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铭懒得和他争辩,重新闭上眼睛,“都说了稍安勿躁,你一直这么心急,怎么成大事?” “好,你既然说稍安勿躁,那我就跟你谈谈这个稍安勿躁!” 和薛铭的老神在在相比,邹凯已然是六神无主,他抓着薛铭身侧的扶手,对着薛铭说,“从一开始你就拿这话搪塞我,人死的时候你说稍安勿躁,你自有完全之法,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稍安勿躁,你让我怎么稍安勿躁?!” 见薛铭不理他,他干脆毫不顾及形象,直接坐在地上,以手抱头,“现在这个栾定钦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消息送出去那么久,外面也不见动静,我看倒不如豁出去,主动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也比最后被人拉出去砍头强!” 一直没有出声的长史忽然开口道,“算了吧,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何用?我等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上面还在,就一定能保住我等。” 邹凯听到这话,立即看向薛铭,恶狠狠道,“好,我且信了这话,要是上面保不住我,我也不怕了,我就把知道的,全都说出去!” “你敢?” 薛铭再次睁开眼睛,冷眼看向邹凯,“你可还记得,你的家眷如今都在何处,被谁看顾?那件事,你从头到尾参与其中,如今想靠几句话就威胁上面,你自己的性命不要,连老母妻儿的命,也不想要了么?” “你!!” 邹凯指着他,眼中怒火几乎能将薛铭烧尽,但最后,他还是颓然放下手,坐回椅子上,两眼空洞。 半晌顿笑几声,“好啊,好啊,事已至此,那就都在这里,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话音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一队士兵从外面进来,将他们带去正堂。 邹凯心中慌的像在敲鼓,又不知道正堂里来的会是谁,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走进正堂时,他没敢抬眼,始终低垂着头,只依稀看到上首坐着个人。 堂内有人喝道,“秦侯在此,还不见礼?” 邹凯等人俱是低着头,拱手行了一礼。 “下官绛州刺史邹凯……” “绛州参军事薛铭……” “绛州长史……” 绛州州府官员自报过官职姓名,“……见过秦侯。” 行过礼,起身时看到座上的人,纷纷愣住。 这个人…… 邹凯失声道,“你不是、栾、栾——”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打过多日交道的栾定钦,他什么时候变成什么秦侯了? “看仔细了,本将才是栾定钦,”上首另一身着甲胄的人开口,“邹刺史不过在前厅坐了一会儿,怎的突然就眼花了?” 邹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暂时压下心中惊疑,口中称是,“栾司马说得是,邹某可能是入夜不曾休息好,有些眼花,认错人了。” 然后重新向着上首的秦淮舟拱拱手,道,“不知秦侯驾临绛州,绛州上下有失远迎,还望秦侯恕罪。” 秦淮舟抬手示意一番,进入正题,“本侯听栾司马说,邹刺史下令要查抄夏家,不知夏家所犯何罪,竟在没有定案的情况下,绛州府衙跳过此间流程,直接派人抄家?” 任何案子,只有皇帝才能定案抄家,绛州府衙此举无疑是以下犯上,定罪谋反都不为过。 邹凯自然知晓此中厉害,这会儿头上冷汗直冒,却又不敢抬手去擦,只拱手回道,“非是要查抄夏家,是夏家牵涉一桩案子,府衙担心消息传得太快,容易走漏风声,这才决定趁夜行事,先把人带进府衙。至于抄家,没有旨意,府衙无权如此做,绝不会如此……” “不知邹刺史所说的案子,是哪一桩?” “是……” 邹凯偷偷与薛铭对视一眼,咬牙道,“陈御史遇害一事,如今已有新的进展,据查,陈御史遇害那日,曾被夏之翰请走!” …… 梁眠给陈戬喂过药,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戬一双眼睛依然无神,气息微弱的说,“我的眼睛,还能再看见吗?” 梁眠叹了口气,安抚他一声,接着对苏露青说,“苏提点,陈御史中毒太深,如今只能让他勉强开口说话,短时间内,再多的事还做不了。” 苏露青看着那逐渐恢复些精神的陈戬,点点头,“这样就够了,扶好陈御史,带他往前面去。” 此时的前院厅堂,邹凯等人刚刚将陈戬遇害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的结论是,夏之翰对陈戬发现松鹤堂掺卖假药的事怀恨在心,起了杀心,夏之翰就是杀害陈戬的真凶。 秦淮舟听完这番话,不置可否,只问一旁的录事,“可都记下来了?” 录事搁下笔,吹了吹最后一页纸上的墨迹,“都记下来了。” “将口供封存,作为呈堂证供。” “是。” 邹凯立即问,“那……敢问秦侯,我等的误会,是不是就算解释清楚了?” 话音落,外面一名亲兵来秉,“秉秦侯、栾司马——襄王到了。” 襄王昂首阔步迈入厅堂,四下看了看,见上首已经被人占据,径直坐向左侧最前面那张椅子。 “夜半相请,不知栾司马要传的口谕是什么?” 栾定钦高举手谕,向着底下道,“陛下口谕。” 这一声,在场众人全都恭敬跪拜,襄王在最前面,口中高呼,“臣,元汾,接旨!” 皇帝的口谕是彻查襄王私铸兵甲、干涉绛州大营军务之事。 襄王听完这道口谕,猛地抬头,眼中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本王受封在此,每日读书作画好不快哉,何来私铸兵甲干涉军事之说?尔等如此信口雌黄,本王这就修书一封,上告陛下!” 栾定钦一脸笑意,“襄王殿下,如果不是有切实证据,我等也不好随意污蔑大齐亲王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淮舟这时候朝外拍了拍掌,立时有人抬着两口箱子,应声而入。 第一口箱盖打开,里面是一摞摞账册; 第二口箱子里则是一整套甲胄兵刃。 秦淮舟开口道,“绛州大营将士、亲王府兵所用甲胄,都有锻造印记,意为指责落实到具体之人,一旦发现哪里出现差错,即可通过印记找到锻造之人,但这套兵甲上,什么都没有。” “这些账册,都是自襄王府中查获,其中兵甲锻造支出所涉数目,襄王可要亲自确认?” 看到这些,襄王眼中涌起惊疑,又很快被惯常的神色掩盖,冷笑一声,“哼,只凭着这些东西,就敢往本王的头上扣这种谋反罪名,尔等当真是无法无天!” “想钉死本王的罪,上人证啊,若人证物证确凿,不用你们威逼,本王自会引颈,去长安到陛下面前认罪!”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女声,“真巧,人证物证,现在都齐了。” 苏露青率先进来,身后梁眠、长礼并一众亲事官护送着陈戬,押着夏之翰入内。 邹凯看到陈戬,眼睛顿时瞪大,“你、你居然真的活着?” 又看向苏露青,虽然对于她的出现并不吃惊,但眼神里另多了一层恐惧,“你……” “很意外?” 苏露青挑眉看着堂内的几人,而后视线落回邹凯身上,“你也确实应该害怕,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邹凯,我说的对吧,薛铭。” 最后这一声薛铭,是对着“邹凯”说的。 说出这个名字时,她眼中除了笃定,还带了些拆穿秘密的玩味。 “邹凯”顿时栽坐在地上,整个人六神无主。 突然,他爬向“薛铭”,拽着他的衣摆,“你不是说没事吗?你不是说,天大的事,都有襄王顶着吗?你快救我啊!你快让襄王救我啊!” 苏露青看着“邹凯”,故意叹道,“他怎么救你啊,他都自身难保啊。” “赵午,”她看着面色已然发白的“薛铭”,笑着问,“放着襄王府长史不做,跑到绛州州府当参军事,有趣吗?” “薛铭”咬牙强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那就请与此案息息相关的陈御史来说说。” 陈戬将堂内众人“看”过一圈,虽然他看不到这些人都在什么位置,但他侧耳听着声音来的方向,声音虽微弱,语气却坚定、凄厉。 “……我初到绛州,正赶上绛州刺史邹凯在暗中继续追查几桩已经移交到京中的疑案,他私下探查的结果,是那些在绛州无故失踪的人犯都被通过各种方式秘密送去京城,成为种栗缨的佃户。” “……这栗缨因为长得与麦子相像,自从它被培育出来开始,就一直瞒天过海,襄王命松鹤堂以此研制入药,混入人参、杜仲等大补之物做成灵药,看似能百病全消,实则只是吊命的东西,一旦服用此药,就会终身成瘾,吃不到一年就会被药力透支而死。” “……松鹤堂凭此物筹得大量银钱,襄王便以此暗中私铸兵甲,私养兵马,意图篡位长安——” “他们发觉我们查到了这些,将我与邹刺史分别骗去两处,分而杀之,襄王又担心我已将此事写成奏疏发往长安,沿途拦截从绛州发出的文书,在发现无果以后,就将我软禁,逼我说出藏奏疏的地点,我也因此才侥幸留得一命,如今终于能将事情道出!” …… 春三月,苏露青秦淮舟二人率众回京复命。 绛州一事已写进奏疏,六百里急递送入长安,栾定钦暂时接手绛州大营,将营中军务处理一番后,便率先押解襄王一众进京。 陈戬经过几日休养,勉强又恢复了些精神,在郎中确保他可以经历舟车劳顿以后,跟随苏露青等人一同回到长安。 一路上加紧赶路,回到长安这天,天上飘起一阵细雨。 春雨绵绵,雨汽沁人,仿佛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仆仆,苏露青骑马穿过城门,不经意间瞥到城门口停着的一辆犊车。 犊车并不稀奇,但候立在车外的人,却让她下意识放慢了速度,多往那人的身上看了几眼。 候在车外的女子同样也注意到她的举动,朝她盈盈一拜。 然后有个嬷嬷模样的人朝着秦淮舟行过一礼,恭敬道,“侯爷,裴小娘子听闻侯爷回京,一直算着日子来*迎接侯爷,裴小娘子有些话想与侯爷说,不知侯爷可否拨冗,到别院一叙?” 刚一回京就有话说,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苏露青见状直接催马,准备带人先走。 “等等。” 两人几乎是并辔前行,秦淮舟比她快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怎么?”她转头看他,“还有事?” 从绛州回长安,所有人都是一路疾行,身上多多少少都染着未及处理的尘色,但他端坐马上,在绵绵细雨中仍是一副清雅矜贵模样。 只是眉头稍皱,如玉上微瑕,“……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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