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暗了暗,是秦淮舟走到窗边,接着窗边的光亮去看纸团上的内容。 她也起身在屋内又查看一番,没再发现其它东西。 另一边,秦淮舟很快看完奏疏,同她说,“这份奏疏虽然只写了一半就作废,却是奉旨出巡的御史会写的内容,只这么看,并无问题,不会有人因为这些就对巡查御史下手。” “那就是新的奏疏被人看出了问题。” 她在空旷的屋内踱着步,若有所思,“新奏疏至今下落不明,陈戬真正的死因,却被人遮掩着,甚至连住着的屋子都有意改换,难不成,问题出在这间屋子里?” 她在屋内借着月色微弱的光亮细看,秦淮舟见状,也同她一样在各处仔细检查。 忽然,她听到秦淮舟似有所觉得道一声,“这里……?” 她快步走过去,见秦淮舟站在床头的位置,弯腰俯身向下看,也跟着看去。 床头有一块深色,像是被抹掉过,颜色只比其它地方稍深一些。 她探指在深色那块摸了摸,指尖捻了捻,凑在鼻端细嗅一嗅。 依稀闻出一丝淡而又淡的铁锈气息,她看着床头位置,神色一凝。 身侧传来秦淮舟的声音,“这样看起来,致命伤更像在头部。” 她回想之前看到的陈戬尸身,“土地祠里那具,头上干干净净,什么伤都没有。” 这就更有趣了。 她笑出一声,转身向门边走,“看来,花朝节出游,要赌究竟是鸿门宴,还是亡命局了。” “调来艨艟以后,你要找谁掌舵?高吉么?” 她听着身后的问话,并没有回头,“你觉得不妥?” “如今看来,花朝节时各方人马都会出现,高吉毕竟是分司的亲事官,畏于淫威才事事照办,这么重要的时刻,交给一个底细不明的人,我以为不妥。” “你也说了,各方人马都在,与其一个一个猜,不如痛快些,都试试底细。”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她迟迟没等到后话,转身看向他,“怎么?” “没什么,花朝节在即,要早做准备。” …… 二月十二,花朝节。 从早上开始,绛州城就沉浸在一片欢歌笑语中。 薛铭差人来请他们出发。 衙差牵出两匹马,另一边还单独赶了两辆犊车。 “这一路出城,骑马看到的风光更多,坐车更稳妥,两位府君可以随意选择。” 秦淮舟率先朝马匹走去,“正好,我这几日在屋子里也待腻了,正好骑马活动活动筋骨。” 苏露青也朝马那边走,拉住缰绳时,那匹马不知何故挣了一下,力道有些大,猝不及防扯了下她的胳膊。 她伤还没好,突然的使力似有些牵动伤口,她压下不适,面色如常控住那匹马。 “呀!苏提点可有事?” 薛铭见状,连忙小跑过来,又呵斥牵马的马夫,“怎么牵的马?惊到府君,拿你是问!” 马夫垂头等待责罚。 苏露青牵住缰绳,利落的上马,道,“无妨,今日本就是出城散心,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薛铭又连着道过罪,见她没露出什么端倪,跟着不动声色朝两边看一眼,悄然使了个眼色。 他这点小动作并没有瞒过苏露青的眼睛,她只作不知,跟随者引路的衙差,一路出城去。 到了城外,邹凯从犊车里下来,亲自引着他们登船。 停靠在岸边的船艇上下三层,顺着前甲板走进去,里面装潢华美。 第一层整层都是宴厅,只在中间用隔扇隔出不同的分区,二层三层都是客舱。 苏露青二人被引到最上层,安排给两人的客舱一头一尾,像是知道两人立场不同,专门给足了诚意。 这会儿还不是开宴的时候,众人被安排进各自的客舱,稍作歇息,同时游览沿河风光。 苏露青的客舱在船尾,隔壁是邹凯的客舱,邹凯从上船开始就精神不佳,说是骑马来的路上太过颠簸,需得好好歇歇,*进入客舱以后就有衙差来送了一盏安神汤,他喝过就歇下了。 楼船这会儿缓缓驶出,从窗子向外望,岸边景色缓缓向后推移,河面上吹来阵阵风,春风虽暖,仍带着些春寒料峭。 岸边临着襄山,绛州的山与长安相似,起伏连贯,绿意笼罩山间,点缀的山花烂漫。 她目力好,从这面看山,大致推测出一些适合埋伏弓弩的位置。 也注意到,无论楼船在水面上如何行驶,都巧妙的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心中暗忖:州府的官兵未必会有这么多兵力,若想将楼船的行迹完全掌握在内,恐怕还会动用绛州大营的兵力。 的确如秦淮舟所说,绛州势力暗流汹涌,然而一旦对上她这个明确属于长安的实力,就会暂时摒弃前嫌,勠力同心。 要想将这几股实力全部逼出水面,还需要再走一步险棋。 她查看过周围情形,关上窗子,简单查看一番伤势。 这几日都不曾休息好,伤处虽经过妥善处理,恢复的却慢,加上刚刚被惊马拉扯一回,还没长好的伤口隐隐又有开裂的迹象。 简单处理完毕,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笃笃笃”三声,薛铭的声音跟着响起,“苏提点,底下都准备好了,还请苏提点到甲板一观。” 楼船甲板开阔,从甲板往前面看,视线里是天水一线。 这时候晴空万里,阳光照在水面,便是一片浮光跃金。 楼船航速均匀,风从四面涌来,站在这里看着眼前开阔景象,人也被催出一些豪气干云来。 甲板上的官员正频频对着周围景象感叹称赞,不知是谁率先呼出一声,“看那边!那里可是绛州水师的艨艟?” 迎着日光看出去,水面尽头,一艘高大艨艟隐约浮现,阳光为艨艟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虽然离着还远,但那种肃杀骇然之气,还是瞬间袭上每个人的心头。 “今日应该不是水师出巡的日子啊?”薛铭奇道。 苏露青听到这话,问了一声,“绛州水师出巡,每月都有固定的日子么?” “正是,艨艟需要打理维护,出巡以后总会留出足够的时间来检修,以防下次出巡遇到不测,”薛铭回话的时候,仍在时不时打量那艘艨艟,“想来水师今日还有些其它安排,才会突然放一艘艨艟下水吧。” 楼船继续前行,前面那艘艨艟却好像在迎着他们行来,但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护航,也像监视。 “栾司马,”薛铭找到秦淮舟,小心翼翼的问,“敢问栾司马可曾接到绛州大营的什么命令?我看水师派来的那艘艨艟像是奔着楼船这边来的,不知……可是有什么紧急要务?” “是吗?” 秦淮舟作势观察一番,“我倒是没有接到什么军令,可能就是水师在训练士兵吧,薛参军要是实在担心,不妨就让人把船开远点,两边别碰着就是。” 听到这个回答,薛铭像是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栾司马见谅,近日棘手之事太多,州府唯恐哪里处理不当,影响了绛州大营的军务,既然只是日常训练,我等也就放心了。” 甲板上风大,众人看过眼前的开阔风光,就陆续回到宴厅。 邹凯先照例说了些寒暄之语,然后他朝乐池那边拍了两下掌,几名乐师得到提示,开始奏响乐曲,又从后面绕出些舞姬,在宴厅中央翩翩起舞。 随着舞乐的开启,庖厨舱那边也陆续往宴厅送来美酒佳肴。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席间众人明显都放开不少,第一批舞姬献过舞,自然的走到席间为众人添酒,有些顺势就被留下,余下的退回后面,继续去准备接上第二支舞。 绛州长史在邹凯的示意下,举杯走到秦淮舟那侧。 敬完一杯酒,便指着舞姬们问,“这些舞姬都是绛州城内最好的,不光舞艺出众,侍奉起人来也个个都是可人儿,不知这些人里面,栾司马可有属意的?” 秦淮舟不着痕迹往苏露青那边瞥去一眼,后者视若无睹,只安然坐在席间,夹菜品酒,十分惬意。 看上去倒真像是应邀出游,毫无身处鸿门宴的危机感。 他在心中深吸一口气,面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看跳舞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样子,栾某粗人一个,看不出好坏,不过么,席间要是有能切磋一二的,那才算痛快。” 长史不死心,又试探了几回,但都无果,便不再坚持,随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朝着邹凯那边,几不可查的摇摇头。 宴厅众人各怀心思,吃酒笑谈间,天色渐渐就暗下来。 苏露青离开宴厅,顺着船尾楼梯准备上楼回自己的客舱,没走几步,忽听身后传来薛铭的声音,“苏提点。” 她顿住步子,回身,点头示意一下,“薛参军。” “方才在宴厅就觉得苏提点似乎有心事,今日花朝佳节,本是请苏提点出来散心的,不知苏提点在为何事劳神?” 说话间,邹凯也在长史的搀扶下,往这边走来,看到他们,停下跟着问了一声。 “此间不是说话之处,不如先去临风轩小坐?” 邹凯指着与宴厅相邻的一处小厅,“今日请来的乐师也都是绛州教坊中数得上名号的乐人,苏提点不妨借着乐音说出心事,我等不才,或许可以帮着解决一二。” “既是如此,那便请吧。” 苏露青点头应过,与邹凯等人一同去了临风轩。 临风轩与宴厅相隔不远,那边的声音时不时会传到这边,中间以屏风相隔,既封闭,又不显逼仄,的确是商谈事情的绝佳地点。 有人送来几盏茶,茗茶清香扑鼻,既能醒酒,又沁人心脾。 苏露青端起茶盏喝过一口,打量一番周围,开门见山,“说来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近日一直在查陈御史的事,深觉其中有些蹊跷,如今还有一事不明,想请邹刺史与各位同僚解惑。” 听到她说起陈戬,邹凯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问,“不知苏提点想问什么?” “州府的仵作,可有验错过的时候?” “这……”薛铭道,“苏提点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仵作曾说,陈御史是被凶徒用匕首刺中后心,一刀致命,我觉得不像。” “苏提点慎言,陈御史尸身上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如果不是一刀致命,那刀伤又该如何解释?” “所以我才想问,仵作是否验尸不精,有所疏漏。” 薛铭略微沉下脸来,“这么说,苏提点有其它看法?” 苏露青:“若只看尸身,后心伤口切口整齐,不像生前被刺所致,只能是有人故意在其死后插刀,假作刀伤致命。我后来又仔细看过一遍,尸身遍布紫赤色,手微张,不曾握拳,这是伤寒而死才会有的样子。所以我推测,此人的刀伤只是一层伪装,身上的官服也是死后才被人穿上的,衣服上虽也染了血迹,但看痕迹不是喷出,而是一层一层渗出,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有人将死尸伪造成中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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