用,但用来包东西,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是娘娘如何得知,这姜合纸被玲芷香熏染后,会日渐融化呢?” 月儿看着火盆里一闪一闪的微弱红光,让冬映把火盆搬出去:“从前在家中时,邻家的姐妹曾教过我,姜合纸被丁香的气味熏陶后,不出半月就会慢慢消融。而那玲芷香里,丁香的分量可不少呢。” “想不到娘娘懂得这些。这姜合纸虽然制作容易,但知道的人却不多,即便是递到沈贵人面前,想必她也发现不了有什么问题。”章年话里尽是欣赏。 ----
第26章 走水 ===== 佳贵人晋封佳嫔,迁居惠沁宫。 皇后的身子越来越不适,成日咳嗽,有两次甚至咳出了血。 开了春,百花齐放,唯独开不进皇后的宫里。为避着花粉,皇后连御花园也不大爱去,成日在宫里喝那些不大见起效的药。 奇怪的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太监,也有了身子不适的症状,只是远不比皇后严重。太医诊治过了,皇后的病气并不会传人,但不管皇后怎么医治,令谨宫里的病者都只增不减。 宫中隐隐有人传言,说令谨宫的地方不吉利,所以皇后和那些下人才会不适缠身。 君义成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迫于皇后一直未好转,无奈也只能从宫外请来驱邪师,为皇后的寝宫做几日法事。 这天,皇后宫里燃着香,黎善在帮忙时,头一阵眩晕,一个站不住,手里的香掉落下去,点燃了案桌的黄布。火焰从桌布爬到窗户,等外面的人看见了火光时,黎善已晕倒在屋子里。 “令谨宫走水了!” 宫人一阵忙乱,提着桶去井边打水,提着水跑到令谨宫灭火。皇后身子不便,眼看着火势把皇后的寝宫包围上了三面,皇后仍没有出来。 “皇后呢?”君义成声如震雷,“还不快进去把皇后救出来!” “皇上,”姜祈域满脸灰土,衣衫也乱了,“奴才们进去找了,找不到皇后娘娘啊。” 君义成的眼神几乎能杀人:“废物!皇后身子不便,她能跑到哪里去?这都找不到,你们白拿着宫里的银饷,是干什么吃的!” 暮和满脸泪水地跑出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被门板困住,奴婢费尽力气也搬不动那些东西,还要多些人啊!” 那一堆东西虽然没有直接压在皇后身上,但彼此交错压迫,侍卫们努力了许久,才把皇后拉出来。 皇后被移到安全的屋殿,太医们即刻救治。 太医们不敢停歇地忙碌了几个时辰,把胎儿催下后,极力救治皇后,也依旧无力回天。 “皇上,微臣死罪,皇后娘娘只怕……”孙太医颤抖地伏着脑袋,众位太医一齐下跪。 君义成红着眼眶,硬朗的五官第一次蒙上钻心的悲痛,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孙太医壮着胆子开口:“皇上,恕微臣直言,皇后娘娘已到了弥留之际,皇上皇后之间有些话……只怕要抓紧说了。” 太医们和嫔妃一起退下,屋子里只留下君义成和皇后。 “皇上……”皇后的脸庞毫无血色,声音也是拼尽力气从唇间推出。 “不要动。”君义成忍着悲痛,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哀伤,坐在皇后身边。“太医说了,你好好休息,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皇上不要骗臣妾了,臣妾方才都听到了……皇上,是天意不让臣妾陪着您到老,臣妾不敢怨。只是,臣妾与你的孩子……他还那样小,还没有长全,就……”皇后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她咳得几乎无法呼吸,撑起身子,一股血咳到地上,暗红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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