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鸷直视他一眼,复又低头看向手中公文,却半响未翻一页。 鹤鸣苑内,桐君拉着如意回后院,十香挡在面前,鹅蛋脸,美人尖,加之年岁正佳,在鹤鸣苑当差抵半个小姐,衣食妆饰皆细致,此刻愠怒之下也是极美的。 “不要用不入流的手段挣得大少爷怜悯。” 桐君阻了如意争吵,回答的干脆利落,“好。” “你…” “你奉为珍宝,对别人却不是,不要以己度人。” “我看有的人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白翠扭着身子上前,轻视打量着眼前人,上次在雅舍苑被大少爷驳了面子,便嫉恨上了她,此刻抚了抚十香双手,笑吟吟的说道,“鹿溪苑今日宴会,老夫人抽调各院丫鬟前去帮忙,就你吧。” 嫣红指尖几乎戳到脸上,看她依旧不动,不屑道,“不要以为进了鹤鸣苑,便把骨子里那套腌臜洗干净了,扮着小姐的面相使着妓子的手段。” “大少爷,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这般下作,正眼都不会瞧。” “不要浪费时间,快些走!”桐君被推的趔趄。 话十足的难听,如意被训斥的脸红,白翠是雅舍苑的二等丫鬟,不敢置喙,硬挺挺的受着污言秽语。 桐君眉眼挂着讥讽,看的白翠目眦欲裂,眸含冷霜,随之一声轻呵,然后句句似箭射出,“你们高不可攀之人却和我同桌而食,同塌而眠,夜夜在我耳边软磨硬泡,方得我一丝笑脸。” 桐君看着两人脸色刹时变了,更觉爽快,“我正愁闷身子孱弱,可看两位妹妹如狼似虎,若不我在大少爷面前美言两句。” “啊…”桐君捂着嘴惊恐连连,道,“恐提鞋都嫌丑陋愚笨。” 说完不待两人反应,利落转身带着如意出了鹤鸣苑。 走出百米,两人停下,后怕喘气,相视一眼,呵呵笑了出来,如意圆脸乍然发光,“桐君小姐,你可真厉害!” “狐假虎威罢了。”桐君担心十香寻麻烦,叮嘱道,“你先去厨房待半日。” “你呢?” “去鹿溪苑。”桐君无所谓摆手,“今日人多嘴杂,总不会太过分,忍忍总能过去。” 日头越发炎热,嗤嗤地烘烤着地面,赶到鹿溪苑已额间涌出细密汗意,她是第一次来,不敢随意走动担心惹出事端,更是心内恐慌遇到四老爷,内心祈祷他和静安公主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忘了她这件事。 门口嬷嬷鄙夷打量片刻,站在她面前趾高气扬,“你是桐君?来吧。” 院中已喧哗热闹起来,鹿溪苑不比鹤鸣苑规整严肃,院中凉亭秋千,奇珍异草,四口硕大石缸内睡莲茂密,粉红荷花娇俏挺立,处处巧思。 后院中已站了两排的丫鬟,瞧她到了,各个恼怒怨恨,她站在最后面,听着上首嬷嬷安排事宜,到她时便是守着热炉,用翠微山上竹仙草烧山泉水用来烹茶,鲜香甘甜,却也在这般时节最熬人。 嬷嬷散去,便有几位丫鬟说着酸语,“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让我们在日头下苦等半个时辰。” “算了吧,谁让她出身不好,习不得这种规矩呢。” 几人嬉笑着,各自去忙活,魏府举办宴会向来是这般,从各院抽调丫鬟前来支援,不用时便归到各院,即减少了冗余的人,也能节省开支。 嬷嬷将她引到小厨房内,关了四周窗户,里面火炉不知燃了多久,甫一进入便一身的汗,转身关了门扉,密不透风,好似大些的蒸屉。 不知过了多久,欢声笑语时不时的钻入进来,热气蒸腾,传到耳中便有些扩散缥缈,她察觉头疼憋闷暗道不好,扶着墙壁起了身,手下墙壁软绵如棉花,颤巍巍走到门边,使了气力半响才推开,外面冷气扑面而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已挪到了树下,树叶吹动漏下斑驳光影晃得眼晕,撑坐起身,环视四周,热水房漆黑一片,偶有火灼味传来。 丫鬟端着水盆来往,到了门口往里泼去,刺啦一声,浓烟四起。 嬷嬷见她醒了,走上前上下打量,心内惊叹不已,在宫廷内美人无数,可有这般样貌的没身上的那股子味道,有这气度的样貌上欠缺一二,嫩白脸上贴着湿发,沾有几处烟灰,却是丝毫无凄惨之意,只盈盈惜弱。 纤浓合度,身体玲珑,眼下估计还是稚嫩身子,若是沾情弄爱,要说不清的黏腻了,不知遇上何等身份的男子才能保她一命。 再想到她隐隐威胁静安公主,眼里便跟淬了毒一样毒辣,“醒了便去前院候着,静安公主胸怀大度,惹出这样大的乱子居然还要记挂于你。” 桐君可不敢居大,推诿道,“劳公主挂心,烦请嬷嬷禀告一声,我已无事。” 嬷嬷深深看她一眼,想到也不是一个笨的,可公主召见,不是她能推却得,转身在前方带路,“走吧。” “那嬷嬷,可允我净面一下?”桐君看嬷嬷点头,忙选了一个丫鬟水盆,刚提上来的井水寒凉,扑在脸上退了大半的燥意。 羽睫尾端挂着水珠,眸子清亮,扑闪两下便落了下来,颤悠悠的,她发髻简单,散发归拢上去,簪子固定好。 嬷嬷跟着她的动作看去,又是一诧,簪身是通体青绿的细长玉,周身由紫色珍珠镶嵌,尾端盘踞成花瓣的样子,黄色花蕊是用薄金贴合,簪子小巧,但奢华精致,算得上有价无市,因为无他,南海深处蚌产的便是紫珍珠,上面虽小,却各个圆润透亮,玉身清透水色极好。 心里捉摸不定,频频往她面上看去,进府几日百般打听确实是毫无依仗,也只在大少爷庇护下活的艰难,可这又怎能说的通? 压下诧异,带她到前院,便去屋中回禀。 静安公主抬头看去,隔窗遥望,脸上喜意便僵在脸上,声音微沉,道,“晓得了。”看着身边人衣袂急速闪动,脸上挂满担忧,转了口气解释道,“倒是没想到鹤鸣苑派了她来了。” 屋内一静,俱都看向四老爷。 静安公主是明媚大气的长相,衣装华丽高贵,金钗玉步摇插在复杂发髻上,带着皇家人的疏离,此时明显不悦,尴尬的气氛便弥漫开来。 魏世佑却没多少感知,也可以说自从看向外面,就不再关注屋内的人,刚才的体贴入微好似泡沫般,连连问嬷嬷,“她无事吧。” 魏世佑脸上带着懊恼,埋怨自己没了解清楚,刚才还生气蠢笨的丫鬟连烧水做不好,如果是她,毕竟身子娇弱,天如此热,应该小心中暑。 还有一人张望,便是角落处的李兆松,瞧她面色苍白,心头便心疼不已,动静已引起注意,被魏云安拉了衣角,才收敛了急色。 魏云礼今日第一次起身,虽受了杖刑,但是行刑之人却下手极轻,更是得意,见众人无措,心里轻慢桐君,讥笑道,“妓子之女,何来登大雅之堂。” 话十足的糙,堂中众人脸色突变,面面相觑,都不敢再提相帮之言,魏世佑嗫嚅无声,李兆松脸色变了又变,有些心虚,脸色灰白。 默契般,众人便把桐君扔在庭院中。 桐君站在院中,双腿早已麻木,身体内冷意蹿升,外面却热浪灼人,内外冲击,身子摇摆不定,眼前不断发黑,她咬了咬舌尖,剧痛让她寻回些理智,片刻又昏沉,只能周而复始,到了最后,舌头,手心无一处好的。 日轮当午,汗水滚落进眼角,刺痛不已,她难耐痛呼出声,脑中纷繁思绪,偶有笑声传来,麻木的脸庞还是一寸寸裂开,还是那般钻心蚀骨的疼。 忽然,一阵温凉手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腰,她松了口气,卸了大半气力靠了过去,转了视线望去,忽然涌出股委屈,不可自抑的蓄满了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第15章 ◎随你◎ 魏鸷脸色瞬时落了下来,十里早见机的搬了凳子,扶着她坐下,唤来小丫鬟打扇端水,瞧着有了些许血色,俯身微微吐出口气。 魏鸷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冷冷看着轩窗四开透露出来的热闹情景,他平日气势收敛,此刻外放出来,肃杀之意急速飞奔而去,屋内众人所感望来,只听木凳拖地声刺耳,片刻间,所有人俱都站在了院中。 气息浓稠到几乎停滞,众人无措低首,面对跃然而起的不满下意识噤言。 魏世佑眼光频频打量木凳上的人,刚欲出声关怀两句,眼前身影一闪,她隐在身后再也瞧不见,抬头便触到冷硬的眼眸,冷漠无情,甚至仇恨厌烦,便一眼让它似掉入冬日深潭中,心底一凛,彻底没了想法。 静安公主上前,不解问道,“这是发生何事?”只一瞬,笑着的嘴角僵在脸上,微微俯身,“师保大人。” 众人看到魏鸷连静安公主面子都丝毫不给,心内惴惴,不敢妄言。 静安公主脸色红白交换,羞愧恼恨,她本以为嫁入魏府,成了四夫人,长者为尊,便能指点一二,此事出面含糊两句便能就此揭过。 她喊一句师保大人实不为过,她比魏鸷仅仅年长一岁,但圣上有公主二十三人,她实在不出挑,当时魏鸷年少成名,便在宫廷内书房教授过皇子及众位公主,手段层出不穷,不留情面,又有理有据,冷厉气场喝的众多公主见了他如老鼠见猫,她便是其中一个。 只见魏鸷抬眸在院中扫视一圈,丫鬟嬷嬷俱都站在门口,里面冰鉴发出丝丝凉气,甚是惬意。 “尔等聚众宴饮,日食万钱,骄奢浪费,凡是魏府子弟从今日起在院内誊写《仪礼》五遍,五日内交至鹤鸣苑。” 众人脸上都泛了苦色,可有苦难言,便生生挨着,焉焉道是。 魏鸷看着缀在最后的魏云礼,冷淡道,“既然无事,便把那女子接回府来,岐州守将董炳栓是我好友,持我手书,两月后便跟着军队出发。” 岐州位于国界西北,毗邻沙漠千里,风沙肆虐,干旱缺水,环境极其恶劣,所以人口稀少,但位置险要,北面是蛮子,西面与陇西王爷封地相接,紧要隘口,需得死守。 即使人少,朝廷每年派三万守军驻守,三年一换,七月便是换防守军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历时三个月,到了那边便是大雪纷飞。 魏云礼听此噩耗,下意识便不忿辩驳,他入京郊大营还能过的逍遥日子,若是被打发去岐州,那简直是要命呀,哭嚎哀求,悲痛难自抑,众人见此情景都想上前相帮两句,却见魏鸷转身,衣袖飘逸洒脱,端是无情。 桐君在他身后听得心里火热,魏云礼被调走,这简直如天籁,被他恐吓半年之久,日日提心吊胆,甚至有次半夜敲梧桐苑门,她那夜便和如意抱在一起,听着脚步声在门外徘徊,如惊弓之鸟,一颗心七上八下,恐慌带着全身紧绷,月余不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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