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送就不必了。 她和龙虎堂的联系,不会断。 山下是一片荒郊旷野,草木稀疏,黄沙遍地,唯有北风过境,红衣猎猎。 季红英刚到山脚,仅仅走上几步,已经觉得胸闷欲吐。 究竟是余毒未清,还是孩儿顽皮之故? 忽闻远处马声嘶鸣,蹄音疾乱,季红英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烟尘四起,黄沙漫漫,有一马车从远方驶来,轨迹凌乱不堪。 荒郊山路,乱石丛生,本不该行车如此急促。 马车渐近,有一年迈车夫,手忙脚乱想要勒紧马缰,却被颠得无计可施。那不受控的马儿身上,插着一支属于龙虎堂的短箭,血流如注,估计它是遭了暗算,才会癫狂乱窜。 “那群小兔崽子。”事实与季红英的猜测相去无几:当初卷毛下山“狩猎”行人,确实在这片区域设置过一些陷阱。 这辆路过的马车,大概是误触什么机关了。 马车上的车夫显然很慌张,他一边尽全力去抓马缰,一边朝着车中之人高喊:“夫人,您坐稳!坐稳了!” 马车里的人并不害怕,掀开帘子正要出来相助车夫,被什么人抢先一步了。 季红英一袭黑纹绛衣霍然登临,飞身跃至马上,精准落到鞍中,反手挽缰,施以己力抗衡。 力度之大,在她手心生生勒出血痕! 狂躁的马儿失去常性,拼死挣扎,被季红英使劲勒住。两者拉扯到极限,险些造出一番惊险,马车差点儿就撞上荒郊巨石了! 幸亏季红英忍痛抽缰,迫使马儿抓狂偏离,一切才化险为夷。 随着一声痛楚的嘶鸣,马前蹄被勒止离地,扬起满地尘土,遮掩了视线。 同一时间,季红英顺势被马抛出,摔落在地。 她以掌心压地借力,不至于摔惨。 但她仍本能地捂住小腹,紧张不已。 孩子,应当还好吧。 “女侠,您没事吧?”此时,一名贵妇从马车上疾步下来,凑到季红英身边,关切不已。 这位贵妇大约四十出头,眉目端清,妆容精致,一身锦缎道出了她非富则贵的身份。 她不慌乱,无惧色,自若如常地扶起季红英,看着就不像是普通的无知妇人。 “无事。”季红英摆摆手,刚要起身离开,偏生这时胸闷作呕,回头吐出一口酸水。 贵妇见状,以为她方才受了伤,着急问道:“伤哪儿了?敢问女侠所居何处,我们送您回去。” “身上无伤,只是身怀有孕,略感不适,夫人不必紧张。我居无定所,在此处歇息一下便好。” “哎呀,这一摔不知深浅,孩子有什么事,我怎么担待得起?”这贵妇看起来也是个暴脾气,当机立断将季红英凌空抱起。 “女侠莫要推辞,我这就带您找大夫,您救我何婕于危难之中,我没有道理丢下您不管。” 四野无宿居之地,惊马与车夫也不能用,她为全“女侠”名节,只得亲自上阵。 “夫人,不必客气!我自己能走!”季红英尴尬得无以复加,又不敢用力挣扎。 她身材如此高大,亏得这贵妇抱得起。 “女侠,您千万别客气,我是芦荻山庄的女主人,今日承蒙您出手相救,护我周全,我不能让您的孩子出什么差池。” 芦荻山庄?! 她是池恒的娘?! 季红英终于知道,池恒那动不动就抱人的“毛病”到底传承自哪里。 季红英一颗心怦怦直跳,心虚得就像偷了鸡,一张脸滚烫得难以掩饰。“夫人,您,您放我下来,我没有大碍。”季红英摇了摇长腿,重心偏到一侧,庄主夫人怕摔了她,不得已将她放下。 庄主夫人见她满脸通红,以为她害羞,笑着宽慰道:“同是女子,怕什么,来吧!”说着,她又要伸手抱来,季红英如触电一般闪躲,落荒而逃。 “感谢夫人美意,我想起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后会有期。”季红英讪讪地往后退,露出了多年不见的腼腆。 如同未经世事那年,她怯生生地躲在季菱荇身后,既贪一眼,又不敢上前。 “多好的姑娘啊!”庄主夫人见恩人辞谢远去,不图回报,不由得感慨万分。 那儿媳“云莺莺”若有这女侠半分气韵,她就是做梦也能笑醒。 第37章 真假二少 二少的离家之局。 贺老爷生辰宴之前, 方姨娘在背后做了许多准备,以确保“贺辛止”能够顺利回归。 对此,贺辛止本人并非毫不知情, 一招“借力打力”图个省事罢了。 既然贺家有人将他视为“眼中钉, 肉中刺”, 那就遂了她的心愿好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贺老爷生辰这天,贺家喜气盈门, 通府忙碌。一众婆子丫鬟穿上新衣为老爷贺寿,两房妾室亦在争相“献媚”, 花样层出不穷。 凌姨娘特地请来了名动天下的“雅乐坊”于堂前演奏;方姨娘亦邀请了被誉为“十世无出其右”的名伶“蓝阁主”前来唱戏。 贺府堂前,一时琴箫齐鸣, 笙鼓不绝, 好不热闹。 贺府外庭, 不断有客人前来进献寿礼, 贺辛止以“继承者”的姿态招呼着,这下无论是远亲近邻,还是生意伙伴, 皆知谁是贺家未来的掌权者。 “棉城张家,送玉如意一柄。” “棉城柳家, 送百福字画一幅。” “槿城严家,送金寿桃一个。” …… 贺家的下人帮着贺辛止记录与接收贺礼,忙得不可开交。方姨娘贴心, 亲自带丫鬟前来犒赏:“诸位辛苦了, 来来来, 再忙也要喝口茶呀!” 丫鬟翡翠端过茶杯,分发到各位手上,下人们无不怀着感恩之心谢过方姨娘。 “二少辛苦了。”方姨娘亲手将茶杯递予贺辛止, 神色中有一种不明确的小心,似是一种谨慎的应付,又像是一种迂回的周旋。 所有的戒心,都淹没在礼貌的笑容里了。 “多谢方姨娘。”贺辛止凝望深褐茶色,浓郁回旋,了然笑笑。 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此时,从桦城远道而来的别院婆子,应方姨娘之邀来到贺家。在别人看来,方姨娘是在讨好二少,毕竟婆子是照顾他长大的人,而贺辛止却识得她真正的用意。 “钱婆子,李婆子,你们来啦!快进屋歇息。”方姨娘还要仰仗两位拆穿贺辛止的“真面目”,好言相待。 两位婆子稍看了贺辛止一眼,如同耗子见了猫,惊恐满目,肃立紧张,就差没跪下了。 “钱婆子,李婆子,辛苦你们跑一趟了。”贺辛止俨然家主的口吻,言语轻淡,不露真情。 “不辛苦,不辛苦……”两位婆子拾不起腰来,虾米般弓着身,对他毕恭毕敬。 方姨娘满腹疑惑,仍不动声色,将婆子们迎进了贺府。 贺府的生辰宴,确比寻常人家的宴会要隆盛一些,堂前载歌载舞,鼓瑟吹笙,好不欢庆。 贺老爷端坐在高堂之上,身着宝蓝锦缎,脚踏鸟绣椶鞵,狭眼微弯,颇有睥睨之态。 丰腴的凌姨娘晃着桃叶案步摇,圆脸上带着笑意,领儿子儿媳出列恭贺夫君。“祝老爷岁岁今朝,事事顺心,福泽绵长。辛止孝顺,寻得‘寿山’一座,为您贺寿。” 下人掀开红缎,展示一座天成的“寿山”,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这是一块珍稀之石,嶙峋有致,高岭叠云,形成天然一个“寿”字,不缺一笔。寿山石旁衬有松景一隅,同寓寿绵,更显神灵。 “好!好一座寿山!”贺丰毅相当高兴,走下来仔细观赏了一番,点头表示满意。 贺辛止与池妧深知自己是陪衬,躲在凌姨娘身后默不作声,好话都让娘说尽了。 连贺礼都没管过的人,哪来的什么孝心? 三人退下,又到方姨娘带贺劳止上前献寿。这妖娆妇人今日特地穿了一件桃粉低襟舞衣,在贺老爷面前舞了一段。瞧那前胸后背,皆是玲珑浮凸,资质出挑。若非她长相平平,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老爷,我没多少私房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寿礼,唯有让劳劳更加努力,献寿图祝贺老爷岁岁逢春,称心如意。”这话里话也不婉转了,明说凌姨娘藏了不少私房钱,才买得起“寿山”。 而事实是,她最近一直与“真二少”在药铺里“密谋”,没空管寿礼的事,把这个光荣的重任丢给了儿子。 “劳劳祝爹爹生辰快乐,寿与天齐。”贺劳止“不负重托”,为父亲呈上一幅《松鹤延年图》。 别看他只有五岁,笔下松参鹤立,高洁笔挺,还真有“松鹤延年”的味道。要是不看那稚嫩的笔触,童稚的构图,这幅画也称得上佳作。 贺丰毅疼爱贺劳止,莫说画松画鹤了,幺儿就是画鸡画鸭,他也欢喜。“好好好!劳劳有心了,还是你娘教得好啊!” 凌姨娘一听,脸色当下就沉了。 她千辛万苦找到一座“寿山”哄老爷开心,没想到还不如贺劳止“乱画一通”。 池妧站在角落轻摇头,无力讽刺。 给自己丈夫送个礼物还得殚精竭虑,互相攀比,这样的丈夫谁爱要谁要好了。 贺辛止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含笑低语:“夫人送什么我都喜欢。” “送你离开。”池妧白了他一眼,嘴上不留情面。 “快了。”贺辛止瞟过凌姨娘一眼,不觉轻叹一口气。 他终是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池妧以为这是玩笑话,没有当真。 贺老爷收完了贺礼,带领家人落座,宣布家宴开始。 突然,贺辛止一阵晕眩,差点扑倒在桌前,打翻茶杯,略显狼狈。 “怎么回事?”贺丰毅相当不悦,此子克父是原罪,如今还坏了好兆头,实属不该。 “方姨娘,刚刚那茶——”贺辛止没有装傻,直接挑明了方姨娘给的茶水有问题。 该来的,总要来。 “没错,是我对你用了软骨散,怕你懂些拳脚功夫,不肯乖乖就范。贾无相,你欺瞒贺家这么久,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扰了老爷的寿辰,我们的家宴,容不下你一个外人!”方姨娘回头,掷地有声地对贺丰毅言道,“老爷,此人根本不是贺辛止,真正的二少,我已经替老爷寻回来了!” 在场的人,除了贺辛止本人以外,几乎都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贾无相踏着谨慎的脚步,一袭白衣现身。他眉目清朗,儒雅斯文,环佩锒铛,与堂前的贺辛止竟有七八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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