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封装试卷也与后世的考试封卷类似,要盖住贡士的名字,之后将试卷装入固定的箱子里,护送至专门阅卷的场所——午门内朝房。 在这里,等候多时的读卷大臣要花费两晚一天的时间来阅卷。 读卷大臣由皇帝钦点,阅卷为全封闭式,阅卷人员不得出宫。一般情况下,渭帝都认可阅卷大臣拟定的名次。 皇帝钦定名次后,试卷得以拆开弥封。 极为特殊的情况下,皇帝在拆开弥封后,可能进行名次更改。历任皇帝都对状元的名字十分重视,如果贡士名字的读音、字形等犯忌讳,或者不够雅致,或者入不了渭帝的“慧眼”等,都有可能与状元失之交臂。 三月二十日晚,文华殿灯火通明。 受卷官将收上来的三百多份考卷交给弥封官,弥封官盖上弥封关防印送掌卷官,由于时间匆忙,殿试墨卷不须誊录成朱卷,直接送到东阁读卷官处,等待二十一日早上读卷。 由于没有眷录,读卷官若有遇到自己熟悉的字迹且赏识时,这位贡士可以说便是比其他贡士多了点优势。 三月二十一日卯时,十七位读卷官入东阁开始评审试卷。
第112章 三月二十一日卯时,十七位读卷官入东阁开始评审试卷。 由于阅卷时间只有一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每篇殿试文章一一评头论足,分出高低好坏,实在是强人所难,更何况这些贡士皆是通过了严厉的会试筛选,其自身水平相差其实不算太远,因此,殿试阅卷往往存在着许多无奈的“潜规则”。 受卷官往往会先把会试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进一步提前呈交给阁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甲前三名往往便是在这十份试卷中产生,其他的七份也会占据二甲的前几名。 毕竟会试是经过了半个月的阅卷,经由同考官、主考官层层筛选,加上会试考察方面也俱全,比相对考察面较窄的殿试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意见。 除此之外,以首辅为首的读卷官有时也会秘密商议,预先授意受卷官把某人的卷子呈交上来。当然这是王朝日益腐败的政局下会出现的,相较于渭朝,开国不过二十年,风气尚好。 若状元卷,则必出揆地所读,方得居首。间有出上意更置前后者十不一二也。 “揆地”指内阁。意思是说,虽说一甲的第一名到第三名是由渭帝钦定的,但那是在内阁递交上来的试卷的基础上评定,万一在评卷中,内阁认为你的试卷没资格递呈到渭帝面前,那么就算你写得再好也无用。渭帝自己予夺的情况实在少数。 阁老预先挑选出了明天用于读卷的试卷共计十二卷,并决定于渭帝面前朗读的试卷顺序。 眼下,会试第一沈弈的试卷正在阁老林青山的手中。 如果说会试以前的考试能够考出一个人对经书的熟悉程度及写文章的水平、会试策问考查出举子的学识的话,那么殿试策论就不仅仅要有见识,而且还要有胆量,要能够直陈己见,要能够针砭时弊,对一些敏感问题提出自己的改革意见。 可以说,只会颂圣的人是绝不可能考上进士的,更不要说状元了,因为一个正常的王朝也不需要只会唱赞歌的奴才。 没有真才实学,没有雅言高论,想要中这个状元,怎一个“难”字了得! 他盯着试卷上的文字,并没有急着动作,愣怔了一下,脸上现出了一种古怪,愈发显得可疑和引人瞩目。 试卷是糊名的,在阁老手中的会试前十试卷自然也是被打乱的,但他们可以凭借贡士的字体认人,在自己手中的这一篇策问,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仔细观赏之下,更是让人惊叹起功力,鹤立鸡群,别具风格。 也正因此,试卷刚拿到,林青山便很轻易的认出来,这是如今“夺冠热门”沈长空的文章。 但林青山想把他的试卷撤下来,不入前十二之列。 “林大人,你怎么了,神神在在的,是卷子出了什么问题吗?需要下官帮忙吗?” 旁边的同僚百忙之中,关心了下他。 “没有,不需要帮忙,本官一个人可以应付。” 林青山反驳的太快了,语气过于生硬。 让这位同僚生出了几分打趣:“没有就没有,林大人的反应怎么这般大,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啊。” 渭朝目前的内阁□□有三人,首辅乔嵩隐,阁老白熙。除了这两位,最后一位林青山是目前内阁三位中最为平易近人的,和官员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罢了。”林青山含糊不清说着,他催着同僚审卷子去,不要再问了。 两人发出的动静算小,但还是让一些人注意到。 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试卷上,林青山内心百转千回,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手中的文章撤去队列。 在伸手拂去的同时,耳边传了近在咫尺的声音:“这不是写得极好吗?归隐兄怎么要把它撤出呢?” 林青山字归隐。 都打算下一篇文章的林青山悚然一惊,回头,看见了就站在自己椅子边的白熙,他不知何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到了林青山这里。 白熙拿过试卷,品读了起来,不过短短数十秒,就直拍大腿,眼前一亮道:“好,此文写得极好,浑厚清和,法足辞备,墨义之工,三百年来无能抗者。” 他下了极大的评语,把文章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这番言论也几乎把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好奇的眼神探了又探,想知道是谁让素来严苛的白阁老这般满意的。 白熙百无禁忌地拍了拍林青山的肩膀问之:“归隐兄这是怎么了,竟然把这么好的一篇文弃之不顾!” “此文,不和规矩。”林青山默然片刻,说了一句,“作为儒生,把商君之道挂与嘴边,成何体统。昔秦法繁于秋荼,而纲密于凝脂,然而上下相遁,奸伪萌生,有司法之,若救烂扑焦,不能禁非。纲疏而罪漏,礼义废而刑罚任也。” 林青山入内阁前任礼部尚书,他较与严酷的律法,更偏向于德化御民,对沈弈在策文中所提及的依法治国,以及要把它沿伸的建议不置可否。 “如何不和规矩?”很快,他的话遭到了白熙的反驳,“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治理天下是难事大事,却必从小事做起。国皆有法,而无使法必行之法。如何把法深植于每个人的心中,成为自觉,就是需要培育,要不然再精密的法律条文都难免沦为摆设。” “本官倒是觉得,他说得极好,有理有据,其中不少法子皆是可以徐徐行之的。” 白熙也看出来这是沈弈的文章,虽然与对方素未谋面,但白熙很是赞同他的行文内容。 他见林青山沉默不语,勾唇一笑:“归隐兄莫不是因为这份试卷的主人,是令尊的学生,要避嫌吧?” 此言一出,让低头的林青山迅速惊醒,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神情中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 平日里,白熙总是板着脸,而林青山笑呵呵,如今两人竟是跟互换了一样。 林青山的父亲正是林庸,昔日林帝师回乡时,以儿子资质平庸,无法担当大任为由,奏请渭帝,欲要带上林青山同行。 听闻渭帝都快要同意了,可惜林青山本人不愿意离开官场,林帝师无奈放弃了。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年,林帝师的关门弟子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要进入官场。 这不是再打林青山的脸吗?说他还不如一个学生,能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 这件事,当初在朝廷上传得沸沸扬扬,可随着林庸的离去,林青山的平步青云,入了内阁,逐渐的也就没有官员敢提起了。除了比他更早入内阁的白熙。 “野秋兄说笑了。” 林青山从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中,听出了言外之意,却佯装不知地说道: “本官对所有的考生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 白熙一字一顿,反问。 他拿起林青山阅过的前一篇文章,看字迹一眼认出来是现任的礼部尚书儿子:聂咏石,今科会试的第四名。 粗略的看几眼,白熙就能断定他写的文章不如沈弈的,可林青山把他排在了前三名。 “如此对待,归隐兄可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指着聂咏石文章上的评语,白熙语气发凉。 他冰冷无情的话语,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但林青山沉静的脸庞似水一般的平静,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好似无悲无喜,一派悠然。 “野秋兄,说过了。那你觉得,他的文章该当列几等?” 他说的是沈弈。 白熙振振有词道:“第一名。” “不可。” 林青山毫不客气。 “如何不可,沈弈县试、院试、府试、乡试、会试皆是第一,何其闪耀的成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这一份决定历史的文章在我等的手中,归隐兄难道不想见证奇迹吗?” 白熙语气急促,劝告着对方。 “今日之后,青史必留有我等姓名。” “哼,那你可知,殿试途中,沈弈的试卷被风吹走一事?如此不爱护,为人粗心大意,不中也罢!” 林青山说的是沈弈殿试时,不知从何处刮来的一阵旋风吹走了他的卷子,然后经监试向御史请示过,重新给他试卷,他才得已完成。要不然会试第一这么会比旁人晚结束。 但在林青山的眼中,若是沈弈真的有认真对待殿试,那即便是狂风,也无法把他的试卷吹走,再者,怎么其他贡士的卷子没有被吹走? “世人皆称你为不二公,依本官看,言过其实!实则是沽名钓誉!” 林青山大声斥责,不留他的颜面,把对方的一生尽数否定。 白熙的心中截然一紧,他的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变得片冰凉,他隐隐感觉到了牙齿咯咯作响,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指尖狠狠扎地向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两人之间气场瞬息万变,针尖对麦芒,表面看不出来,私下寸步不让。 内阁中,林青山和白熙的关系最为不好,这其中固然有渭帝的牵制,但更少不了两人天性中的不对头。 神仙打架,凡人勿近。 如今只能首辅乔嵩隐出面,才能平息两人之间的事端。 不敢吭声的众官员,把求救的目光目光投向坐在上位,很少发一语的乔嵩隐。希望他能主持大局,劝劝两位阁老,毕竟他们再这样下去,阅卷的任务就来不及完成了。 乔嵩隐最终不负众望,在两位即将愈演愈烈的时,缓缓开口: “将他的文章列为第二。” 闻言,林青山赫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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