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舟深吸一口气,“三次,更何况,你还有三次手令可以用,这些对苏提点来说,无论如何也该够了。” 三次啊…… 她稍作思量,三个要求,三次手令,再加上先前他答应过的事,也确实榨不出更多了。 当然,面上还要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勉勉强强吧。” …… 通过比对户部的户籍文牒,苏露青发现,开明坊内实际的居民不过六十户,坊中多出来的那近四十户是近两三年才编入其中,坊内的武侯中郎将却并未将这些户籍报与万年县,也就没有在户部更新过记录。 “要这么算的话,开明坊里至少就多出了两百人,这两百人明明可以直接按流动人口来算,偏偏又被秘密伪造成定居人口。放在军中,这算是吃空饷,在这里的话……难不成只是为了少交税银?” 梁眠抱着最后一卷文牒,满是不解,“若是在乡野山村,这般运作或许无人追查,但这是在天子脚下,这些人身份存疑,万一做出什么不利于天子的事……” 苏露青放下文牒,“继续盯住,年节热闹,也容易生出乱子,眼下对开明坊来说算是农闲时期,他们的私仓里还有许多麦子不曾运走,说不定另有文章。” “苏提点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保准连他们一天吃了什么都盯的明明白白。” 转眼就到除夕。 一墙之隔的阆国府热闹非凡,黄昏之后,更是爆竹声不绝,与阆国府的热闹对比下来,苏府这边明显安静许多。 苏露青从外面回来,正看到女官凌然带着几名宫人前来,说是宫中赐菜。 两边寒暄客套一阵,凌然便带着宫人回宫复命。 宫中赐了四例菜,金乳酥,乳酿鱼,西江料,小天酥,与府中备好的饭食摆在一起,四道例菜放在中间。 等全都准备好了,却不见秦淮舟的身影。 她问了一声,“他还没回来?” 贺兰枫回道,“秦侯在膳房。” 膳房?他去那里做什么? “秦侯说,苏提点若是愿意,可以去膳房一观。” 她不免好奇起来,当即起身往膳房去。 膳房一带的宫人似是被支走了,苏露青一路过去都没看到什么人。 走进膳房,就看到秦淮舟系着围裙,在一处小灶前忙忙碌碌,膳房内不断飘出酒香,闻着源头,似乎就是秦淮舟正在熬煮的那一口锅。 “你在熬什么?”她站在他身后问。 秦淮舟闻声回头,手上还握着勺子,这身打扮颇有些红尘烟火气。 跟着答道,“一种酒羹,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家中都会熬出几盏,用来祭祖。” 她随意点点头,这个说法她从未听过,想来是秦家侯府特有的仪式。 又听秦淮舟接着道,“祭祖之后,这些酒羹便会分发下去,每人喝上一些,搏一个来年康健的彩头。” “这用的是什么酒,闻着很香。”而且香气很独特,不像外面会买到的佳酿,就算在宫里,她也不曾闻到过。 “是从前家中自酿的,存了很多在银杏树下,我让人去挖出一坛送来。这酒只有熬着还算好喝,你若想尝,那边还剩了一点。” 苏露青顺着指引走到另一边,取来只杯子,倒上一点浅尝了尝,当即皱了眉。 这酒闻着时清香袭人,真正尝过,竟尝出了些苦味。 “熬好了,”秦淮舟开口,之后询问她,“你要如何祭祖?可也要用些酒羹?” 她想了想,还是点头,“那,多谢。” 祭祖的仪式她只模糊有一点印象,她在园子里找了个顺眼的地方,先把酒羹放好,然后就开始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酒羹,又抬头看看天上,舀出一勺酒来,洒向地面。 这样就算是祭过了吧。 她想,若有哪里做的不对,不妨入梦来,仔细教她一回。 身后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有宫人分头找过来,见到她,面上一喜。 随即道,“苏探事,前面侯府里来了人,说有要事回秉,秦侯在等你一道过去。” 她奇道,“侯府里的事,为何还要等我?” 宫人垂眉敛目,并未回答,只提灯引在前面。 等走到前厅,看到秦淮舟坐在里面,侯府管事站在厅内,低声说着什么,见到她来,下意识收了声。 秦淮舟示意道,“苏提点来了,侯府出了什么事,说吧。” “是,”侯府管事与她行了一礼,又往秦淮舟那边看去一眼,才道,“适才有一女子叩门,声称自己是裴氏遗孤,历尽艰难来寻亲,她还说,自己是在城外看到过老秦侯的车驾,认出老秦侯,这才敢来相认。” 哦,裴氏遗孤,来寻亲的。 她点点头,语气平常,“是喜事。” 侯府管事顿了顿,又说,“……那裴小娘子身体太弱,勉力支撑到侯府门前,说了些话就晕了过去,如今老秦侯不在府中,这件事,还请侯爷拿个主意。” 秦淮舟转头看向她。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正在剥阿月浑子的动作一顿,也看回去,“既是侯府一直在寻的人,你不回去处理家事,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她听到对面的人骤然重了一下的呼吸声。 秦淮舟仍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反应,良久,才出声询问,“……你,不去?”
第50章 第50章 时隔多年,侯府的布置还是老样子。 屋内器具古朴盎然,在外面已然开始兴起高足坐具的时候,苏露青仍坐在屋内铺就的宽大坐席上,目光越过正在摆正席镇的女使,落到另一边的矮榻上。 矮榻周围的帷幔俱已放下,里面躺着据说体力不支还在昏睡的裴氏遗孤。 她跟着又随意往门外扫去一眼,秦淮舟和侯府管事还留在门外,等待屋内的结果。 侯府女使正在她身边恭恭敬敬的回话,“……请了郎中来看,只说是舟车劳顿,如今又正值天寒,她衣衫单薄,这才引发了伤寒。” 苏露青点点头,“用过药了?” 这间屋子里只有熏香的香气,她没有闻到药味,猜着也许是先服过药,后安顿到这间屋子的。 “药正在熬,还不曾用过,”女使说着,从袖中取出郎中留下的方子,躬身放在桌上,“这是药方,苏提点请过目。” 药方就是寻常治伤寒的方子,考虑到病人体弱,里面有几味药被换成了药性更温和的。 看过方子,她随口又问,“你们是如何判定,她的身份没有问题的?” 这些年有不少人打着裴氏遗孤的旗号来碰运气,既然能判断是假的,定然是有绝对的把握,或是凭一件信物,或是一句话,一件旧事,又或者…… “那位裴家小娘子的左臂上,有一块天生的梅花胎记,是在这个位置……” 女使摊开手臂,指在小臂内侧靠近手掌的位置。 “裴家小娘子幼时常被裴相带着来侯府里玩,平时挽袖净手的时候,这块胎记多多少少都会露出来些,侯府服侍过的老人都记得,所以一看那些前来相认者没有这块胎记,便知道她们都是冒名顶替的。” 原来是这样,她又点了点头,“既然她的身份已经确认,侯府原本是如何打算的?” “这……”女使往门外看了一眼,似是不知道这话该不该由她来说。 苏露青见状,也没追问,刚端起桌上的酪饮,就听见外面有人送药进来。 她坐在席子上,示意屋内女使先给病人吃药,又有人端着药碗走去帷幔前,叫了里面的人几声。 帐内始终没有回应。 “苏提点,裴小娘子大概还在昏睡,郎中之前叮嘱过,药熬好以后,要立刻给病人服下,如今这……” 苏露青看了一眼药碗。 刚熬好的汤药,尚还冒着热气,直接这么灌,怕是要烫伤喉咙。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乌衣巷里常有熬不住刑昏死过去的人,未免出人命,医官会替人犯灌药,一勺一勺汤药从嘴里顺进去,即使是昏死的人,也会因本能而吞咽。 “直接喂,人也能咽。”她说。 女使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 只是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一匙药小心的送入口中,等看到裴小娘子咽过一口汤药,才放心的继续去喂下一匙。 一碗药喂了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药碗终于见底。 苏露青远远瞧一眼帐内裴小娘子的气色。 面色白,两腮略微凹陷,是吃过苦头的样子。 被扶起时,手臂不经意露出在外,袖口被动的翻卷上去,露出一截同样白而细瘦的手臂。 袖口翻卷处半盖不盖着一块殷红,能看出露出来的半朵清晰的梅花形状。 这胎记样子的确独特,但凡看过一次的人,都会记忆深刻。 她端起一旁的酪浆,终于喝到了味道。 接着道,“这段时日,让她多多休养,想来她这些年颠沛辗转,底子也不太好,可以再找郎中看看,吃些补药。” 该说的话应该都说到了,她自觉没有遗漏,起身准备出去。 却又被女使叫住。 “苏提点,”女使恭敬的询问之后应该如何处置,“不知这位裴小娘子应该如何安置?此处虽是府中客房,短期安置还好,但时日久了,难免有些不方便。” 苏露青想也没想,“裴小娘子从前到侯府都安排在哪里,如今就也原样去安排。” “苏提点,如今再依旧例,有些不妥,”女使面露为难,“听闻裴小娘子从前是安排在侯爷的院子里的,老侯爷那时候说,裴小娘子与侯爷都是孩童,把两人安排到一处也好照看些,可如今若再这样安排,实在不妥。” 好像是有这么些印象,苏露青搁下酪饮,觉得这个问题更适合交给外面的那个人。 出去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这位裴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裴昭。” …… 周围静下来,灯火逶迤,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串爆竹声。 看到她从房里出来,秦淮舟上前几步,“苏提点打算如何处置?” 苏露青也问,“她的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见秦淮舟点头,便说,“那正好,怎么安排住处,你决定。” 平白在这里耽搁这许多功夫,她有些不耐,打算回府去看看卷宗。 然而迈出的步子又被对面的人阻断。 她被迫停下,看过去,“还有事?” “不知苏提点若遇到久未谋面的人,会选择如何处置?” “若是人犯,要防着有人用替罪羊,自然要着人到其住处核查,不过,”她回头看一眼客房的方向,“今天这种日子,说这些,煞风景吧?” “……世间万物都有相通之处,若只看表象,恐怕处处都是惑人陷阱,苏提点就不打算再仔细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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