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有理,这里总归是绛州大营管束的地界,本使初来乍到,多有不便之处,不过么——” 说话间,薛铭已经从他们这边经过,两边话音都是寻常音量,两个胥吏的话刚巧也传过来,“……州学学子的文牒的确在府衙之内也存有一份,依着名册上的人来找,应该不会出差错。” 听起来还是在商议修缮州学寝院的事。 苏露青只稍稍分了下神,随即接着刚刚没说完的话,自然的往下说,“陈御史之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隐去,栾司马既也是奉旨来查,何必非要将简单的事,弄得这么复杂呢?” 说到后面,便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余光里瞥到薛铭转头往这边看来,她只做不知,继续冷笑道,“我要再去陈御史的屋子查看,栾司马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秦淮舟不动声色打量一眼不远处的薛铭,仍是昂首阔步朝前走,隐隐有要超过苏露青的架势。 “巧了,我今日正好无事,也打算再看看陈御史的遗物,苏提点若是不介意,不如一同前去?” 两人似乎都在负气,走路的速度很快,带起一阵风。 “薛参军?”胥吏迟迟没见薛铭跟上,回头叫了一声。 薛铭收回目光,“嗯,你们继续。” …… 陈戬的房门前依然有值守的衙差,看到两人过来,正在打呵欠的衙差连忙闭上嘴,站得直了些。 “见过两位府君。” 秦淮舟点了点头,指指里面,“没人进去吧?” “栾司马放心,里面没有人进过。” “行了,我和苏提点有事要谈,你们都下去,走远点儿。” 衙差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立即离开这处地方。 等人都走了,秦淮舟往临近几处院子看去一眼,问苏露青,“苏提点打算先行?” 苏露青也没和他客气,“好啊,劳烦秦侯多在此处周旋。” 说完,她推开临近的院门,走入其中。 三堂西边这几处院子都是客院,平日里用的不多,杂役也疏于打扫,一走进去只觉得灰尘漫天,看院中门窗,也是久违开启的模样。 她没多耽搁,直接往下一处院子走去。 这间屋子就在她所在院子的隔壁,看上去明显方才那两处整洁许多,陈戬单人独院,厢房简单打理过,收拾最细致的还是院中主屋,也就是陈戬真正的居所。 她推门走进去,里面有些空,但仍留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 正要细看,忽听院外有响动,听上去有很多人经过,她立即从屋内撤出,赶在那些声音更近之前,回到一开始的屋子。 听到她脚步匆匆,秦淮舟回身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苏露青径直走到桌边,“那边的人出来了。” 秦淮舟会意,果然,没过多久先前被遣走的衙差也匆匆回来,随后进来的是薛铭。 “苏提点,栾司马。” 两人听到声音,转头往薛铭那边看。 “后日是花朝节,邹刺史打算请两位府君前去赏玩一番,还请两位府君赏脸同去。” “花朝节?”苏露青笑道,“看来邹刺史也是个风雅之人。” 薛铭:“绛州的花朝节天下闻名,不单有赏花踏青,襄河两岸也都设有船只,行船赏景,岂不快哉。” “是个好去处,”苏露青点点头,“既是邹刺史相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淮舟也道,“也好,整日里在这些事情上打转,也没转出什么名声,不如先散散心。” 薛铭见状,又补充道,“襄河最有名的一段,是在城外襄山一带,花朝时节山花烂漫,隔水相望又另有一番意趣,两位府君若是感兴趣,州府上下可陪同两位府君出城一游,共赏山水之美。” 这话的意思是,花朝节那天除了出城,还一整日都在水上。 水上行船,可动手脚之处颇多,于山中高处设伏,可以控制船一直行在弓弩的射程内。 如此依山傍水,真是适合下手的好地点。 苏露青不动声色打量薛铭,“的确更不错,不知同游者除了薛参军和邹刺史,还有哪些同僚?” “州府属官、胥吏都会同行,苏提点若是觉得同行者太多……” “不多,”苏露青摆摆手,意有所指,“人多热闹。” 定好了花朝节同游的行程,天色也暗下来,薛铭又听从邹凯的吩咐,邀两人共用晚膳。 席间又商谈了些陈戬来绛州以后发生的事,说到一半,邹凯更是将法曹也叫过来,与二人解惑。 因着商谈的事,一顿饭又用到很晚,等各自散去时,也快到了就寝的时辰。 苏露青回房稍作准备,便再次悄然潜进临院。 因要掩人耳目,屋内不好用火烛,只能借着稀微月色,在屋内仔细翻找。 桌案,柜子,原本放在这些地方的东西都被搬进伪装后的客房里,她蹲在桌子下,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摸出一个纸团,借着窗边月色打开纸团,上面是拟到一半的奏疏。 逐字看去,内容与寻常的巡查内容无甚区别,但行文到后面,却似是出现滞涩,措辞接连被勾涂掉,看不清原本写在上面的是什么。 她重新将这份废弃的奏疏团成一团,握在手中。 忽听门外有微弱的声响,应是有人压着步子,小心往这边走来。 不多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谨慎的关上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误,才回身往屋内走去,从最近的一处地方开始查看。 苏露青在窗边直起身,好整以暇看那道身影。 她这边的动静,很快被来人察觉,两人的目光在暗室里相对,彼此谁都没有移开。 秦淮舟往她这边走来几步,“花朝节出游这件事,你怎么看?” 她走到桌边,坐下来,“我还以为你又要问,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秦淮舟站在原地没动,“那,你会说吗?” 暗室里,神色都隐在黑暗中,失去月色的映照,一切都看不分明。 苏露青从他的语气里判断他的神色,又将猜测从脑海里挥开,直接略过这个问题,说起之前的事,“出游是个好提议,不过,在绛州游船,似乎是什么鸿门宴呢。” 秦淮舟思量片刻,跟着说道,“绛州大营有水师,日常会在水边操练,船坞里也停泊着艨艟,每过三五日,这些艨艟就会沿着襄河上下巡查,以防这一带的山匪水贼出没。” 苏露青听到这话,作势点点头,“既是如此,有绛州水师在侧,游船出城,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花朝节那日,艨艟不会出水。” “你应该不是想和我探讨艨艟究竟会不会出水,”苏露青直接拆穿他,“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吧。” “花朝游船,或许是临时起意,我想,关键还在陈戬这里,”秦淮舟说话间也走到桌边,在她对面坐下来,“你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被他们察觉了?” 苏露青听到这里,轻笑几声,“我当是什么,原来秦侯绕来绕去,重点还是这个。” “那我干脆也挑明了,”她撑着桌沿,往秦淮舟那边倾身,“邹凯他们设下鸿门宴,也许就像当初对付陈戬一样,对付你我。如今能派上用场震慑他们的,唯有那些艨艟,我不为难你,只需你出艨艟,我来出掌舵之人。栾司马有掌印信之权,陈戬之死的真相,如今全系你一身,这艨艟,你是调,还是不调?”
第59章 第59章 这个问题问出,对面的人再次沉默下来。 良久,秦淮舟才再次开口,“……艨艟是水师最为仰仗的杀器,一艘艨艟最多可容纳两千士兵,艨艟一出,遮天蔽日,寻常船艇无可与之匹敌。 若要调用这样一搜艨艟,不可能无声无息,即使其它问题都得以解决,但你觉得,周围突然出现这样一搜庞然大物,游船上的州府官吏,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用调度那么大一艘,”苏露青听着他的语气,猜着有门儿,态度比方才要和缓一些,“能容纳个一二百人,小一些的快艇,就够了。而且小快艇调度起来,不会太过引人注意呀,水师时常要在水上操练,营中将士勤勉,哪怕是花朝节,也不肯松懈,就算邹凯那些人看到了,想来也不会起疑。” 秦淮舟听到这里,半信半疑,“所以,你当真只是想借水师震慑住他们?” 他的视线投过来,眼神里探究意味明显。 苏露青不动声色回避视线,自然的转移话题,“你可知道,土地祠里那具尸身,和邹凯他们说的发现陈戬遇害的死法,对不上?” 见她主动提起这件事,秦淮舟立即说道,“我虽不清楚具体应该如何验看,但只从这具尸体的伤口来判断,刀伤更像是事后造成的。” 苏露青听后若有所思,“说说你的判断。” 秦淮舟回忆着,“我看过的卷宗里面也有类似的描述,如果致命伤真在后心的中刀处,拔出刀以后,伤口会向外翻出,但在陈戬的尸身上,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形。”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问过州府的仵作,他说凶器应该是一把匕首,但我觉得不太像。” 苏露青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好奇,“哦?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她没有马上听到秦淮舟开口,对面的人不知在想什么,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一声,像是轻笑,随即才是他的回答,“这么说,苏提点是觉得,我分析的在理?” 她抬眉看去一眼,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随口道,“大理卿断案无数,说的在理些,应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的判断只有这些,至于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凶器,我想或许只是一些分肉的小刀一类的东西。” 和她判断的差不多,现在看到的所谓致命伤并不致命,更像是为了交差,事后添上的,凶器也没有专门去找,又或许当时手边只有这么一件趁手的。 至于真正的致命伤么…… 正想着,听到秦淮舟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既然致命伤是假的,尸身上也没有其它伤口,那他会为何而死?尸身皮肉发紫,可是中毒了?” “不是中毒,”她将刚才发现的那个纸团往前递出,“是伤寒而死。” 纸团被递出来,随着手上不经意的动作,传出一种独特的只有纸张才会发出的声音。 两人在暗室里待了许久,勉强已适应眼前的黑暗,纸团隐约被月色照出一个轮廓,秦淮舟狐疑着接过纸团,指尖不经意与她相碰,迢递来一丝温度。 她的手一触即收,下一刻听到他狐疑着展开纸团,问出一声,“这东西,是在这里发现的?” “嗯,”她点点头,“遗落在桌角,如果不是他们疏漏,没有发现,那就是知道有人会进来查看,故意留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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