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又把那方手绢掏出,紧紧握着,看着上面的图案,轻轻抚摸。 “下雨了,下雨了。” 连着数月的干旱,祁中和大弘的各地州郡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 “娘娘,娘娘。”冬映小跑着进来,进来后又放慢脚步,一直走到月儿身边才压低声音,“戎节王那边前日就成功了,王爷和楚妃娘娘明日就可抵达边境的府邸。” 在那里,没有人认识凌薇。 月儿感到浑身都舒缓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吐出,心里一下子松泛下来。 看着外面的暴雨如注,她知道,一场属于她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 由于突然下大雨,君义成回来的马车被耽误了好几日,和凌薇的棺樽同日到达祁中。 君义成早已经没有意气风发之样,一回来,去过乐平宫后,直奔陈汐月的安立宫。 从安立宫跌跌撞撞地出来,君义成没有从陈汐月口中获得任何有用的消息。一个侍女早已候在皇后宫门口,一见君义成出来,即刻走过来跪下,双手奉上一样东西。 君义成听完侍女的禀告,眼底升起一抹剧怒的猩红。 “去传景贵妃过来!” ----
第36章 禁足 ===== 暴雨倾盆,整个大地都在吸吮着这久违的雨露。 整个屋内阴暗潮湿,即使点了蜡烛,明亮许多,湿气却除不去。夏青把香料点上,对这浓厚的湿气来说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精致奢华的宫殿,此刻黯淡无光。 月儿痛苦地靠在桌子上,雨天旧伤复发,背上灼烧的疼痛划钻得她神志不清,一只手伏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不住地揉着背。 小池子已经去传太医,侍女们忙着给月儿备热水敷上。 几遍热敷过后,月儿喘着气 ,虚脱地趴在床上。 “娘娘再坚持一会儿,太医很快就到了。” 比太医先到的,是沁容。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沁容双手放在身前,浅浅躬身行礼,“娘娘,皇上请您去安立宫一趟,皇上皇后都候着您。” 月儿用尽力气坐起来,冬映给月儿穿衣,夏青乞求道:“沁容姑姑,我们娘娘身上旧伤复发,刚刚才传了太医,眼下只怕没有力气出去。” 沁容不为所动,被宫中岁月磨砺得精亮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月儿。 “罢了,”月儿在服侍下穿好鞋,“我没事,既是皇上传召,我去就是。” 走出轿子,冬映撑着伞陪月儿进去,重重的雨打在岭沐特制的油纸上,力度之大,把伞一下一下地往下压。 冬映捏着伞柄上套的楠木,手指在雕刻的花纹上摩擦划动着。看着庄严的宫门,冬映每往前走一步,心里都更忐忑一分。 偏殿里,君义成坐在上面,眼若无底,脸上仿佛被窗外的天空染了色,灰暗而危险。 月儿迈过门槛,门在身后关上,哗哗的雨声被减弱了一半。 走这一段路,她的鞋面已经湿透,冰凉的触感钻进肌肤,双足一阵麻木。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陈汐月表情很不好,用眼神示意月儿,告诉她君义成此时已经是怒火蒙心。 “拿过来吧。”君义成声音懒散,右手在左手上一滑,把沉香手串套回手腕上,“景贵妃,你可认得这东西?” 一个侍女端着一个木匣子,低着头走上来。 匣子里,是几味奇怪的药材。 “你说。”君义成瞥了瞥那个侍女。 “是。奴婢是乐平宫侍奉楚妃娘娘的侍女,楚妃娘娘深得圣宠,皇上多拨了许多侍女到乐平宫,可是楚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始终只有苹儿一人,我们这些奴才,楚妃娘娘总是防备着。” 侍女顿了顿,继续说: “奴婢不能贴身侍奉楚妃娘娘,也是偶然间才得知娘娘在每次侍寝过后,都要喝药。奴婢当时只以为娘娘喝的是促孕的药,并未太过留意,直到娘娘生病后,奴婢听说景贵妃却让娘娘继续喝从前的药,奴婢便觉得不对……” “胡说。”冬映打断她的话。听到这里,月儿才明白这个侍女在胡诌。 君义成一道冷光扫过来,冬映赶紧闭嘴。 “继续说。”君义成面前的茶水早已凉了,他也未喝一口。 “奴婢放心不下楚妃娘娘,私下里偷偷留意,甚至取了一点药材,送到宫外询问外面的郎中,才得知此药乃是避免有孕的药。” “不但如此,那药还会伤人气血,楚妃娘娘病中虚弱时一直服用此药,药的效力大大增加,本来只是小病,如此一来,就……” 月儿深吸一口气,凌薇喝避子汤药,她是知道的,但她知道凌薇不会粗心到这种程度,在装病时分明日日待在宫里,却会被一个末等侍女拿了药走而没发现。 “皇上,臣妾没有见过这药,这些药更不会是臣妾逼着楚妃喝的。”转头怒目视着侍女,“你说这药是我让楚妃喝的,是听何人所说?” 要么是有人早已知道凌薇在偷偷喝药,借此机会才趁机给她下套 ;要么就是那人纯粹是冲着她来,只不过胡编了个避子药,从未料到凌薇真的在用药。 “奴婢是在楚妃娘娘病时,在屋里洒扫时听到的,贵妃娘娘当时来看望楚妃娘娘,奴婢偶然听见了内室的谈话。” 不论是蓄谋已久还是误打误撞,这圈套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她身上,此刻,她要想尽一切办法脱身。 “你既说是找宫外的郎中问的,那你为何不询问宫里的太医?”月儿直视着那个侍女。 侍女目光放大,有些慌乱道:“奴……奴婢是担心楚妃娘娘,娘娘喝了那么久的药,太医们居然没有诊出来,奴婢无法,只能询问外头的医者。” 陈汐月不满地盯着她:“皇上,此奴婢话里有漏洞,此事十分可疑,皇上虽然悲痛,还是要谨慎做决定才是。” “皇上,臣妾从未见过此药,何来逼迫楚妃喝药一说?皇上信任臣妾,把楚妃托付给臣妾,臣妾若是真要害楚妃,为何偏要赶在这个时候,岂不是急着把过错和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吗?” 月儿语气越来越急切,期望君义成能真的听进去这些话。君义成没有看她,月儿心里如刀割一般,甚至想走过去掰着君义成的头,逼他认真思考一下自己说的话。 “皇上离宫,景贵妃若要在此时下手,自然比其他时候更方便。” 一个侍女,居然敢直接反驳贵妃,如此气焰,背后的支持不简单。 陈汐月恨不得塞住她的嘴。 “皇上可要传太医来问问这些药?”陈汐月问。 “传。”君义成端起更换过的温茶,“慢着,除了章太医外,把孙太医也一起叫来。” 月儿心中暗道不好,多了个孙太医,章年就是想帮她怕也无能为力。 一切就如同这个圈套原本预设的一样,孙太医的禀报宣告了她的落败。 “此药中,加了份量极多的损人气血的东西,楚妃娘娘若是在薨逝前连日服用,那娘娘的病情突然加重就说得通了。” 章年毫无反驳之法,他知道,若是自己反驳了孙太医,君义成再叫其他太医来询问,章年的话若是和整个太医院有出入 ,非但自身难保,更没有性命去帮月儿。 月儿如坠谷底,她想过君义成会怪罪她没有照顾好凌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她原本还抱有希望,期盼君义成能认真彻查,如今看君义成的神情,不论会不会查出真相,她与他之间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自从知理去世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就变得愈发威严而固执,也和她愈发疏远。 陈汐月不敢置信,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君义成的目光冷冷地射过来,让她不要发话。 沁容心领神会,走到月儿面前,伸手往门口:“贵妃娘娘,您先跟奴婢回宫吧。” 陈汐月的恨意快要刺穿那个侍女。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似乎是上天要把这些日子欠的雨都下回来。明明是下午时分,天却黑得像入了夜。 月儿的背疼得快要裂开。 “皇上有旨。”曲青来传君义成的口谕,“永华宫林氏,违背圣心,德行有过,疑罪未明,禁足永华宫,任何人无旨不得探视,非召不得出。” 背部的疼痛连着心,拉扯着月儿的全身。额上冒出冷汗,月儿费力地从口中挤出:“臣妾……遵旨。” 额头和地面相碰的那一瞬,月儿身上的疼痛剧烈到了极点,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子一阵摇晃。 曲青传完旨意,心有不忍,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曲青转身。 “是章大人,您怎么来了?” “公公好,贵妃娘娘旧伤复发,下官来给娘娘送些新配的膏药。”章年对着曲青说,眼神却不曾从月儿身上移开。 月儿目无表情,她的泪早就流光了,双眼就像两汪干涸的泉底,她现在觉得身上痛一痛也好,身体的疼痛可以让她忽视心里的痛苦。 “章大人,皇上有旨让贵妃娘娘禁足,”曲青劝道,“您把药放下,就走吧,永华宫的大门待会儿就关上了。” 章年眼底一沉,提着药包的手一紧,抿着唇,把药交给冬映,看着月儿,两人相顾无言。 月儿轻轻一笑,笑得很凄凉,让人心碎。 “走吧,门要关了。”月儿两颊比刚入宫时消瘦许多,一讲话,两个梨涡愈发明显。 只是现在,那两个梨涡里装的只有苦涩。 章年回到太医院,闭着眼,感受着药房的气味,很苦,厚重的苦,就像他的心一样。 禁足期间,永华宫的厨房不再生火,所有饭菜皆由御膳房派专人送来。 “贵妃娘娘,”送饭的小太监放下饭菜,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这是竹枝姑姑托奴才给您送来的。” 包裹里是一盒沉香,还有艾条,焚烧熏屋子可去除湿气。 月儿一时百感交集,又盯着那盒沉香出神,许久:“放下吧,有劳你了。” 这天下午又下了雨,空气都湿漉漉的,冬映和夏青拿出沉香,准备给月儿点上。 “慢着,沉香就不点了,熏艾条就行了。” 月儿让小池子把沉香收进库房。她当然知道沉香对于除湿是极好的,但是她现在不想见到沉香,更不想闻到沉香。 沉香,奇楠香,她都不想见到。 她只珍视陈汐月的心意,不想再去在乎什么虚无缥缈的荣宠。 “冬映,把我的琵琶拿来。” 孤身一人,没有陈汐月,没有文嫔、敏妃,琵琶声声,代替着往日月儿身边热闹欢快的谈笑声。 雨声变大,琵琶的声音就变得急快,雨声渐小,琵琶声就变得舒缓。乐声并没有悲凉得让人闻之心碎,而是阵阵锵音,仿佛要越上空去,和这瓢泼大雨来一场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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