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连连摇头,抽噎着道:“我和白芷姐姐都没事。小姐,你痛不痛?” 白芷年长持重,又细心问了诸多大夫嘱咐的事项,听白凝辉一一答了,对照大夫的意思应无大碍,方为她解释宽慰,“大夫说没什么大碍。静养两日就好。幸而大将军经过,让人驯服了马。”又把这里是梁沐别院告诉她,话中有些其他意味,“竟和咱们家的别院隔着不远。” 白凝辉听闻,眼中掠过异色。难怪那日他徒步上山。当下就往珠帘外望去,可惜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唯有一片绿光。她心想,梁沐必然不在。 外室候着两个伶俐的婢女。见她醒了,忙将一直在炉上温着的药端过来。托盘中还有小碟盛了桂花糕。 “我家将军说,大夫吩咐了,小姐不宜移动。请小姐这几日安心在此养病。” 白凝辉下意识摇头,白芷见状低声相劝,“小姐这样回去,几个姨娘必定多嘴饶舌。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就不好了。”白凝辉心知她说得在理。白芷继续道:“我已让人去传话,说咱们在同安巷住几天,不回去了。又跟林大舅那边说好了,这些天小姐不在别院,请他们不要扑了空。” 这时再说不可也晚了。白凝辉叹了口气,“你想得周全。” 连乔不似她多想,接过汤药舀了一勺送到白凝辉嘴边,“小姐先喝药吧。” 白凝辉默默张口吞了,说不上的失望层层浮上心头,想要破土而出,前方却云萦雾绕,根本无路可走。 梁沐,我伤了你也不来看我么? 白凝辉心中委屈得无人可诉,别过脸忍住一双酸疼的眼。连乔以为药苦,忙将晶莹透亮的桂花糕送到她面前。 仿佛回到多年前的绍县。墨瓦白墙,蝉噪闹夏。六七月偶感风寒,吃了药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只听蕊云在外和人说话。 “小姐病了刚睡下,梁公子改日再来吧。” 接着是梁沐担忧的声音,“阿凝生的什么病?吃了药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可知道病因?”连串的问题让蕊云忍俊不禁。 “不妨事,大夫说吃两贴药就好。”两人似乎怕扰了她休息走得更远些,声音越来越轻,直至不可闻。白凝辉垫着手在脸下,想到梁沐就忍不住微笑,似乎身体的乏力酸软都能因此消褪。 稍晚时候梁沐又来。蕊云接过东西进来笑道:“说是城西的桂花糕,巴巴送了来。还说小姐常佩木樨香,肯定会喜欢这个味道。良药苦口,请你多忍耐,再吃一块桂花糕就甜了。” 言犹在耳,人却非当时人。 白凝辉微微一笑。记得翌日梁沐再来,她已好了许多。可身体惫懒,不愿起来折腾换衣裳见客,就让蕊云挡住梁沐不让他进。 隔着窗,只听梁沐声露焦急,“阿凝果真好了?你当真不是在骗我?” 白凝辉在房中揉着帕子轻笑。 蕊云也被他气笑,扬眉斥道:“公子不信我,就自己亲眼去瞧瞧。”梁沐作势要进,她又慌慌张张一把拦住,“虽说已定了亲,未婚夫妻也不能这么没顾忌。你若是急,尽快让人看好良辰吉日……”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白凝辉轻咳一声,等蕊云入内她就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蕊云笑嘻嘻坐在床边,“难道小姐不急?” 白凝辉羞赧,扯开帕子铺在脸上,只不答她的话,“你快让他回去吧。大热的天,站在外面做什么。” 蕊云笑道:“既是心疼,怎么就不让他进来?” 白凝辉躲在帕子下的明眸轮转,想了想低声说:“你去回他,难道不知汉武时李夫人之故事么?” 蕊云果然出去传话。梁沐哭笑不得,走到窗下向内和声道:“阿凝。那我等你好了再来。” 听他脚步渐渐离去,白凝辉才扯下帕子露出脸来,只不过比平日少了些精神。蕊云取笑她说:“明明和他闹的时候也多,什么样没见过。心疼的时候不让见,难道要等见不到的时候求着么?” 也算一语成谶。后来她成婚、丧夫、丧母,常常想梁沐若在身边多好。可梁沐是她主动推开,又怎么会回来。 白凝辉苦笑。此时此夜,倒是颇为想念那个快嘴俏舌的丫头。她去楚州前,蕊云说喜欢绍县的山水想留在当地。听母亲说,她嫁给了绍县一个小生意人,夫妻共同支撑门庭。这回去建州,不妨绕道回绍县一次。 一碗药用尽,桂花糕入口清香,过会儿就觉甜腻,早不是当年味道。白凝辉倚靠床栏,怔怔无凝眼处,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四更又醒,听到呼啦啦人声若即若离,没一会儿就变得寂静,整座庭院唯剩片片叶卷叶舒。帐子里悬挂的银熏球安放的桂香,比她常熏的香味要浓烈一些。 “哪怕增减一厘一毫也会改变它的味道。”夏日午后,白凝辉闲来无事躲在香室调制香丸,一手拍开梁沐胡乱添加香料的手,美目相嗔,“我不喜欢太厚重的香味。” 谁知梁沐一本正经道:“阿凝的熏香减一分则淡,增一分则浓。现在刚刚好,就如阿凝的为人。” 白凝辉手中一顿,斜他一眼,欲气他胡言乱语反而忍不住笑开。笑靥动人,引来梁沐上前握住她双手久久凝视。白凝辉被他看得情不自禁低首垂眸。夏衫薄透,玉颈白皙,她听到梁沐呼吸渐渐变调,想起偷偷藏起来的话本,不免有些紧张慌乱,急忙抽出手啐道:“不正经。” 梁沐低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凝若正经,怎么知道这不正经。” 两人相隔不过巴掌宽,私语窃窃,白凝辉脸红透,心似烧,目羞抬。她咬着唇胡思乱想,万千旖旎自心扉绕过。不妨下巴忽的被抬起,被逼与梁沐对视。青年俊目朗朗,唇边衔笑,将人心尽数吸引去。白凝辉全无方法抵御,不战自败。羽睫颤颤,阖眸任他倾身。 “夫人,您怎么来了?”肌肤正待相亲,忽听门外蕊云高声唤了一句。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顿时失措,急忙忙分开。白凝辉扔给梁沐一本香谱,自己则背过身假意称了二钱檀香倒入素白瓷罐,用润滑乳石做的小锤轻轻捣弄,竖起耳朵听动静。 林夫人进来见二人身隔数尺,一人含笑看书,一人闷头调香,方松展眉梢,“这是在做什么?” 白凝辉见母亲来,丢下小锤抱着林夫人的臂膀撒娇卖乖,借口张口就来,“娘,你说梁沐适合什么样的香?我想了一些,都觉得不合适。” 林夫人家学渊源,于此多有见解。见梁沐青衫似碧,眉目疏朗,此时笑意淡淡,更有风致。想了想道:“荷立晚风前,如何?” 荷立晚风前……只念这几个字都觉口颊留香。白凝辉偷偷朝梁沐微笑,对着母亲奉承道:“我就说娘棋高一着,我怎么想了半天都想不到。” 梁沐登时谢道:“伯母慧心。”又朝白凝辉作揖,“有劳阿凝为我调香。” 林夫人看他俩一唱一和,岂有猜不到之理。她虽由着白凝辉,却不愿让人闲话,当下叫了蕊云进来责问,“明霞呢?你不在房中陪着,明霞怎么也不在?” 白凝辉心知母亲看破,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悄悄在背后摆手使眼色。蕊云会心笑道:“刚小姐说缺了一味香料,让明霞出去买了。” 林家每年都会让人送来各式香料,外面的铺子里未必有家里的齐全。知道不过是托词,林夫人敲打说:“你们虽然已经定亲,但到底没有完婚。别落人口舌。” 白凝辉低着头不说话,却用眼去瞥梁沐,抿了唇忍笑。梁沐心头如蚂蚁爬过,面上大大方方应道:“小侄明白了。”说罢朝林夫人一拜,借口离去。 等他走了,林夫人才冷淡一双眉目,假意怒道:“你也是大家小姐,切不可做出糊涂的事。若让你祖母知道了,那可就不是三言两语糊弄得了的。” 白凝辉才不怕她,靠在她肩头撒娇,“山高皇帝远。祖母在京中才想不起我。” 林夫人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脸依依不舍:“阿凝,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想留你在家再过一个生日。等到重阳节后,挑一个吉日让你和梁沐完婚。” 那时当是七月,离重阳不远。她满心欢喜,谁知后来急转而下。白凝辉想起母亲,双泪无声横流。当年定亲是她提起,父亲托教谕说媒。后来她无缘无由执意退婚,父亲不解拒绝。母亲心疼她,一切都由她的意思。她少年在家时,祖母就常责怪母亲太过宠爱她。如今想来这话真不错,有母亲在外撑着,行事全凭自己的心意,不顾她们如何应对他人。 白凝辉躺在床上想了一更天,脑中一时混沌一时清醒。到天明时分,竟糊涂地在睡梦中喊“娘”。白芷一摸她的额头,已是热得烫人,连忙叫醒连乔去请大夫。 ----
第11章 == 梁沐午后匆忙回了别院。 刚到就寻人问白凝辉的病情。随侍在侧的侍女回道:“清晨发热,许军医已去瞧了,开了退热的药。说约莫是受了惊吓引起的。” 梁沐听了直皱眉,“现在如何?” “那边的姐姐说刚睡下了。” 睡了……那就先不要去探病吧,免得惊醒了她。梁沐挥手让她退下,默默在书房坐了半晌。他和白凝辉相识半年有余,遥想炎炎夏日她也生过一回病。自己前去探望还被阻在门外,说什么李夫人之故事。 他失笑,阿凝,我岂是那种人。 又把人唤进来,“让厨房做的桂花糕可一起送去了?”记得蕊云说阿凝怕苦,若吃了药,一定要桂花糕去除苦味才好受些。 侍女道:“都按将军的吩咐做了。” 梁沐又挥了挥手。侍女刚退出门外,又听到房中问得略显迟疑,“她……她们可说了什么?” 侍女摇头。 枯坐了好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放不下心,慢慢踱步到拱桥前。两侧烟柳木杨碧绿垂,一条青石路延伸而去,小巧的房舍近在咫尺。梁沐却显犹豫,双脚一拐径自来到许军医的房前。 许军医一派悠闲,让人搬了摇椅放在树荫下,正躺在上面闭着眼纳凉。梁沐和他结识,就在相救建宁王之后。他新婚喝得烂醉,席中许军医也在座。梁沐治军,他治病。梁沐戍卫边疆,他也跟在军中救死扶伤。可以说,这七年来两人亦师亦友,分离日少。梁沐视他为父,十分尊敬。这次回京,许军医为了躲几日清闲,才特地避开别人跑来和他作伴。 听得声响,许军医睁开一只眼,见梁沐在门外徘徊不决,他老神叨叨地念道:“要是想去探病,就该左拐直走过桥。” 梁沐偏不如他愿,坚持跨步进来,誓要扰他清静。 摇椅吱吱呀呀作响,颇为悠闲。许军医一手摇扇,“兵部这么清闲?” 梁沐道:“都是些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决的,再论下去就要吵到陛下面前了。”为了攘外,皇帝冷眼坐视,任由几方王侯坐大。如今边境已宁,秋后算账只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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