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亭中一声响,匕首从天降。 白凝辉看也不看,只顾着伸手把白芷拉上来,一面嗔道:“太逞强了。” 白芷出了一身汗,脸上还一派轻松,听她这句话方缓缓说道:“小姐若不这么多心思,我哪里需要逞强。” 白凝辉无言以对。 白芷捡起匕首用帕子擦干净还给她,道:“已经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时候才来赌气。枉费你读了这么些年经书,难道不知引起心动的并非这些死物,而是你的心吗?” 听她指责,白凝辉微愣,而后莞尔,“你说得对。是我一时拐不过弯。” 白芷也笑,“这应就是我以前看到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白凝辉暂抛愁思,如释重负重新看了眼匕首,叹了口气道:“是我迁怒它了。你仍帮我放回枕边吧。前面怎么说?” 白芷正是要来回她,“大将军他们听了,倒也没说什么。不过送来的谢礼不薄,王管事说不敢擅专,他下午会回一趟伯府禀告。” 这也妥当,日后伯府也要礼尚往来。只要不见梁沐,终究有一天,这颗跳动不安的心会重回宁静。 “明日又是初一。去碧云寺之后,我想去一趟同安巷。”自回了自家别院,白芷亲自去了一趟林南晓家中,知道他已回来。若去建州,怕舅父舅母误会,想先带一封信过去预先说清楚,免得麻烦。 白芷温柔应了,回来就令连乔铺纸研墨,自己则去预备诸物。 出了永昌伯府的别院,梁沐心中闷闷不乐。虽已料到八成见不到白凝辉,但遭到彬彬有礼的拒绝时还是难掩不快。尤其遥遥听到零零碎碎的几声琵琶,心道她倒有闲情逸致,却将他的情放在何处。 “大哥,你怎么不高兴?难道威风凛凛的神武大将军遭了闭门羹耿耿于怀么?”严燕和冯琼手拉着手,转身面对着他信口胡诌,“看来这永昌伯府的人也太不懂规矩了,竟然能不拜倒在你紫袍玉带之下……” 不提还罢,一提梁沐就想起自己做的糊涂事,悔得牙疼。可阿凝并非小气的人,如何还会放在心上。 见他脸色愈演愈黑,严燕忙停下打趣,一转话锋改道:“大哥,前两天我们来匆匆就走。今日你们无事,陪我们去后山游览可好。” 姚玉华一早听了妻子的意思,心知她们就为此而来,轻笑道:“听说山峰之上可见浮秋河,比碧云寺还看得清晰。既来之怎不能一游。” 梁沐先前行至半途遇雨而返,并未遍览风光。听他们提议已是意动,一行人说走就走,让随从牵马同行,自己则弃马步行上山。 行经观景台梁沐忍不住往山下望去,遥遥两个人影越过小径。知是白凝辉与她的婢女,梁沐满腹惆怅。严燕立在他旁边,举目望去,问道:“大哥在看什么?” 梁沐掩饰般地笑了笑,“我忽然想到,咱们少了一个种着荷花的池塘。”满池的荷叶绿幽幽,不久后白荷清举,淡香袭来,满袖盈香。阿凝可还记得要为他制的香? 严燕满不在乎地说道:“将军府里有那么一大片荷塘,不够你看的么?要是想,现在让人挖一个就是了。” 姚玉华道:“若在这里挖一个莲池,太小巧了些,不够壮观。” 冯琼夫唱妇随,亦反对道:“不错。都不能放了莲舟下去采莲,只能就近欣赏,太失趣味。” 提起莲花,就不得不想到宁州往事。冯宁生在莲花盛开的季节,最喜莲花。建宁王府也有广阔的水面,连天蔽日种植芙蓉。每到夏日花时,冯琼就要亲自去采莲安慰姐姐,人面荷花相映红。梁沐等人偶尔忙中偷闲,建宁王就让人在莲池边摆酒设宴,歌女们软语唱着《采莲曲》,清风徐来自送莲香。一晃多年过去,仿佛俯仰之间人事皆非。 三人突生怅惘。唯有严燕当时年纪小,记不得许多事,只是偶尔插上一句。待到登顶,极目而望,天地幽幽,白云如絮浮空,下面是漫山遍野的浓绿浅青,山下尚有农人耕种。而浮秋河似玉练绕山而走,奔腾不息不知愁。 登时心胸开阔,姚玉华指着山下笑道:“边疆平定之后,只待天下靖平、百姓安定,你我就可结邻而居做一对田舍翁,岂不美哉。” 这乃是两人醉后豪言,还曾被建宁王命人记录下来。两人醒来见到笔墨旦旦皆忍俊不禁,却不改初心就此约定。此时听他提起,梁沐展眉笑道:“但愿这个日子能早日来到。等西南和东南……” 话刚出唇,就被冯宁一口打住,“你们两个够了,三句不离朝政。我都想替表哥谢谢你们。简直枉费眼前这如画的山水,真是暴殄天物不自知。” 梁沐和姚玉华闻言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大笑,就此避开不谈,让身心徜徉天地,不负良辰美景,直流连到正午方开始缓步下山。 因换了一条路,比来时要陡峭狭窄许多。冯琼自然跟着姚玉华寸步不离,严燕拉着梁沐的衣袖小心翼翼。半道上两人已是累极,都不愿再走,可怜兮兮停在原地。姚玉华摇头失笑,直接背起冯琼。严燕见状就眼巴巴望着梁沐,扯着他的衣袖轻摇。梁沐无奈,叹了口气蹲下说:“上来吧。” 严燕得逞一笑,心满意足跳上他的背,走了几步就问:“等大哥再成亲了,就不能这么背我了。要不然我嫂嫂就该吃醋了。” 梁沐蓦然心中忽痛。十年前他也这么背过一个人。 盛夏的高林中,幽深寂静。白凝辉坐在石墩上耍赖似的一动不动,一双清透的眸子委屈得朝他看过来。梁沐心神荡漾,面上还一本正经问道:“阿凝,你怎么了?” 裙裳下的双脚转了转,白凝辉只觉得酸疼无比,早知道才不听梁沐的和他偷偷爬什么山。她咬唇忍痛,见他不解风情气得一言不发,别过脸不理他。 梁沐爱极了她这副模样,蹲到她面前掰正她的脸,果然眼中微红。他忍不住笑,唤来的却是白凝辉的怒视,眼泪在其中打转,忍着不流下来。 梁沐转过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白凝辉尤生气他作弄自己,骄矜不理。梁沐无奈,牵引她的手放在肩膀上,旋即就有温热的体温靠近。白凝辉双手环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说:“梁沐,你下次再知之当不知,我就真的生气了。” 梁沐还火上浇油,“阿凝生气的模样也很好看。” 话刚说完,耳朵就一痛,接着像火烧一样的红起。梁沐心猿意马,“你不该属兔,是属狗的。属狗的才咬人。” 白凝辉在他身后吃吃地笑,“原来你喜欢被人拧耳朵。你知不知道,被拧耳朵的人都怕他的妻子?” 梁沐大大方方道:“对啊,我最怕阿凝你。” 白凝辉小声啐道:“好没正经。”心里却极为受用,脸低下来贴着他的脖颈,有轻轻的吻不经意落在耳侧。 那时候想,恨不能下山的路永远没有尽头。可惜,昨日不可追。 ----
第16章 == 小巧的一方院落内,进来芳香四溢。崔玉将白凝辉主仆迎进来,亲奉了杯茶道:“他去前面铺子里了,我这就去请他。” 白凝辉让她在一旁坐下,“不急。我有些话正想和你说。”崔玉忙要再起身,被白凝辉压着坐了,还有些忐忑不安,“我打算去建州。” 崔玉听着愣了片刻,不知她是改变主意还是照旧,忍住苦涩应道:“那老爷夫人一定欣喜。不知表小姐何时启程?” 白凝辉叹了口气,“我说过,就算我去建州,也不会是答应舅母的提议。我这回计划去建州,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你和表弟在京中还是一样。” 话虽如此,但是当初让林南晓来京,为的就是照应白凝辉。一旦他俩结成连理,定然要回建州的。 见她微低着头,白凝辉复叹,“你不要多心。”说完又觉得好没意思,索性不再提起,让白芷把做好的衣裳鞋帽和端午节礼拿出来。端午节礼都是寻常惯见的纨扇香袋,而鞋帽针线细密,衣上的老虎栩栩如生。 “表小姐的手真巧,海儿一定喜欢。”崔玉忙让人把孩子带过来,在他面前比划,给他戴上老虎小帽,脸蕴笑意,“正合适呢。” 白凝辉笑道:“我从不动针线。都是白芷和连乔做的,她们年纪虽小,手上功夫却娴熟。” 白芷在旁忙谦虚应道:“就怕做得不合身,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多谢两位姑娘费心。” 崔玉刚说完,海儿趁她不留神戴着帽子闯入白凝辉怀中,扭着身子与她撒娇卖乖,“姑姑,过节那天爹和娘带我出去玩,姑姑和我一起去。” 白凝辉正要拒绝,就听崔玉道:“正是呢。昨天还和他提起,表小姐如今不在府里住着。若端午不回去,还请到我们家来。虽是家常便饭比不得伯府,但姐弟难得团聚一回。白日里他想带着海儿去金明池,表小姐若不嫌烦,也请和我们一道去。” 白凝辉时隔多年才于去年又在永昌伯府过了端午,还和以前一样。表面一团和气,私底下暗流涌动硝烟四起,各房里暗地里攀比,唇枪舌剑不饶人,又约束众人不要外出凑热闹,的确不如在外自在。金明池盛会,还是未随父赴任前偷偷去过一回,不知如今盛景。一旦离开云阳,此生恐怕难再见。她沉吟片刻,就此答应。 而连乔听她答应,稚气未脱的脸上立露惊喜。白凝辉失笑,连乔羞赧道:“我常听人说端午金明池可热闹了。” 崔玉笑道:“连乔姑娘说的没错。金明池每年三月对外开放,端午之后就要禁止寻常百姓进出。若错过端午,就要等明年。端午那日龙舟竞渡和水戏表演,百姓尽出,万人空巷。我在建州可没见过这般热闹。” 海儿揪着白凝辉衣裳前襟,听说她去兴奋异常。众人都笑,他又害羞得跑进母亲怀中把小脸儿藏起来,一室笑不可抑。白凝辉坐了一阵儿,因记得崔玉曾说出了几种新香,便直接去铺子里寻林南晓。崔玉不好不陪,吩咐乳母看紧孩子,自己一道过来。 两地相隔不远,步行即达。道旁的商户已挂上了束束蜀葵榴花和艾草菖蒲,作为辟邪之用。虽已到下昼,人流不息,应节诸物应接不暇。 “表小姐,到了。”崔玉先进了铺子里,伙计们见她来,忙上前道,“公子在里头呢。” 白凝辉倒是头一回来,两面墙都做了满墙的木柜,举目好奇看了几眼,方搴衣踏过门槛。林南晓在内已听得声音,撩开当中的帘子出来,见是她先一愣,随即恭敬作揖,“表姐。” 白凝辉和表弟并不是很亲近。林南晓本就比她小上三岁,她到建州时表弟还是孩童。而且朦朦胧胧父母所希望,尤其中间夹杂着崔玉,两人以往见面不少尴尬。 崔玉道:“京中上回斗香,我记得你买下了方子调制。表小姐说要试试这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2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