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见她心情不差,好奇问道:“小姐在笑什么?”边说着边越过她去关窗。白凝辉这才发觉天色有变,乌云将来。不一会儿先是淅沥沥的雨滴打湿芭蕉,润透丝丝缕缕。紧接着雨势越来越大,渐成滂沱,庭前汇合了几条小河流淌不歇,直到傍晚时分才转成霏霏细雨。 夜幕降临,眼前又成一片模糊,依稀可见白芷两人坐在灯下。她刚迈出一步,两人就迎上来将小心翼翼她扶住,将方凳全都塞到一边,露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白凝辉莞尔,笑她们太过于紧张,“房里点着灯,我不是完全看不见。” 连乔道:“那也有我们呢。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白凝辉坐到床边,靠边一张高几上举着一盏灯,旁边一筐笸箩零零碎碎放着小件。放到眼前仔细看,都是绣的老虎和虎纹。 “这是给海儿做的?” 白芷道:“马上就是端午,给小公子做的布老虎和上衣。” 两人时不时会为海儿缝制新衣。尤其端午节令,孩子都打扮得虎头虎脑,身穿虎纹上衣来压制五毒。白凝辉向来不喜欢女红,送人的香包香袋都是身边人代劳以她的名义相赠。 “小公子长得快,就怕不合身。”白芷捻了一根针,走线如飞花。 白凝辉静静看着两人,忽然问道:“我之前一直没问,若是我去建州,你们两个可愿跟去?若是不愿,我就将你们放出去,以后要自寻生计。” 白芷和连乔闻言错愕,不约而同抬头。虽然早就知道林家和白知行的意思,但白凝辉一直未答应,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事。 白凝辉微微一笑,“我已思考了几天。等端午过后我会向父亲提起,约莫六月就出发。” “这么快?”连乔不像白芷沉稳,忍不住出声问道。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们自己也衡量衡量。若去建州,几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连乔年纪小还好说,白芷你有十七岁了,该考虑以后的生活。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心尽力。” 灯光下白芷低垂着头半明半灭,不知该作何想。 雨打芭蕉声潇潇,梧桐漏,渐渐又听脚步徐徐。 梁沐撑伞到门前就见房中寂静无声,只有白凝辉独自笑微微。听得人来,白芷忙起身相迎替梁沐收伞。一转头才发现她眼中有泪,而另一个丫头也一脸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隔着珠帘,梁沐看向白凝辉问。问完又觉语气太过亲密,好似归来后夫妻闲话。恐她生气,梁沐心中惴惴难安。 孰料白凝辉不仅未介意,还大发善心眯着眼看过来,“没什么。这么个雨天,你怎么还来了?” 只当她细心关切,梁沐欣喜若狂,忙解释道:“今日议事耽误了,出宫时正下大雨。雨小了我才过来的。” 白凝辉心中一窒,有感于他连前情都告诉,偏偏道:“谁问你这个。” 语意似嗔,兰烛照得她脸发红,碧玉坠子垂在颈侧。梁沐心旌荡漾,出口就前言不搭后语,“我一来就到这儿。” 白凝辉蹙眉,可惜看不清梁沐是不是衣衫尽湿,便拉着连乔在她耳边问了一句。梁沐不知她问的什么,只见连乔往他立身之处瞥了一眼,随即点点头。紧接着白凝辉就道:“多谢你挂心。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 这却是逐客了。 白芷会意,引着梁沐往门外走,“大将军,这边请。” 雨仍旧沥沥,打在油纸伞上声声作响。听着院门轻轻合拢,白凝辉回想起刚才的话,一时脸红心发烫。若能长此以往都如此,该有多好。可不必问也知痴心妄想,梁沐一向温柔体贴,又管得了是对谁呢。若是换了薛婉儿或宋元秋,他也会殷勤相问。 一夜睡得不安稳。翌日一早却听许军医大声埋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还当自己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年轻力壮,淋了一场雨就染上风寒。我来这儿是躲清闲,结果专给你们看病了。” 白凝辉闻言就是一愣,暗想难怪四更天没听到声响。她心里记挂梁沐,自己却不肯前去,只打发白芷去探望。白芷回来就道:“是真病了,烧得厉害。想必也是这几日天天四更起太折腾了。” 白凝辉心里不安。年轻时梁沐一年到头也没生过一回病,出游免不了餐风露宿,也不曾病弱一次。 白芷又道:“我听许军医说,大将军在战场上受过几次伤,身体早就不如从前。” 不知道尚好,一旦知情,白凝辉一颗心早飞去梁沐身边。然后起步后又迟缓犹豫,何必示好,何必再增烦恼。 白芷不知为何她意动之后又停步,只好婉转再劝,“今日晴光正好,这些天都闷在房里,不如出去走走。” 一夜新雨后,草满花堤水满溪,绿意如洗。 白凝辉默默跟在白芷身后,任由她领到梁沐房前。甫靠近就听里面咳嗽声声,声声扣紧心弦。若不是为她,梁沐怎会冒雨。廊下有僮仆围着火炉煎药,白凝辉驻足蹙眉,“离远些吧,烟气都飘到房里去了。” 垂袖越槛,白凝辉缓步若飘。青帐轻挽,静悄悄的,房中连个侍女小僮都没有,只剩下梁沐躺在床上脸露潮红,显然还在发热。白凝辉眉心更紧,责怪道:“怎么都没个照顾的人。” 自己先在床边坐了,抬手试他的体温,竟真的热得烫人。白凝辉急着抽回手欲唤人,却被一把攥住。梁沐不知何时睁开眼,没精打采地看着她。 手也烧得厉害,刚把白凝辉冰冷的五指连同五脏六腑捂热,就忽然抛开,让人心中突生不快,惆怅万分。 白凝辉双手交叠,整了整杏色的衣袖缘边。 “阿凝你来做什么?”梁沐说得有气无力。白凝辉脸色微变,咬唇不答。她就不该来! “要是过了病气怎么办。你才刚刚好。” 白凝辉这才知方才误解,偏偏口中不肯软语几分,逞强就说:“那我走。” 起身作势要走,藕裳自床沿如絮掠过。梁沐慌得忙伸手再拉住,“阿凝,你愿来,我很高兴。” 说话间僮仆端了刚熬好的药送上来,热腾腾的冒着气,就要横冲直撞往梁沐手上送。白凝辉见状嗔道:“刚煎好的药 ,要烫坏他么?” 眼一瞥示意,白芷忙接过放到一旁晾着。那僮仆刚冒了头,接到梁沐眼色即刻缩了回去,房中又剩他们三人。 梁沐听到那句话就已喜不自胜,见她留守更是喜自天降。万分庆幸这场病生得及时。早知能让她如旧时相待,别说一场风寒,就是伤筋动骨也心甘情愿。他挣扎爬起,白芷忙帮着置了软垫,谁知又引得几声干咳,像带动肺腑惊天动地,连眼睛都红了几分。 白凝辉听着咳嗽亦悬着心,忍了忍又重新坐过来。 梁沐这才松开她衣袖,对自己的病势浑不在意,尤带着笑说:“我此时才明白阿凝你的话了。” 白凝辉默默想,我说的话多了去了,你又指哪句。何况我说的话那么多,你又哪里句句记在心上。 梁沐似瞧出她的意思,自说自答:“就是那句李夫人之故事。” 白凝辉一愣。不料他也记得,真是心里灵犀,不由暗自感叹。不知是不是害怕,她从不愿意让梁沐见到她不好的一面。 她低眸沉思,却是情难自抑。思及往事情不自禁莞尔,温柔笑意如昨。看得梁沐登时愣住,好像两个人还停留在十年前,下一刻白凝辉就要眉目流波狡黠取笑。 心内顷刻间泛起阵阵暖意,感慨得无以复加,梁沐顿了顿,乘胜追击再剖一颗真心,“秉心而论,我不希望阿凝看到我生病的模样。可能让阿凝愿来探望我,我情愿躺在病床上再也起不来。” 白凝辉没想到他竟耍无赖,当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啐道:“胡说八道!”又让白芷取药来,自己先尝了一口,温度正好。 梁沐满心期待以为能让她喂药,谁知白凝辉挣脱他的手,拂袖而起即站到一边。梁沐悻悻,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着一张脸道:“看在我病中,阿凝匀一个丫头给我吧。” “堂堂神武大将军,身边难道少人使唤?” “她们都没有阿凝你调教的人妥当。”见白凝辉不答,梁沐放低了声音,“还是阿凝愿意留下来照顾我?” ----
第13章 == 连乔来的时候,还没过正午,房中静悄悄的。悄悄挑起青绿帘帐一角,梁沐还在睡。她轻轻试了试额头的体温,已经没有白芷说得那么骇人,不由放下心来。又心生好奇,趁机鼓足勇气多打量几眼。五官大抵俊朗,眼尾额角有一些细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绝难看出。气质介于文人和武将之间,更有一派潇洒。 连乔打量了几眼就放下帘子,走到桌旁见茶水还热,不免奇怪。明明白凝辉说这里没人照顾才让她来。她步出门外,厢房里有人声细碎,她正想过去探看看,就听房内梁沐要茶。 “你叫什么?”梁沐刚醒,头脑还不甚清楚,迷蒙着眼想了一会儿,记得在碧云寺就是她陪在白凝辉身边,也是她出口责怪严燕。 “连乔。” 梁沐饮了半碗茶理清思绪,待喉咙的灼热感暂退,方继续问道:“陪在阿凝身边多久了?” 连乔不知他为什么问,却还是乖乖应道:“一年多。小姐回京后我才到她身边的。” 太短了。好在不像白芷口风太紧,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昨天晚上你家小姐问了你什么?”见她眼中露有几分疑惑,梁沐缓缓解释,“那时候你还看了我一眼。”其实不问,他也隐约能猜到白凝辉的举动真意。可就想较劲似的想得知答案证实那些余情未了的蛛丝马迹。只要一想到白凝辉对他并非无情,他就如青年时刚从教谕口中得知两方结亲那般欢喜雀跃。 昔年姻缘由白家主动提出,也由他们终止结束。到如今,他还参不透白凝辉的意思。 连乔恍然大悟,不如梁沐预料的老实,而是如拨浪鼓摇了摇头不肯讲,“小姐不让说。” 梁沐气闷,就知道阿凝不会简简单单放人来。他微微一笑如春阳,循循诱导,“不让说什么?” 他本就生的不差,身居高位反而和善有加,让人好感倍增。连乔咬着唇一脸为难,来时白凝辉已有嘱咐,“不该说的都不让说。” 梁沐闻言佯作叹息,“她若真不想让我知道,就不会让你来。” 连乔听了一愣,是这样吗?她拿不定主意,一双眼睛胡乱打转。想了想梁沐的身份,又怕回去白凝辉责问,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梁沐体谅,换了个问题,“你们小姐平日都做些什么?” 这应无伤大雅。连乔细细回了,“每日就是抄经读书,或者调香,偶尔也会练习琵琶。”想到那日琵琶弦断,连乔突然抬头好奇看了一眼梁沐,应与他有关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2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