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想起昨晚的十泉里,对权大再多的挑剔也足以忽略了,含笑道:“我与陛下相处日久,慢慢了解了他的为人。我只是担心,梨园中不时有些意外发生,动辄还会闹上朝堂,唯恐太后因这个对我有成见,前几日都不敢来见您。” 太后失笑,“朝堂上形势诡谲,你看见一,人家早就三生万物了。既然想把梨园经营好,就不能怕事,自己行端坐正,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所以大郎的豁达,有很大一部分是来源自母亲啊。早年间未知全貌而拒亲,到现在终于隐隐有了悔意。 后来又陪太后坐了好一阵,才从安福宫出来,一路与权弈同行,这位小郎是个静水深流的人,闲散地与她聊起乐理,“我曾有个想法,想入乐府做乐师,可惜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家里有几首谱好的曲子,白放着可惜,改日得空请娘子过目,为我雅正。” 以乐会友是梨园人最爱的事,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苏月欣然应了,走到归义门上,方才与他拱手道别。 日子过得很快,立冬过后便是小雪,二十八日转眼就到。 除却苏意那桩不叫人看好的婚事,苏月定亲才是这辈女郎中的头一件喜事。因此一早家里就预备起来,弄得像大婚似的,院子内外张灯结彩,家里的族亲们五更天就到了,殷切地盼着朝廷主持过礼的官员前来宣读太后懿旨。 未来的皇后,众星拱月,这种境遇苏意没有享受过,远远站着,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果真夫贵妻荣,这话我今日才算明白。”她撇着唇道,“我那时成亲都没有这样排场,细想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们堂姐妹一共有六人,大房是苏月姐妹三个,三房是苏意另加一个不值一提的庶妹,余下是二房的苏柳。苏柳闷葫芦一样的人,平时没什么大主意,一般充当倾听者。苏意有什么抱怨,一股脑儿倒进她脑子里,她也没有多大反应。 不过今天倒是破天荒地发表了一下见解,“长姐嫁的是陛下,你做什么要强比?强比不是自讨没趣?” 苏意一听便炸毛,压声道:“说起这个我就恼火,长姐只顾自己荣华富贵,当初却那样坑害我。明知道全家都要来上都,她怎么不告诉我?我一个人在梨园,又不得她照应,自然得想办法找个人依靠,病急乱投医才找了现在的郎子,若早知道能有今日,我还会嫁给姓白的吗?如今连苏云都进梨园做官了,果真我这个堂妹不是至亲骨肉,受的那些罪,全都是她害我的!”
第67章 苏柳讶然, 但又因不会说话,不知该怎么指责她,只道:“你这么说, 不太好吧!” 苏意抱定了这个主张, 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起先不与她们来往时, 不咸不淡的日子没有比较,一切倒还好。今天看见了苏月订亲的排场, 让她打心底里泛起酸味来。 都是姓辜的,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她也不是羡慕苏月嫁了皇帝, 就是觉得同是一家子姐妹, 族中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让人伤心。 “原来自家人,也不免捧高踩低。”她凉笑道, “人人都说苏月是姐妹们的榜样, 你们是没瞧见她使小心眼, 没领教过她的手段。” 结果这番痛快的发泄,很不巧一字不差全落进了苏云耳朵里。 苏云一把拽过苏意, 脸上堆着笑,咬着后槽牙道:“阿姐你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这是通牒, 不是邀请, 不等苏意答应, 苏云就强行把她拖到了后廊上。 这时三夫人过来,四处找女儿,问苏柳:“你可见了你三妹妹?” 苏柳老实地摇摇头, “先前和我说了两句话,就上外面去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厢苏云一把逮住了苏意的衣领, 手指头几乎戳到她面门上,“今日是长姐订亲的日子,辜苏意,你要是让她今日不高兴,我让你一整年不高兴,听明白了吗?” 苏意挣不开她,气得大骂:“你疯了不成,动手动脚!别以为你们攀了高枝,就来欺负人,我不吃你们这一套。” 苏云说呸,唾沫星子直喷到她脸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亏不亏心?你不就是嫉妒么,白的说成黑的,连自己都快相信了吧。你可别忘了,你娘家所得的赏赐都因长姐而来,否则你们三房算个什么!你当初偷奸养汉,为嫁姓白的,私孩子都弄出来了,长姐怎么害的你,她是给你脱裙子了,还是绑着你和人私通了?自己不要脸,如今厚着脸皮反咬一口,我要不是看今日不宜揍人,非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不可。” 苏意被她一顿臭骂,顿时胀红了脸,“我又不曾冤枉她,举家来上都的消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云抓着她的衣襟用力晃了晃,“我看看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晃出来。陛下是等我们安顿好了,才让长姐知道全族来了上都,这是给长姐惊喜,懂不懂!你哪里等得及,两个月前不就和人勾搭上了吗,还有脸埋怨,别叫我替你害臊了。” 苏意被她撕扯得明明白白,不由恼羞成怒,“你做什么总提孩子,我落了这个短处,就要被你们笑话一辈子?” “要不怎么?难道夸你光宗耀祖?”苏云又着力警告了她一番,“你今日最好给我消停些,坏了陛下过礼,你们全家都得完蛋。等过了今日,你有什么不痛快尽管来找我,到时候我再赏你大耳刮子,保管让你找不着北。” 苏云说完,狠狠推了她一把,苏意倒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再看,苏云已经走远了,气得她直咬牙。正愤恨难平时,身后幽幽冒出个声音,又吓了她一大跳。 回头才发现是苏雪,苏雪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细声说:“阿姐,姐夫是不是在太常寺做官?廪牺署是专管祭祀用品的,那太常寺有没有专管掏大粪的衙门?你若是得罪了陛下,陛下不杀你,让姐夫做掏粪令,那可怎么办?所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要是连累姐夫贬官,回去小心他打你。” 苏雪说完,甩着指间的红线走开了,剩下苏意呆站在那里,又羞又愤迸出了两眼泪花。 可是还能怎么样,如今堂姐妹之间云泥之别,或者说打从一出生,就是云泥之别。她对这位堂姐素来存着嫉妒,有的人就是天生好命,投胎在大房,家境殷实,一落地就受尽宠爱。出身好也罢了,长得还是所有姐妹中最漂亮的,如今更好,郎子是皇帝,她早就赢到根上了。自己的不平还有什么意思,到头来自弹自唱,自己消遣自己罢了。 总之在苏月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场小小的风波平息了。苏意再出现时分明识趣了不少,但苏云两眼还是如鹰隼一般紧紧盯住了她。 她尽力避开苏云辛辣的目光,在不安中见证了宫中隆重冗长的订婚大礼。太后的懿旨上说苏月“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可以辅弼皇帝”。连商贾出身的大伯都顺带受封了吴国公,大伯母也成了国公夫人,可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苏意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苏云的恐吓了,私下里找到她说:“我服了还不成吗?你盯我一整天,打算把我盯出两个窟窿来?” 苏云哼笑了声,“你最好是真服,否则就不是两个窟窿了,是三刀六洞。” 苏意怪叫,“你还要杀我?” 苏云道:“相差不远的嫉妒叫争强好胜,相差太远的嫉妒叫不自量力。你究竟是哪一样,你自己细品。” 苏意灰了心,发现确实没什么可比了,反倒开始盘算人情留一线,将来说不定能给自己的儿孙谋个好前程。 那厢苏月与皇帝交换了婚书,这婚书上盖着皇帝的玺印,帛书托在手里沉甸甸地。对面的人这会儿还有些恍惚,自己何尝不是呢。这么吵吵闹闹,后半辈子就栓在了一起,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这门婚事拖延了四年,最后还是结成了。 族中的亲眷们都来道喜,宰相和尚书作为皇帝过礼的赞官,自然也极力颂扬这门婚事。其实照着常理,皇帝迎娶商户女实在门不当户不对,但过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早已让满朝文武老实了。 高龄二十七的陛下,能尽快成婚就尽快成婚吧,是个女的就行。犹记得宰相当初给陛下保过媒,说合的是太师的孙女,头一回见面人家为表敬意,说“今日真高兴,得见陛下”,结果皇帝陛下说“你高兴得太早了”,于是太师的孙女哭着告诉家里人,这门亲事准成不了。 也不知辜家女郎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熬到今天。就冲着这份恒心,不当皇后老天都看不过去。 所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吧,他俩该凑成一对。并且宰相看着他们深情对望,眼里完全没有勉强,实在觉得这是件很神奇的事。 作为礼官,宰相趁着开席之前找到了国丈,深情并茂地催促了一番,“婚书上没写大婚的日子,却也要请国公多多上心,早定佳期。毕竟陛下与大娘子都到了年纪,大梁什么都不缺,就缺几位皇子。皇子多了江山稳,这个我不说,国公爷也明白。” 辜祈年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这事我们自会留意的,快开席了,相国请吧。” 人前矜持的皇帝陛下,还需端稳地应付场面上的一切,就像小小的孩子兜里装满了糖果,此时世上没人比他更富有。他可以从容不迫面面俱到,即便不去时刻盯着苏月,也不担心她会对别的男子产生兴趣。她是他的未婚妻,名正言顺的,有婚书为证。得了这层保障,就没有什么可发愁了,要是她再敢三心二意,他就把婚书内容誊抄下来,贴在她脑门上。 所以一场订婚筵,吃出了大婚的喜气,辜家下了好大的本儿操办,诚是不辜负院中堆满的聘礼。 等到筵后,订婚庆典的两个重要人物才单独说上话,皇帝握住苏月的手说:“自今日起,朕就是你的人了,辜娘子,你高不高兴?” 苏月细细品鉴了一番当下的心情,高兴是真有些高兴的,没想到转了一大圈,这个飞黄腾达后的汉子还在原地等着她,算是天定的姻缘了吧! 只是她不大好意思说出口,还有些扭捏。皇帝很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她越是害羞,他就越是张狂。 “朕打算向你阿爹提个要求,东边的院子朕不想住,朕要住到西边去。” 苏月说你别太过分,“那是我阿娘专程为你准备的,地方大,屋子多,适合你前呼后拥的排场。” 可他不领情,“朕也可以减免排场,下次独自前来。院子这么大,一个人住会害怕,你若愿意搬来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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