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露青再次压低了声音,“说来也是奇怪,我与这位栾司马的屋子离着近,偶尔会听到一些那边屋里传出的声音,昨晚散席以后,院中极静,我正要歇息,忽然听到那边似有交谈声,开始我只当是邹刺史或是薛参军你在,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栾司马称呼的那个人,竟是陈御史。” “什么?”薛铭大惊失色。 “正是因此,我才暗中关注那边的动静,听到栾司马出门的声音,便也悄然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后花园。” “之后呢?苏提点可在后花园看到了什么?” “之后,唉……”苏露青遗憾的摇摇头,“之后我也不知为何,再有意识的时候,竟到了城外那间屋子了。” 这番对话明显出乎薛铭意料,之后薛铭匆匆结束了话题,又同她告了一声罪。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薛铭又去寻秦淮舟相谈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屋内又说了些什么,总之,薛铭从另一间屋子出来时,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不好了。 “你又和他说什么了?” 当晚,苏露青照例潜进秦淮舟那边,开门见山。 “这还要先问一问苏提点,”对于她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行径,秦淮舟照单全收,看到她在桌边坐下,才将她刚刚的问题,反问给她,“苏提点都和他说过什么?” “也没说什么,”苏露青单手托腮,笑得不怀好意,“不过是把陈御史和栾司马扯上了一点关系,你呢?又往我头上泼了什么脏水?” 暗室里,有人呼吸重了重,似是叹出一口气,“……不过是把苏提点说过的话,换个身份又说了一遍。” 当薛铭听说他是因为看到苏露青和陈戬一同去了后花园,心中骇然,这才跟上去一探究竟时,薛铭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苏露青见状,笃定道,“看来,你也想到了。” 秦淮舟缓声道,“陈戬之死疑点颇深,邹凯等人拖了一日才让你我看到陈戬的尸身,可见尸身也有问题。还有分司那边,若不是有牵扯,何至于将亲事官派到州府府衙附近,还……”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似是在考虑应该如何开口。 “还什么?” 听他说话说到一半,苏露青有些烦躁。 秦淮舟接着道,“……昨夜我已将分司那些尸身都查看过一遍,那些人看起来与死士无异,你留下的那个高吉,想来也是一样。如今他是敌是友尚不能完全定论,如果他反咬一口,又不愿暴露背后之人,也许会咬破毒囊自尽。” 苏露青点点头,“是啊,然后呢?” “所有的亲事官,都会有这种后路?” “怎么?秦侯对这条路,感兴趣?” 睫羽颤了颤,在眉眼间落下一片暗影,“不感兴趣。” 今晚天边挂着残月,残月浅浅一弯,月色稀微,只堪堪落在窗棂。 屋内的两人各坐一边,因这话题突然的停顿,屋内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又过了一会儿,苏露青起身准备离开,手刚刚扶到门边,忽听身后再次传来相似的问题,“那你……” 她回身,身影隐在暗色里,“这么好奇呀?”
第58章 第58章 视线在昏暗中与他相对,“等有那条后路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手上稍一使力,准备打开门。 秦淮舟的话音忽地又从身后传来,“你是乌衣巷的提点乌衣使,又是有策勋的云骑尉,是朝廷命官。” 一般的朝廷命官当然不用干死士的活儿,她大概听出他是在提醒她,她有得是后路,不过…… 她再次回身,语气颇有感慨,“陈戬也是朝廷命官,奉旨巡查如天子亲临,你可看到他的下场了?” 桌边的人顿了一顿,似是在想应该怎么反驳。 她说到这里,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折回来,问秦淮舟,“栾定钦奉旨到绛州大营任行军司马,按例应有掌军籍符伍、号令印信之权,眼下你能从绛州大营调动多少人?” 两个话题跳跃过快,秦淮舟微微有些怔愣。 他将这话在心中又反应一遍,眉头立即跟着皱起,“调动兵马,须有明确指令,否则即使有兵符,也是私调兵马视同谋反的重罪。” 她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用了栾定钦的身份,那栾定钦现在用的,是谁的身份?” 跟着提前堵住秦淮舟可能搪塞的话,“不会是你的,你若能光明正大出现在绛州,怎会借用他人身份做掩饰?” 秦淮舟果然被堵住话头,他垂眸看向别处,半晌才道,“苏提点所问之事,应该与陈戬一案无关吧。” “如何无关?” 苏露青重新坐回桌边,这次没有和他对坐,而是就坐在与他相近的位置上。 声音依然压的极低,时不时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此案从案发到现在,疑点重重。邹凯等人更是动机不纯,与已经叛变的绛州分司联手。他们可以联合周胜对付我,难道就不会再联合别的什么人,对付你……栾定钦?” “你说得不错,这一点,我也在想。” “如今你我同在绛州,眼下查的么,又是同一桩案子,何不暂时摒弃前嫌,剑指一处?” 苏露青说到这里,打量他的反应,接着提起昨夜的事,“分司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有什么问题,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我可是诚意十足,连底都透了。你呢?意下如何?” 她难得主动一次,然而秦淮舟并不领情。 语气和缓,拒绝的话却说得干脆,“君子之约,不随机而变,苏提点既然事先说过各凭本事,像方才这样的随意之语,还是不要再提才是。”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隔日苏露青起了个大早,直奔土地祠。 路上遇到薛铭,听到她要继续查看陈戬的尸身,便问了一声,“苏提点可要寻来仵作,一同查验?” “不必,”苏露青想了想,问,“可否劳烦薛参军,把最先发现陈戬的衙差叫来?我有些话要问。” 薛铭点点头,“这自然可以。” 苏露青见他今日穿的又是官服,多问了一声,“府衙今日是有要事商议吗?”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薛铭答,“都是些之前在议的事,苏提点也知道的,有些事并非当场就能拍板定下,总是需要时间多商讨一二。” 苏露青点点头,“不知邹刺史那日议了一整日的事情,可解决了?” “啊……那件事差不多已有定论,多谢苏提点关心,”薛铭看了看天色,拱拱手,“我还要去前面接人,先失陪了。” “薛参军请便。” 薛铭离开后不久,一名叫孙伏的衙差来到土地祠,表示自己就是第一个发现陈戬尸身的人。 “……当时是清早,我告假回家探望老父,经过一片农田的时候,看到一个绿衣服的人躺在田埂上,我连忙过去查看,然后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陈御史。” 苏露青看着面前停放的陈戬尸身,这身官服污泥遍布,的确是在田间摸爬滚打过的模样,接着问,“当时你还看到了什么?” “一身的血,到处都是血,人早没气儿了,我吓得马上回去报信儿,晚上睡觉还做噩梦的!” “地上也有血迹?” “是啊是啊,我估摸着,陈御史可能临死前还挣扎了一会儿,这凶徒实在可恶,下手忒毒!” 孙伏说着话,见苏露青还在查验尸身,犹豫片刻,还是补了一句,“苏提点若能将那凶徒抓捕归案,陈御史泉下有知,应该会很开心吧。” “陈御史到绛州时,经常在府衙之中吗?”苏露青转而问他。 “……也不常在府衙,倒是经常出城,有时候一出就是一天,到晚上都不回来。一开始薛参军还急着派人去寻,后来次数多了,看陈御史不在客院,就知道他肯定又出城去了。” “陈御史不常在城中?” “差不多,陈御史这个人挺奇怪的,不像其他来巡查的御史,总是和州府的官员待在一处议事,他就喜欢往外跑,每次回来,都给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户农人呢。” 原来如此。 苏露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孙伏得令,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她正打算回头去看,便听到秦淮舟的声音跟着响起,“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她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带着羊肠手套的手顺着尸体后心衣物的裂口,一层一层将衣服剥离,最外面那件几乎没有什么粘连,轻轻一揭就揭开。 里面越靠近皮肉,裂帛处与伤处粘的越紧,她试探几次之后,大致摸清情况,重新将尸体翻回正面。 想了想,这才对来人开口道,“过来帮忙。” 包裹住尸体的衣服被剥离掉,在能看出本来皮肉的地方,泛着赤紫色,偶尔也能在一些还算完好的皮肤上,看到一些残留的紫色水痕。 秦淮舟下意识又去看尸体的脸,嘴和眼睛都是张开的,像是因突然被刺露出的惊讶,但又不完全像。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然后接着问道,“可是还有什么发现?” 苏露青这时候才再次往他身上,投去一眼,“想知道?” 她眼中的讥诮实在太过明显,秦淮舟想装作不知都难。 只得轻咳一声,“还请苏提点赐教。” “没什么赐教不赐教的,”苏露青轻哂,“虽说也有些发现,不过,”她话锋一转,笑看向他,“我为何要告诉你?” 眼见对面的人再次沉默下去,她继续绕着尸身检查一圈,心中已有判断。 从土地祠出来,秦淮舟与她并行,缓声说道,“你想借绛州大营的兵马,是担心陈戬一事一旦有了定论,州府的人会立即做出行动,到时无论是对真相还是对送去京中的急递,都很不利。” 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她没回应,只看着前方。 “绛州大营与州府牵扯不清,军中查陈戬,更多的是想套取还掌握在陈戬手中的东西,如今这东西或许是在邹凯等人手中,或许是在凶徒手上,但无论是在哪一方,绛州大营都不会站在代表京中的你这边。” 苏露青跟着在心中思忖: 绛州暗流涌动,但无论如何暗涌,终归都是绛州地界上的事,属于自己人提防自己人,而她这个京中派来的,一出现在绛州,就打破了这个平衡。 所以无论明里暗里,她都必然会站在整个绛州的对立面。 秦淮舟这番话,与她之前的猜测相差无几,确认过这一点,她放慢些脚步。 正巧看到薛铭带了几个人往公廨处走,两拨人遥遥打了个照面,薛铭朝着他们这边微微颔首示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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