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露青暗暗压下心中诧异。 这件事,她竟不知道。 “我见他的时候,你可以旁听。”似是为进一步征得她的信任,秦淮舟补上一句。 “可以。” “还有……” 又听秦淮舟接着道,“丁承的判决应该就要公布,靳贤为屈靖扬一家料理后事的提议也会允准,屈靖扬的尸身不宜再拖下去了,该找个时机,将其公开。” 这桩身后事可做文章太多。 外面虽不能确定屈靖扬在屈府起火后究竟是死是活,但连屈婵都葬身火海,这些天也不曾出现过屈府幸存者,旁人都会倾向于屈靖扬就是死在火场。 如果靳贤再指着一具焦尸,说这上面有他岳丈大人的特征,凭他的身份,指尸为岳丈,更是天然就有一层信服力。 “你直接说,想怎么公开?” “乌衣巷探查天下事,机缘巧合发现尸身,确认是屈靖扬……苏探事以为如何?” 苏露青叹出一声,“当真身公之于众,有人可以继续做之前没做成的事,你也能紧随其后,解开疑惑,真是个好主意。” 语气却又一转,“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饶有兴味看过去,对面的人果然没有答上话来,眼眸垂下去,像是在搜肠刮肚的思索,自己还能给她什么好处。 良久,他像是想到什么,抬眼先看她一眼,而后视线一折,落到药罐上。 “看在我为你上药的份儿上,如何?” 苏露青失笑,“你觉得呢?” 秦淮舟很认真的点点头,“虽然分量轻些,但诚意十足。” “你的诚意,就是让乌衣巷主动替你背一口锅?” “苏探事言重了,只是,此事若迟迟没有交代,怕是也会耽搁乌衣巷的进展,同时还会给外人可乘之机,苏探事既然已经卷进来了,那么,背着的,便可看做是责任。” 苏露青眯起眼,说了半天,原来陷阱竟是在这儿。 “如何?” 秦淮舟神色万分坦然,“井沿儿磕出的伤痕,经验丰富者一看便知,有心者稍加推论,便会知你那晚行踪,否则你……也不会少上一天药。” 转折转得异常生硬,虽不是拿捏住死穴,却也算是盯住一处破绽。 苏露青深吸一口气。 “那你上药的手法,还真是有待提升。” 她似是听到一声浅笑,但看过去时,秦淮舟仍是那副从容到气人的模样。 “苏探事多担待。” 苏露青直接起身。 看在她前不久顺走那把钥匙的份儿上…… 也罢,她就暂且吃下这个亏。 …… 躺进床帐,她直接闭上眼。 秦淮舟在外面不知还在收拾什么,听上去忙忙碌碌。 她又转了个身,背对外面,想着,屈靖扬平日里还会有什么常去之处,那把钥匙应该会在何处派上用场。 那钥匙不算大,能用到的地方除了匣子就是柜子,而屈府都被烧没了,靳贤却仍想要这把钥匙,可见这东西没有放在屈府之内。 随即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这把火,当真也是靳贤放的么? 想得正入神,忽地感觉身侧陷下去一块,一道陌生又很熟悉的气息,很快占据住帐内的另一半天地。 秦淮舟呼吸匀缓,不过从呼吸的频率来看,他还没有要入睡的征兆。 “火是从什么地方起来的?”她没转身,仍是背对着秦淮舟,问。 知道她指的是屈府那场火,秦淮舟的声音很快传来,“厨房。” 厨房有灶台,有柴火,是意外失火的最佳地点,从厨房开始起火,合情合理。 “有人在全府范围内都洒满火油,厨房起火以后,火势在火油的助攻下,迅速蔓延。” “你觉得,这火油是一个人洒的,还是多人协作?” “多个人,”秦淮舟的声音有些低了,“但人一多,目标就大,这么多人一起放火,事成离开——” 他忽然顿住,声音也比方才清明一些,“不对,那么多人同时撤离,坊内的武侯不会不知道。” 苏露青坐起身,撑着床褥,回身往秦淮舟那侧看,“屈府死了那么多人,又被洒满火油烧了个精光,那府中收着的身契啊、花名册啊,肯定也早都成灰了。反正那些人都烧焦了,火海里面再多出几个仆从,也不算难事吧?” 秦淮舟仰躺着,见她起身,也抬起胳膊枕在脑后,视线对上她的。 屋内已经熄了灯,月色从窗边透进来,是说不出的清幽。 人在清幽月光里浸润过,也比白日里少了些锋芒,多了几分柔和。 呼吸悄然一重,他稍稍别开目光。 “只从还能分辨的衣服来看,应该都是屈府仆从的穿着。” 一边说着,心里也在理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屈府众人先是被人为灭口,然后才放火烧屋、烧尸。 放火之人是秘密行事,看来这些人应该都是死士。 但靳贤…… 正六品下的承议郎,月奉不过四千九百钱,即使有些产业,他养得起死士么? 想到这里,他再次将目光转向她那边。 却转了个空。 苏露青不知什么时候又躺了回去,仍是背对着他,看她身形起伏规律,应是睡着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也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黑暗。 …… 使臣案的判决终于由御史台公开,丁承罪名已定,之后便是交由刑部,由刑部执行。 靳贤也开始着府中人收敛屈府焦尸,料理身后事。 与此同时,乌衣巷办案途中发现一具尸首,经过比对,确认此尸正是长安县令屈靖扬,因事涉屈府失火疑案,屈靖扬尸身转交大理寺,大理寺又派人前往进府,知会靳贤。 靳贤因着伤势过重,仍在卧床,事情交给府中管事,府中管事根据靳贤的口述,大体确认屈靖扬尸身无疑,而后收敛其尸,风风光光操办了一场身后事。 据前去吊唁的人说,靳贤悲痛欲绝,强撑着身子到灵堂为岳丈、发妻上香,然后昏死在灵堂之上。 众人无不叹息,又连连称赞靳贤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官。 在这场感天动地的丧事进行的同时,梁眠终于带来一个线索: 屈府失火时传出放火的是乌衣巷的传言,找到源头了。 “……此人是个游方术士,据说最擅观星看相,看得极准。屈府出事的时候,有人好奇,请那方士看看这事儿,方士指天说,祸根在天北,火燧出乌袂。” 梁眠说到这儿,啧的一声,“天北,乌袂,放火这口锅就这么甩给了咱们乌衣巷。” 苏露青心中一动,“这个方士,如今在什么地方?” 梁眠摇摇头,“此人行踪不定,属下还在率人找。” 苏露青点点头,又听梁眠说,“还有,查这方士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天星教,还说那方士是天星教主指定的大护法,这个天星教……和天星谶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都说了天星教些什么?是像袄教那样固定日子要做什么仪式么?”天星教的确是第一次听说,但如今看来,这个教或许已经秘密在民间流传一段时日了。 梁眠又摇摇头,“没听说,如今信这教的人还不多,只是有人私下里议论,说要等什么日子看星星什么的,看对了星星就能强身健体。” 听到强身健体,苏露青忽然想到当初她在何璞书房里拣到的药瓶。那里面装过的药,似有人参、杜仲等大补的东西。 这两者之间,或许有些关联。 进了自己的书房,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窗下一个柜子。 柜门上着一把锁,里面是些秘辛卷宗。 步子忽地顿住,她看着窗下的柜子,想到某种可能。 “林丛在做什么?”她问。 梁眠立即回,“他好像在巡查呢。” “让他带上几个人,去长安县衙,”苏露青走到案边写下一份手令,“持此手令,到屈靖扬的书房,凡是上过锁的柜子都打开查看,若发现账簿相关,即刻带回。” “是。”梁眠接了手令,下去吩咐。 衙署不是能轻易踏足之处,靳贤这么在意被屈靖扬吞掉的钥匙,又在灵堂演上这么一出,很像在为之后的行为做铺垫,或许,他盯着的,也是衙署里的东西。 过了半晌,梁眠带着一份卷宗回话,“苏探事,那几支秸秆也有眉目了。” 卷宗上记录的是开明坊内的田地情况,坊内田产并非全是坊中居者持有。 大部分都在坊外人名下,这些田产主人的名字都眼生,但有些姓氏,发散一下倒是能和朝中一些大臣关联。 不过天下同姓之人不知凡几,这般推测,难免有失偏颇。 “秸秆是怎么回事?”她问。 梁眠:“这几支秸秆看上去都是麦子,但其中有一支像麦子却不是麦子,我等专程问了城外庄子上的熟手庄头,庄头也说不上来,只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麦子没有长熟,天生缺了养分。”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她觉得,或许另有乾坤。 正想着,有宫人来传话,说皇后殿下召见。 苏露青交代过梁眠继续查探,而后跟随宫人,前往立政殿。 才一进宫门,就看到秦淮舟从里面出来。 苏露青下意识顿住脚步,秦淮舟也在对面停下,问她,“我正要去乌衣巷询问马孚,不知苏探事可方便?” 苏露青往立政殿处看去一眼,皇后召见,不知会说些什么,又听秦淮舟说,“我还要往御史台去,恐怕不能等太久,你若不方便,可否派一位心腹之人代为旁听?” “也可,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找梁眠,里面的人不会为难你。” 秦淮舟接过腰牌,“多谢。” …… 从进立政殿开始,苏露青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自打那块腰牌递出去,有什么就失了控。 等她一出立政殿,立即匆匆赶回乌衣巷,听闻秦淮舟已经离开,她径直往书房走去。 梁眠见状,跟上来说,“苏探事放心,秦侯那边,属下时刻跟着呢,秦侯只去见了马孚,问了些他家中的事,然后就离开了。” “家中事?马孚都说了什么?” 苏露青推开书房的门,环视一圈,一切与她离开时无异。 梁眠将之前的对话大致重复一边,苏露青听着,都是些她已经掌握的信息,但不知秦淮舟问这些平常事,是要做什么。 才坐下没一会儿,又有人来秉,这次是鲁忠找她。 她猜鲁忠应该是听说了马孚等人招供的事。 离开书房时,忽听窗边有一声响动,她折回去,推开窗子。 窗外一片寂静,大概是她多疑。 在她走后不久,紧闭的书房门忽地从外面打开,秦淮舟从外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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