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难分的还是他,他一步三回头地叮嘱:“明日的婚宴,说好了一起去,时辰到了朕来接你。” 苏月说好,“走吧走吧。” “别穿公服,朕让人准备好看的衣裳,明日给你送来。” 苏月又点头,“好好好,走吧。” “你同朕挥挥手。”他含着笑,殷切地望着她。 苏月抬手朝他挥了挥,起先觉得他粘缠,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玄妙感觉了。 他心满意足,这才转身走向那道小门,衣袂轻轻一翻飞,人就不见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站在那里想了想,才发现他的好意压根不能当真,这门打开了,不是还得由她关上吗。结果赶过去一看,才发现门锁已经锁上了,小门上不知何时按了个机簧,门缝变得可以伸缩。只要有钥匙,从缝里探手就能顺利开门,来去无忧。 这可好,从今往后连梯子都不用带了,果然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吁了口气,回到官舍让人打水来,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把他的话当回事,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惦记着要洗头。 定是女郎的自尊心作祟,再者明日要去喝喜酒,收拾干净也是应该的。这么一想便摆脱了他的阴影,踏踏实实女为悦己者容了。 等到第二日,他果真派人送了两身衣裳来,你永远不必担心他的审美,配色绝对高雅,款式也是当下时兴的。并且送衣裳的正是他一早为她物色的三位长御,名字也如他说的一样好记,分别叫窈娘、秋娘、泰娘。 窈娘长得很玲珑,善于绾发,仔细给她绾了个望仙髻,苏月觉得个头仿佛都给拔高了。 可是站在镜前打量,实在太张扬,“我不过是去吃个饭,打扮成这样不合适。还是拆了吧,随意绾个园髻就可以了。” 三位长御都有些遗憾,但她既然发话,总要遵着她的意思来办。 窈娘说:“梳个朝云近香髻好么?不显张扬,又有年轻女郎的灵动。”边说边取两支羊脂茉莉的小簪子比划了下,“拿这个簪在一旁,您就是宾客中最娇俏的女郎。” 苏月听得发笑,“我又不是去与女客比美。” 不过她们爱捣鼓,她也就不推辞了。依着她们的意思装扮上,这回顺眼多了,既不喧宾夺主,也有喝喜酒的款儿。 泰娘说:“奴婢们这次就不回去了,陛下说让我们留下侍奉娘子。娘子身边连一个近侍都没有,万一有什么差遣,也免得上外面找人。” 可苏月还是推辞了,“这里是官舍,有专做杂务的仆妇。我一向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忽然呼奴引婢的,别人瞧着也不好看。” 长御们不好强留,临走的时候行礼如仪,笑着说:“奴婢们在长秋宫等着娘子,娘子可要早些来啊。” 苏月颊边发烫,赧然笑着,点了点头。 离去赴宴还有一个时辰,趁着间隙赶往大乐堂。那边正检点太乐署乐师的技艺,近来公主国夫人的府邸都点名要男乐师,因此得尽早选拔技艺高超的,以作备用。 刚迈进门,就听见一阵激昂的琵琶声,那节奏与指法,不用分辨就知道是高手。 围成一圈的女郎们见她来了,赶忙拽她就近看,一看之下很令苏月惊诧,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的乐师怀里抱着琵琶,抡指弹奏举重若轻,女郎们抱在怀里很有些大的琵琶,对他来说简直像根针似的。那行云流水的演奏,放松的神情,仿佛弹奏的不是乐器,是折柳轻摇,尽显随性旷达。 青罗啧啧,“他让我想起天上的一位故人。” 大家惊异地看向她。 “南天门的魔礼海啊。”青罗两手一比,“不像吗?”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如此眼熟。 苏月偏头问颜在,“这不是新募的吧,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颜在说:“以前梨园的规矩死板,乐师须得品貌端正,头光面滑。这种长相入不得大雅之堂的,只能在太乐署做杂役,没有登台的机会。如今规矩变了,只要有真本事的,都不用藏着掖着,他可不就崭露头角了。” 苏月听完,由衷庆幸,梨园也好,乐府也罢,都应当由具备真才实学的人挑大梁。这么好的乐师被埋没了,那才是梨园的损失,且这位弹曲的功底真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粗中有细,动静皆宜,用最平静粗犷的面貌,弹奏出最温柔缱绻的曲调。巨大的反差引发人盎然的兴致,说不定能成为梨园最炙手可热的乐师呢。 “推举他。”苏月对太乐令道,“说辞我都想好了,梨园中的瑰宝,后院中的扫地僧,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太乐令听得一愣一愣地,梨园使大人的策划一向在他的认知之外,他不需要懂太多,照着吩咐实行就是了。 可惜苏月逗留不得太久,眼看太阳要落山了,她得赶赴裴忌的婚宴了。便嘱咐她们接着挑选,自己提着裙裾往龙光门上去了。 来得刚好,她迈出门楼时,皇帝的马车也到了。淮州上来搀扶她,把她送进车舆,里面的人正襟危坐着,今日换了身普通打扮,冥色的袍服,领口袖缘遍布织金的雷纹,没有了皇帝陛下的摄人威势,像个家底丰厚的有钱人。 他看见苏月,眼眸顿时一亮,“朕选的衣裳就是好看,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苏月懒得同他计较,落座后满意地抻了抻衣角。虽然这人心思缜密,有意和她穿得像一家,但她真的很喜欢这身骨缥加青白玉的衣裙,素净又端庄。 而皇帝呢,欣赏她就如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心下不住感慨,他的女郎,今日怕是要把新妇都比下去了。骄傲固然是骄傲,但又有些不放心,拿手指捅了她一下,“回头人多眼杂,你不能随意与年轻未婚的男子搭讪,免得传出谣言,对你的皇后之路不利,知道么?” 苏月斜了他一眼,“你若不放心,就随我一起进去。” 皇帝说不行,“朕还是不进去了,免得掀起轩然大波,抢了新郎官的风头。” 他说到高兴处,哈哈了两声,拍着膝头眉飞色舞。苏月心想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们八成没见过这样的他,看他高坐龙椅时一派人君风范,到了私底下就这副模样。 心里鄙夷着,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呵欠,这两日睡得晚,人一静下来就有些犯困。 边上的人察觉了,偏头问:“你可要小憩一会儿?朕给你当枕头,您想怎么睡都可以。” 反正他的话不能往邪路上想,否则时刻都要怀疑他心怀不轨。她也不与他见外,嘀咕着:“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我靠一会儿吧,到了你叫我。” 他说好,乖顺地递上了自己的肩膀。 苏月偎上去,闭着眼说:“我洗过头了,你若再说我像烂了的佛手,我就要翻脸了。” “你今日是香的。”他已经学会了多温存少说话,往她面前送了送胳膊,“借给你搂着。要搂得紧一点儿,否则摔下去朕可不管。” 苏月眼皮子打架,脑子也不怎么灵便,就依着他的话,搂紧了他的胳膊。 美人在肩的皇帝陛下,这时笑得志得意满。那条被拽过去的胳膊撑也撑得欢喜,已经想好了三日不换衣裳,留住她的体香了。 虽然他们之间除了转瞬的亲吻,没有其他更亲密的举动,但这样的循序渐进,才是他心中最满意的发展方式。一切刚好,她的困倦,他昨日刚练的臂膀,无一不在证明他们是天作之合。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一呼一吸间起伏的胸膛,如此凹凸有致,勾起了他的心猿意马,让他浑身发烫。 小心翼翼垂眼看看,看见她浓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女郎长得真是好看。 无关世俗的男欢女爱,仅仅只是欣慰。他轻叹了口气,早前没想过娶亲竟然那么难,好在不日就要修成正果了,他心爱的女郎,这刻正枕在他肩上。 可惜她不是假寐,靠着如此伟岸的男子,她居然真的睡着了。几次脑袋要滑下去,都被他揽了回来,到最后不得不固定住,因路途有些远,赶到裴府时撤下手,她的脑门居然被他压红了。 他看着她的额头,言辞闪烁,“过会儿再进去,时候还早。” 苏月说:“我还得送礼金,登账,去晚了人家收摊了可怎么办?” 皇帝说不要紧,“朕正好也要随礼,让淮州进去。你那份朕一起写上,反正咱们是一家,就不要分彼此了。” 苏月有些扭捏,“那怎么成呢,你是你,我是我。” 他两眼盯着她的脑门,感受不到女郎的腼腆,满心想的都是红印什么时候能消散。 苏月察觉了不对劲,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掏出小铜镜一看,脑门上的粉都蹭掉了,还有一块寸来宽的红痕。当即泄了气,鼓着腮帮子说:“怎么弄的……你用多大的劲儿推我的脑袋,是不是趁我睡着了报复我?” 他说没有,“是你睡得太沉,直要往下滑。朕能怎么办,自然要托住你啊。” 苏月叹了口气,还好随身带着粉盒,拿出来照着脑门拍打几下,再抬脸让他看,“盖住了吗?看上去淡些没有?” 粉一盖,似乎不那么鲜明了。他捏着她的下巴,就着夕下的日光查看,“要不还是别去了吧,咱们上街市逛逛去。城中有好吃的酒楼,席面不比喜宴差。” 但苏月觉得人家专程下了请帖,不去不合适,“车都停在人家巷道里了,不露一下面,显得我拿乔。” 然而想从他手下挣脱,发现挣脱不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深深的眼眸望进她心里去。这时候的权大是深情的,英俊的,像个熟谙运用魅力的男子,连眨动一下眼睫都令人着迷。 两个人都气息咻咻,两个人都心慌意乱,他低下头,先闭上了眼,把唇贴在她唇上…… 这次维持的时间很长,长得仿佛跨越了宇宙洪荒。轻轻地触碰,犹觉得不够,分开一下,重又贴上,每一次都能更深入一点,每次都能感觉到魂魄溃散。 “苏月,我好喜欢你。”他捧住了她的脸,眼里抹上一层蜜色,“越来越喜欢,越来越……” 她笑起来,两手圈住他的腰,嗡哝着说:“我该进去了。” 他重新吻住她的唇,虽然还没参透更深的奥义,但也觉得这样已经心满意足,这就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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