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么能说是作死呢? 方思宁冤枉。 虽然“项庄舞剑”什么的,是惊险了一点点,但既可以警醒三岭商会,又可以敲打公主府的暗卫,还能展现她临危不乱的非凡气度,诚可谓一举三得——只要没让人听见她的心跳声就行。 再说了,果然公主的心腹有几分聪明,这不还顺便碎了商会会长的酒盏,威吓力十足,想来以后再没有商会敢上门了。清静! 事后,方思宁将这些道理说给了元祎听,却只换来对方冷淡的眼神。 “郡主骑过马吧?”元祎问道。 大晟重武,皇族自幼学习骑射。方思宁直觉元祎这一问别有深意,不免忐忑。她捧着一碗燕窝粥,一时不敢吃,也不敢轻易作答。 元祎眼睫一垂,说话的声音甚是冰冷:“马这种畜生,乖滑得很。坐上马背的那一刻,它便知你会不会骑。若会,便温顺;若不会,便桀骜。如今郡主得了一群马,没上辔头和鞍鞯不算,连鞭子和马刺都不用……郡主觉得自己是会,还是不会?” 这个哑谜听得方思宁好不惆怅,她扯了个笑容,决定挣扎一下:“多少会一点吧。” 元祎摇了摇头,索性直说:“那群暗卫断不会为郡主所用。留在身边终是祸患,还是趁早打发了吧。” “他们又没犯错,也不好随便打发啊。”方思宁也很无奈,这不是她特意找茬都没成功嘛。 “这便是不会了……”元祎抬手,拿过方思宁手中的燕窝粥,“郡主宽仁,竟然还在等他们自己犯错?” 元祎说罢,起身推开了房门,朗声道:“当值的暗卫何在?” 话音一落,数道黑影倏忽飘落。三名暗卫齐齐跪在门前,恭敬地听候吩咐。 元祎冷眼看着他们,将手中的粥碗用力砸在了其中一人的身前。 “大胆奴才,打翻郡主的粥碗,该当何罪!” 莫说是那些暗卫,便是方思宁也吓了一跳。她上前,轻唤一声:“姑姑……” 元祎却不理睬她,只带着满目厌恶,狠厉道:“来人,把他拖下去绑了,即日遣返公主府!” 此话一出,那名暗卫惶然抬了头,似是要为自己辩解:“属下……” “还敢顶嘴!”元祎哪里又给他机会,她抽出软鞭,挥手便打。 鞭风破空,纵是喊停,怕也来不及了。方思宁侧过头,不忍再看。 但听一记抽响,随之便是金属落地之声,一副面甲弹到了方思宁的脚边,拂动了她的裙裾。 “郡主息怒。” 陈慬的声音,依旧恭敬。 方思宁微微一惊,抬眸望了过去。 他不知何时来了,正跪在那三人之前。主子惩罚,他不敢阻止,只以身遮护。元祎这一鞭并未用足全力,但也足够凶猛。面甲被打落的同时,亦在他脸上落了一痕血色。 元祎也没料到会有人自己跑来捱一鞭子,一时顿了动作。 陈慬伏身叩首,道:“是属下管教无方,属下这就将人带回院中,严加处罚。求郡主再给他一个机会,容他留在府中,将功赎罪。” “哼……”元祎轻蔑一笑,“你们是什么东西,做的是什么勾当,也配提‘将功赎罪’?别脏了郡主府的门面!” 这话落在陈慬耳中,有千钧之重。暗卫是杀人的刀剑、逞凶的鹰犬,从来上不得台面。但凡清白端正,岂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但如今若是默认,只怕就…… “一整碗燕窝粥哦,本郡主可是一口都没喝着呢。” 方思宁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语气依旧轻浮。但也多得这份轻浮,缓去了沉重。 “郡主!”元祎再了解方思宁不过,听她如此说,便知是心软了。她皱着眉头叫她一声,不悦都露在了声音里。 方思宁厚着脸皮冲她笑笑,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面甲,走到了陈慬的身前:“首领大人说‘将功赎罪’,可是要赔本郡主一碗?” 她的话听来全是歧义,但陈慬却不多想,他略直起身,头却还低着:“听凭郡主处置。” 方思宁自然是故意的,但见他这般顺从,她又扭正了话题,笑道:“冲撞了本郡主,只赔一碗燕窝粥未免太便宜了。这样吧,本郡主今日的晚膳,就请首领大人来做吧。” 这个处置着实有些刁钻,纵是元祎,也有了几分纠结。 方思宁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本郡主也不为难你,不拘荤素,四菜一汤就行。”她弯了腰,将面甲放进了陈慬的手中,又低低补上一句,“若不好吃,我们再罚。” 陈慬听罢,点头应下:“属下遵命。” …… …… 日暮时分,方思宁坐在花厅的桌前,托腮等着上菜,看起来心情甚好。 一旁的元祎却没好脸色。见方思宁似有期待,她冷声道:“一个暗卫,能做出什么像样东西来?” “可不是嘛。”方思宁应道,“我这茬找的怎么样?” “多此一举。”元祎冷淡评价。 “姑姑别这么说呀。栽赃陷害,传出去多不好听,岂不笑话我郡主府专爱刁难下人?”方思宁道。 你喊个大男人做四菜一汤就不算刁难? 元祎扶额一叹,懒得说她。 方思宁却完全没意识,只道:“姑姑放心,待会儿不管他端上什么来,我只管说难吃。坐实他们暗卫没用处,可不就名正言顺打发回去了,对吧?” 元祎无可奈何,“行吧行吧,我反正是做了恶人了。” 方思宁笑得欢悦,又觉有些饿了。她看看时辰,正要着人去催,却见陈慬领着人将菜端了过来。 “首领大人是做了什么山珍海味呀,弄这么久?”方思宁嗔他一句。 “属下厨艺生疏,令郡主久等,请郡主恕罪。”陈慬跪身行了礼,也不站起,全然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方思宁也不管他,只好奇端上来的菜。待看清菜色,她一时惊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红焖肘子、清炖羊肉、葱烧鲫鱼、蜜汁烤鸡、肉臊鸡蛋羹。 竟然还挺像样! 就是,菜色未免太硬了些…… 方思宁抬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元祎。 元祎对上她的眼神,也是心情复杂,只无声道:只管说难吃就行了。 方思宁点点头,拿起筷子,犹豫。她自小锦衣玉食,佳肴美馔见得多了,但这等粗犷肉食却是稀罕。思索再三,她举筷戳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红焖肘子。肘子火候极佳,不费力气便连皮带肉挟下一块来。筷子移近,肉香扑鼻,惹得方思宁咽了咽口水。她小心地将肉送进了口中,未等咀嚼,油润肉汁便满溢而出,浓郁酱香里裹挟着令人愉悦的酸甜,当真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方思宁鼓着腮帮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元祎见状,取了碟子递到她面前,紧张道:“郡主切莫勉强!快吐出来!” 方思宁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飞快动了几下,转眼将肉咽了下去。 元祎端碟子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方思宁咂咂嘴,也不说话,抬手又挟了块羊肉:……鲜而不膻,嫩而不柴,着实可口。她有些信不真,又吃了口鲫鱼。鱼肉在油中炸透,饱吸汤汁,连骨头都是酥的,实在挑不出错。她疑惑着放了筷子,伸手扯了个鸡腿下来,一口咬下,皮酥肉嫩,脱骨留香,也是难得的好滋味。她不死心地最后舀了一勺鸡蛋羹,待喝下之后,脸上满是挫败的忧伤…… 元祎也没想到自家郡主是这么个不挑食的主,如今这满嘴流油的模样,怕是没法硬说难吃了。她哭笑不得,只得明知故问:“郡主,如何?” 方思宁心里不情愿,但到这会儿了,也不好自欺欺人。她冲元祎讪笑几声,转头对陈慬道:“首领大人还真是……宜室宜家。” 听她这个用词,元祎别开了脸,只恨自己教导无方,百年之后怕是没脸去见将军。 受了这个词的陈慬倒是淡定。他伏身行礼,道:“谢郡主夸奖。先前那碗燕窝粥……” 方思宁也算得一言九鼎,听他问出了口,她挥了挥手:“罢了。” 陈慬松了口气,正要谢恩,又听方思宁道:“魁夜司竟连厨艺都教,邪门了……” 这一句本是低声自语,无奈他耳力极佳,听得真切。他低头一笑,却是自嘲。 魁夜司自然是不会教厨艺的。他会这些,不过是私心作祟。他身为教管的这些年,手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魁夜司的训练甚是残酷,熬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有幸撑到最后的,也终日活在刑罚戒律之下。更不提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少不得又添些伤损。受伤倒可以医治,但饮食却仍苛刻。半大的孩子,日常只有粗食果腹,又拖着一身伤痛,往往许久都不能痊愈,渐次消瘦下去,憔悴得教人揪心。他看着不忍,便私下里给他们加餐。魁夜司门禁森严,他也不好随意出入,在外采买显然行不通。只好寻些现成的食材,偷偷烹饪罢了。起初他的手艺也不好,只是日子一长,多少掌握了些窍门。 他倒是从未料到,这份多余的私心,竟还有一日能讨好主子。 见他还跪着,方思宁按捺着大快朵颐的心思,道:“首领大人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陈慬闻言,开了口:“郡主,属下还有一个请求。”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方思宁看看面前的四菜一汤,决定给红焖肘子一个面子。 “你说。” “郡主恕罪,属下疏于计算,多用了些食材。成菜之后,还有剩余……”他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可否将剩余的菜馔赏给属下?” 不过是些剩菜,竟这般郑重其事。方思宁有些好笑,应他道:“拿去吧。” 陈慬行了礼,这才谢恩离开。 他一走,方思宁立刻将菜移近了些,又扭头对元祎道:“姑姑,一起吃呗,挺不错的。” “没出息。”元祎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方思宁只当没听见,塞了块肉进嘴里,边嚼边想:这得来碗米饭啊! …… …… 是夜,月色皎洁,照人入梦。 吃了两碗米饭的方思宁趴在枕头上,反省…… 撑得睡不着这种事,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若被元祎知道了,怕是又要骂她没出息,说不准还要去她父亲墓前上香告状。 一时间,她的胃里和心里都挺难受的。 她揉揉肚子,长叹了一口气,索性披衣起身,出门散步消食。 这个时辰,婢仆都已睡下,她也无心喊人相陪。在皇宫里时,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她早就厌烦。如今在自己府中,怎么也要自由自在的。 明月朗照,也省了提灯,她有一步没一步地到处转悠。路过花木,便拽过来嗅嗅;遇上残雪,又蹲下身戳戳;见着野猫就更不得了,非得跟人家“喵”上几声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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