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隐约听见西边的小寝内传来动静,皇帝素来是住东寝的,上回还曾慷慨邀约她搬过来。虽说徽猷殿后殿她也是第一回 来,但凭借女郎的直觉,相信一定不简单,看来是西寝内藏着人,用来婚前小试身手。 思及此,怒发冲冠,白天刚订婚,夜里就美人在怀?她赶到门前侧耳细听,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动,还有缠绵拖曳的脚步声。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内的人手里抓着亵裤,一条腿还没来得及穿进去,遭逢如此骤变,已经完全傻了眼。门外气焰嚣张的人也呆住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两声尖叫冲破徽猷殿后殿,翻滚的洪流一样传导进檐下站立的人耳朵里。 淮州瞪大了眼,“总管,可要进去看看,好像出事了……” 国用说没事,“你现在进去,就等着挨陛下的骂吧。” 所以这么大的变故,没有引发任何人的好奇心,后殿之内依旧静悄悄地,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皇帝终于反应过来,慌乱中拽过帛巾遮羞,半穿的亵裤也滑落在了脚边。 苏月捂住眼睛的手裂开了好几道缝,从指缝间看着那人的窘态,虽然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要尽力挽回颜面,抢占先机恶人先告状:“你沐浴,怎么没人侍奉?这么大个皇帝,自己擦身穿衣!” 皇帝觉得很冤枉,“为什么非得要人伺候,朕自己不会洗?” 苏月无力反驳,支吾着说:“你不能怪我,我是着了国用的道,他故意含糊其辞,把我诓骗来的。” 惊魂未定的皇帝问:“他说了什么,惹得你横冲直撞?” 苏月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更不好回答,国用实则什么都没说,他甚至告诉她陛下正在沐浴,是自己不信邪冲进来试图捉奸,怨不了别人。 皇帝掩着帛巾,尽力侧身站着,姿势看上去狼狈又怪异。并且刚才她从天而降,他记得自己的裤子刚穿了一半,也不知有没有被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虽然自己不排斥和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应该是在他有所准备的时候,每次都那么猝不及防,实在让他感到些许难以招架。 她还在看着他,不会是因为他身材太好,让她移不开视线吧!他虽受用,还是不得不提醒她,“朕要更衣了,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苏月臊眉耷眼“哦”了声,伸手关上了西寝的门。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该羞惭,不由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猜忌令人疯狂啊,刚才那一冲动,把权大看光了,错愕之余大受震撼,男子的体格,果然与女郎不一样。 后来再出门见人的权大,明显有些不自在了,眼神闪躲着,嘴里还在嘀咕:“这是你给朕的订婚惊喜么,多谢你,朕真的惊到了。” 苏月闷着头说:“对不住,我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朕躲在后殿临幸别的女郎?”他义愤填膺指控了一番,说完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眼波欲滴地望着她问,“你想一人独占朕,对么?女郎,原来你对朕的感情那么深,以前没看出来,今天总算明白了。你放心,朕绝不负你,这徽猷殿随你来去自由,若是有需要,朕沐浴的时候连门都可以不关。” 感动么?确实有些感动,陛下好坦然。 苏月本想周全两句的,没等她开口,他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十分热情地请她去东寝坐坐。 “朕的内寝,一向没有人来,除了那些御前伺候的,你是第一个。”他给她指引,“内寝收集了朕的藏品,譬如攻打各州郡的布兵图镶成的屏风,当年用过的箭羽也制成了板画,供在了高案上。还有御榻内围的床板,用朕在崖海边上收集的彩贝做成,你要看看么?” 他就像个吸人魂魄的妖怪,致力于施展他的美男计,引她走向床榻,参观他的爱物小玩意。 还好苏月定力够,坚决地婉拒了,“不就是螺钿么,把螺壳敲得稀碎,再一片片镶起来,很费眼睛。以前我自己也做过,镶了两个杯子,送给我阿舅做寿礼了。” 皇帝发现此路不通,想了想道:“那看看朕的卧具?你不是嫌弃朕的床榻吗,这回你再摸摸,硬不硬。” 他穿着寝衣,说这番话的时候两眼莫名放光,苏月机智地摇头,“我不想摸,硬不硬都和我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今日我们不是定亲了吗,将来朕的床榻就是你的床榻,你还能不睡吗?”他笑得温和,“要不,上去躺躺试试?” 这下干脆不打算遮掩了?苏月婉拒不迭,“不了不了,日后有机会再试吧!” 然后他就怅然若失了,“你竟一点都不好奇,朕还想让你看看里面的布置呢。”边说边打起了垂落的帐幔。 这下苏月看清了,这人把那天买来的虎头帽分别挂在了床头和床尾。抬眼一看,生儿,垂眼一看,育女,连眨眼都不耽误幻想,陛下算是把时间运用得明明白白了。 “如何?”他问。 苏月迟迟调转视线,“你想让我夸你吗?” 他说倒也不是,“不过是想让你看见朕的决心罢了。朕是一门心思与你过的,待你我暮年闲坐庭院,赏看春花冬雪,曾经戴着虎头帽的太子长大成人了,可以为朕监国,你说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极其舒心适意?” 苏月细想了想,“确实。” 他交扣着两手,眸底微光缱绻,“那咱们就得逐步解决问题了,先得有个儿子。” 她沉默了良久,忽然问:“若是我生不出儿子呢?” 皇帝怔了下,“为何?朕没有宜男之相?” 她听了险些笑出来,“这可说不准,万一生的都是女儿,那怎么办?” 国家后继无人,是一桩动摇社稷的大事啊,到时候皇帝陛下还想得起来春花冬雪吗?与他春花冬雪的,还会是她吗? 结果出乎意料,这点不顺心,在皇帝看来全是自寻烦恼。 “朝中有大儒,足以将公主教导得很好。皇太女也可以监国,不耽误我们上了年纪晒太阳。”他爽朗地说完了,见她又要质疑,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不许说生不出孩子!我权珩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罚我断子绝孙?” 她只好怏怏闭上了嘴,其实这些话纯属是找茬,大梁不单属于皇帝,更承载着所有百姓的生死存亡。国家要安定,紫微城中就不能有内乱,养育两三个后继之人,也在她的计划之中。且想起要与这人一起闲看落花,倒着实很令她期待,当然,年老时他要是能不再气她,那就更好了。 她浮起清浅的笑,笑意蔓延进眼睛里,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儿子会有的,女儿也会有的。老天爷见陛下勤政爱民,怎么能不格外眷顾你呢。” 这话说得眼前人荡漾,牵起她的手道:“何时能有?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晚就洞房吧,朕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月说不成,“定亲和大婚可不一样,没听过定完了亲,当晚就洞房的。” “但朕是个不拘一格的皇帝,办事雷厉风行,从来不死板。”他微笑着游说,“你也应该是一位不拘一格的皇后,世俗的繁文缛节何必理会,这样才与朕最相配。” 谁说这人嘴笨?打起小算盘来,算盘珠子明明能蹦到别人脸上。 苏月恍然大悟,“你嘴里说着婚期可以再议,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张,想用这个逼我就范,对么?” 皇帝一时情热,脱口道:“你若不愿意,谁能逼你就范?别说洞房了,就算怀上了孩子,你不肯入掖庭,朕不也拿你没办法吗。” 然后换来她了然的微笑,也许还有点害羞,那一低头的模样,符合他对妙龄女郎所有的想象。 他离她愈发近了,悄悄搂上她的腰,“来么?朕都洗好了。” 结果可想而知,换来她一记重捶,“陛下请自重!我就说国用怎么鬼鬼祟祟的,定是受了你的支使,引我进来羊入虎口。” 他揉着胳膊辩解,“朕又不是神仙,事先并不知道你会来,怎么和国用串通?是你自己信不过朕,以为朕在内寝鬼混,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来。你吓着朕了,朕还没与你算账,你竟好意思反咬一口?” 自知理亏的苏月只好给他揉了揉,“是我疑神疑鬼,下次不会了。”一面识相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今日这么忙,我担心是朝中发生了变故,所以赶来看看。既然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快些上床捂着,别着凉。我走了……走了啊。” 他心头的惆怅厚重如天顶的云团,洗得香香的也没什么用,留不住她。叹了口气,他说你且等等,“朕送你回去。” 苏月忙说不用,“一来一回多费工夫,我自己回去就成了。” 皇帝看了看她,其实那个问题一直横在他心头,始终不好意思问出口。现在她要走了,再不问就来不及了,遂壮起胆打探:“那个……你看见了么?” 苏月连连摇头,“没有,没看见。” “朕还没说是什么。” “什么都没看见。”她强颜欢笑,“我来得快,你捂得也快,就算看见,也只看见一点边角,真的。” 那人终于被她说懵了,一点边角是什么意思?边角……她管那个叫边角? 苏月趁着他发懵的当口飞快出去了,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脸就要烧起来了。 急急迈出大殿,迎头遇上了嗒然微笑的国用和淮州。国用说:“大娘子这就要走啊?您看,奴婢就说您不宜入内,陛下正沐浴吧。” 苏月看着他,沉重地说:“总管真是陛下的好臣子,难怪陛下器重你。” 淮州有点惶恐,暗暗拽了下国用的袖子。 国用咽了口唾沫,赔笑道:“那个……大娘子,奴婢送您回圆璧城吧。夜深了,一个人行路寂寞。” 苏月说不用,“巷道里点着灯,我想一个人静静,不必跟着。”说罢提着裙裾,快步往宫门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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