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绛州之事干系重大,底下人不敢擅自做主,来请大理卿定夺。 秦淮舟看了一眼手令,神情一顿。 这道手令看上去已有些时日,是他曾经写过,下达给苏露青的。 之后两人有过约定,这道手令可再使用三次。 如今再看到这份手令,他心中一动,“乌衣巷来使何在?” “还在花厅等候。” 听到这话,他拿着手令,径直出去。 她从前来大理寺,哪次不是长驱直入?后来更是仗着有手令在身,几次三番自作主张,没想到如今倒是谨慎,竟能耐得住性子,肯等大理寺官吏通传了。 外面暮色渐渐被夜色取代,天边也由金红转为青蓝。 廊下掌着灯,衙署里的灯笼没有多少巧思,中规中矩,只要能照亮便是。 但今晚看着似乎有些不同,风吹拂在这些灯笼间,灯火摇曳,暖光喜人,映着天边逐渐更为浓郁的深蓝天幕,仿佛天河倒悬。 尹唯疾步跟在他身后,低声说着,“侯爷担心得有理,乌衣巷近日并未接过什么案子,这时候突然来提审绛州犯官,着实可疑。侯爷若实在不放心,下官这便着人暗中跟随,看乌衣巷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走在前面的人步子忽地一顿。 尹唯下意识跟着停住,“侯爷?” “没事。” 秦淮舟重新调整步子,继续往花厅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又道,“你也有许久不曾回家了,这里无事,不必跟随,你且放衙去吧。” 尹唯还是不放心,“那,乌衣巷那边……?” “我自会处理。” 尹唯行了一礼,自廊下折出去,转向另一边。 他则继续往花厅走去。 花厅处值守的差役看到他来,行了一礼。 秦淮舟微微点头,稍稍放缓步子,走进花厅。 还等在里面的梁眠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杯盏,起身往门口看。 见秦淮舟*亲自前来,忙不迭行礼道,“乌衣巷押司梁眠,见过大理卿。” 半晌没听到回应,梁眠悄悄抬起头看过去,却见秦淮舟的身形隐在花厅门前的暗影里,虽是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但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梁眠终于听到秦淮舟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眠好像听出一点儿……失落? “……是你啊。”
第70章 第70章 梁眠从大理寺提人出来,过程还算顺利,经过他的一番运作,最终带回乌衣巷的,是一名叫王逢的人。 “苏都知,此人是松鹤堂大管事王敏的兄弟,与绛州探事司往来密切,周胜、高吉也都与此人有来往。” 苏露青看着被投入地牢的人,点点头,“办得不错。” 之后梁眠着人将其改造成商户家的佃农,苏露青也披着夜色准备回府。 刚走到通明门处,身后忽然传来鲁忠的声音,“苏都知。” 苏露青闻声回头。 鲁忠在长礼的搀扶下,往她这边走来几步,“刚才离着老远就看背影像你。” 她打量一番鲁忠和长礼,后者几不可查的与她点点头,算作招呼。 通明门前虽亮着灯笼,但夜色太深,这点细微的表情很快就隐在夜色里。 她重新看向精气神明显比上次要好得多的鲁忠,见鲁忠穿着正式的绣蟒纹宦官袍,便问,“使君这是……?” “宫中传唤,咱家这便要去听旨。” “既是宫中传召,使君快请前去吧。” “不急,我这把老骨头,宫里也是知道的,走不快,索性就慢慢走。”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有话想说。 她应过一声,也跟着道,“使君今日看着精神大好。” 这话若是放在以往,鲁忠定然十分高兴,但这次不知怎的,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先从长礼的手中抽出自己被搀扶着的胳膊,等长礼识趣的回避,才接着同她说,“方才听底下的孩子们说,苏都知派人去大理寺带回一个犯官?” 这件事她知道绕不开鲁忠,点头道,“正是,事关绛州分司突然叛变的原因,可以从那犯官嘴里再多问些内情出来。” “绛州分司啊,”鲁忠回想片刻,“是该好好问问,这群吃里扒外的兔崽子,我记得苏都知奉命前去绛州时,还险些遭了那群兔崽子的暗算?怎么样,没被那些人得逞吧?” “多谢使君挂心,都是小伤。” “那就好,绛州那些人阳奉阴违,这次带回来,的确要好好审审。你刚到总衙来,人手上若有不足,尽管使唤我手底下那些孩子,不必再另找人请示咱家。” “多谢使君。” “还有林丛那孩子,”鲁忠忽然提起林丛,“那孩子之前被我调到总衙里来做了点事儿,得用得很,他本来应该去绛州协助你,但被我私心留下来,替了长礼那孩子去。如今他到手的功劳就这么没了,现在还是个亲事官,长礼反成了探事指挥使,咱家总觉得对不住那孩子。” “长礼探事本也是恪尽职守,使君如此说,反倒折煞了他。”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鲁忠连连摆手,“咱家看不得能者被埋没,就像当初看你被贬去冰井务,咱家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千方百计才给你调出来一样。林丛这孩子,办事牢靠,咱家想着,干脆就让他跟咱家走一趟,多办些要事,就算当不成指挥使,能替他讨个阶品也行,苏都知觉得呢?” 话说到这里,才算透亮。 鲁忠还在继续说,“实不相瞒,咱家手上还有个案子,只有林丛那孩子能做,这个案子若是成了,他也能有所得,等咱家身退那日,苏都知坐拥乌衣巷,掌管重要之处的都是自己人,岂不比日日担心被外人分权来得安心?” 她听到这里,不动声色打量鲁忠。 半晌忽地笑道,“能被使君看中,是福气,苏某当初若不是得使君援手,也走不到今天。使君说的话,苏某明白了,既是使君看中了的人,待明日下朝以后,苏某就让他过去。” 鲁忠笑着点头,“苏都知爽快,有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哦,时候不早,苏都知快回府去吧。” 两人在通明门处分别,苏露青走到灯火的暗影下,回身注视鲁忠的背影。 平时走路有些佝偻的人,今天的身形格外轻便,虽然还是需要有人搀扶着,但步伐迈得极大,少了许多久病缠身的影子。 …… 回府时,刚好听到几声梆子响,听更夫的唱喏,已经是三更天了。 屋子里还亮着灯,秦淮舟还不曾歇息。 她推门进去,坐在书案边翻书的人听到动静,抬头往门边看过来,与她微微颔首示意。 “这么晚,秦侯还不歇息?” “还有些事要做。” 秦淮舟没有马上收回目光,视线随着她一道转去外间,忽然又开口道,“今晚放衙以后,梁押司拿着手令到大理寺要求提人,敢问苏都知,绛州分司的事,还不曾有定论吗?” 回应他的,是突然被搅动起来的水声。 一直到净完手,她才转头看过去,手巾被她拿在手里揉来揉去,眉头跟着一挑,“两边流程不是都走过了?大理卿这时候提起,难不成是在兴师问罪?” “苏都知多虑……” 话音随着她突然坐到书案另一边,有片刻的停顿。 睫羽颤动几下,他将手边的书阖上,才接着道,“乌衣巷提走的毕竟都是绛州犯官,此案虽已查明,但还没有完全定案判决,此时提走犯官,中途恐生差错,不知明日乌衣巷可否将犯官送回?” “明日?” 她向前倾身,单手拿过他方才看过的书,随手翻动几下,忽地笑道,“大理卿的意思是,希望乌衣巷将犯官严刑拷打,尽快问出供词,然后即刻将人送回?” 说着话,她抬头等着看秦淮舟的反应。 果然就见他皱起眉头,极其不赞同,“苏提点慎言,秦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飞快的反问。 秦淮舟正要开口,心中忽地闪过一缕思绪,他察觉出什么,立即抓着这缕思绪,飞快开口,“等等,苏都知命人提审的那名犯官是谁?” 现在回想起来,梁眠说明缘由,告退去提人时,总像是有所隐瞒。 事后狱卒回禀,虽说名字能对得上,但他如今想来,绛州府衙虽与探事司有所关联,但查的既然是探事司的事,原亲事官高吉尚在,梁眠为何不直接提走高吉? 却见她听到这里,忽然正色道,“秦侯听说了吗?” 看她神情严肃,语气下意识放低,通常是说起极为重大之事时会有的反应。 他略略偏头,“听说什么?” “清远伯世子,坠马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件事的确超出他的意料,既然一直听不到风声,想来是清远伯府将消息严密封锁过。 见他的注意被这句话引走,她几不可查的勾起唇角,然后顺着这话往下说,“那件事之后的三四天吧,清远伯世子携友出城去打猎,不慎误入骊山一带,进了天家猎场。进去时,一行六人只顾着追赶猎物,不甚在意,出来时,只有五个人,少的正是那清远伯世子。” 秦淮舟果然将注意全部放在这场意外上,跟着分析道,“若擅入天家猎场,一旦被猎场禁军发现,轻则伤残,重则就地格杀。你说他是坠马而死,尸身应该是被禁军发现,如此来看,此事应已即刻上报宫中……清远伯应该没能力将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密,是宫中下令压下的消息?” 她听着这些分析,手上仍是随意翻着那本书,忽然注意到有一页被折了一个角,应该是他刚刚看到的位置。 她翻到那一页,仔细看了几行,发现这本书是前人的刑案手札。 的确十分好学。 目光从书上挪开,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先是摇摇头,然后公布答案,“尸身就在进入猎场不远的地方,是发现情况不对,及时勒马准备离开的,但他的马忽然受惊,将人跌了出去,同伴先是发现了跑出来的马,原路摸回去,才看到一身是血的人。” “这么说,他们并未被猎场禁军发现。” “虽然没被发现,却也不能声张,那清远伯世子是在夜里被秘密送回清远伯府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 “朝中似乎并未听说清远伯府有丧事,前两日清远伯上朝,看上去神色如常。” “是啊,”她煞有介事感叹,“出了事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御前失仪,可怜那世子,失了美人,也丢了命。” 秦淮舟若有所思,“这等秘事,乌衣巷都能查出,那绛州分司——” 一句话还没说话,又被她不经意的打断,“如今才开春不久,猎物都瘦,不是打猎的好时机,那位清远伯世子也并不善于骑射,秦侯不想知道,他为何要挑在这个时候出城打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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