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难道你不知道我唯一爱的人只有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气我。 听不出他话里是惊讶还是责问,白凝辉不敢回头,怕泄露自己是故作大方之言。拇指不断在竹绿的扇柄上来回摩挲,力气大得将近把它折断。理智告诉她应当处之泰然,可心间压抑不住的痛楚让人头晕目眩。她知道梁沐向她靠近了半步,端午佩戴的香包气息越发浓郁,掩盖了她浑身的木樨香。 闻着辟邪香的香气,白凝辉忽然轻轻笑。梁沐的身边一定不乏人为他准备,会有人为他悉心系上温声软语关照。白凝辉忍不住胡思乱想埋怨,为何那位冯夫人不活在世上。如果冯宁未死,梁沐和她夫妻恩爱,如何会想起她来,如何会让她常常午夜梦回再受折磨。 “我是说,元秋她未嫁,不要让人议论纷纷。”那日与会者众多,指不定好事者早就宣扬了出去。同为女子,设身处地想一想就知。 谁知梁沐听了讽笑,“原来你也不愿被议论纷纷。” 白凝辉脸色苍白,齿牙相接。昔年两人定下婚约,虽未大张旗鼓广而告之,但知情人不少。梁沐被解除婚约,坊间亦有议论。她低声道:“梁沐,你怪我、恨我都是理所应当。不要牵扯她人。” 梁沐咬紧她的话不放,“那你为何要管宋元秋?她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什么人。”论亲疏、论过往,宋元秋怎能和他相比。梁沐一阵气苦,偏偏白凝辉只问她,难道眼里真的没有我。 两人相隔极近,几无间隙。旁人看来是夫妻情好窃窃私语,唯有白凝辉自知心神俱碎,摇摇欲坠。的确,她算梁沐什么人,凭什么身份开口要求他。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苦笑,“是我多事逾矩。” 白凝辉再提不起心多说一个字,打起精神急走几步将海儿拉住蹲下为他擦拭满脸的汗,仿佛只有忙碌起来才不至于思绪联翩。可背脊冷汗涔涔,梁沐跟着踏下石阶,拉长的影子笼罩住她。 “姑姑,你怎么了?”小手抚摸上她的脸,白凝辉勉强微笑,“姑姑只是累了。海儿,你不要玩了。我们一起去找你爹娘好不好?” 她想抱起海儿,可浑身已没了力气。倒是海儿乖巧,“姑姑,我可以自己走。” 梁沐在旁听着心烦意乱,一面盯着她的背影一面想,对别人柔声细语,对他就冷暖无常,实在难以琢磨透她举动为何反复。白凝辉握拳撑了下地才缓缓站起,牵着海儿自梁沐身边绕了过去。 海儿叽叽喳喳与她说话,仰着脸有许多的疑问,白凝辉都含笑耐心回答。直到梁沐远远听见一句,“姑姑,为什么她们都说你以后会成为我娘?我不是已经有娘亲了吗?” 未料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白凝辉猝不及防下意识皱了皱眉。想一定是他的乳母私下教导,这却大不该。她本欲好言解释,余光瞥见梁沐还在,竟别有心肠默认不答。 梁沐殷切等着她的反驳,见状心凉了半截。难怪她一直抗拒他的亲近示好,却原来早有归属。 再抬眼,梁沐已拂袖而去。白凝辉强撑的一口气顿时消散,扶额只觉得头脑昏沉,站立不稳。幸好林南晓和崔玉及时赶到,见她脸色不好,忙将她扶到道旁坐下,“一定是海儿闹的,表小姐费心了。” 白凝辉拉着崔玉的手不放,低声道:“你回去嘱咐她们别乱说话教坏了海儿。” 崔玉听了面上讪讪,她并非不知有人教导海儿要多与白凝辉亲近。若姻缘成真,那些话并没有错。不过此时听她特意提出来,只得应了声“是”。 不多一会儿,白芷和连乔携手而来。然而不见喜色,一人脸上不自在,连乔则气呼呼的。 白凝辉眉峰更紧,“怎么了?” 白芷见她没精打采不欲让她再劳心,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事。连乔却想起来还是生气,忍不住骂道:“方才有几个没皮没脸的地痞流氓围住我们,还口无遮拦,说什么要让白芷姐姐随他们去……” 白凝辉忙凛了神色,“你们没被欺负吧?” 连乔摇头道:“幸好有个年轻人帮忙出头赶走了他们。”说到这儿连乔脸色越发古怪。年轻人赶走了流氓,可也口不择言说了句玩笑话。幸好他立刻察觉不对陪了不是,否则也是个轻佻浪荡子无疑。 她欲言又止,好像话未说尽。 “怎么?” 连乔想了想贴近白凝辉的耳朵道:“刚才我们还遇见梁大将军了。他和那个年轻人好像认识。” ----
第19章 == 夜幕渐上,暑气暂消,游人们如鸟归巢。酒肆歌坊锦旆高招,走在大街上只听得满耳觥筹交错,热闹声声。 梁沐心中郁闷难解,身一转穿进一家酒肆。内中高堂满座,喧嚣翻天。游为昆紧随其后,一道踏上二楼寻了个清静地坐了。 “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梁沐道:“别的随意,把你们这儿上好的酒都拿来。” 他神情淡淡,游为昆却兴致高涨,拉着伙计连问了几句,一口气将店里的招牌要了个遍,完了才道:“大哥有心事?” 梁沐当然否认。 游为昆只是不信,“一来就奔着酒,显然是来喝闷酒的。一定是今日遇着事了,要么就是人。莫不是在京中有你的旧情人?” 他信口胡猜,恰一语中的。梁沐被戳破伤心事,直接夺过伙计还没放下的酒壶倒了满满一盅,尤不满意,“换大杯来。”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肠腹微热驱散点点冷意,才横眉斥道,“胡言乱语。” 游为昆兴致勃勃追问:“那是为何?在金明池中谁敢和你为难。” 除了阿凝还有谁……心中痛不可忍,烈酒入喉也难抵挡一二。昔年得知她嫁到楚州,他也喝了一夜的酒。酒入愁肠更醉人,倒在酒肆外面囫囵睡了一夜,醒来凉透心扉,还被伙计取笑,“你是酒喝了一半,泼了一半。半夜只对着地上泼出的酒坑喊阿凝。” 没想到这种滋味竟还要再尝一次。梁沐惨淡一笑,再将大杯斟满,仰起头竟和喝水似的又是一口倒完。 游为昆知道他海量,倒也不劝。只是想起一事忽问:“大哥,你认识今天的那个人吗?” 梁沐举着酒杯心不在焉,“哪个?” 谁知游为昆突然红了脸,扭捏说道:“就是下午在桥上迎面和你碰上的那两个姑娘。一个穿蓝衣服的,另一个看上去还小。” 白芷和连乔……梁沐瞟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游为昆木着脸道:“大哥你先说认不认识。” “不认识。” 游为昆一听就急了,“我不信。她们看见你明显意外,一定认识你。” 梁沐暂抛愁绪,气定神闲道:“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未必个个认得。” 他既如此说,游为昆越发确信他们认识。殷勤为他斟满了酒,谄笑道:“大哥,你若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唯你马首是瞻。” 一抹浅笑重回眉梢,梁沐挑眉再道:“那你先告诉我缘由。” 游为昆张口就来,“这不是今天我一句话得罪了她。事后想想怎么能不去赔礼道歉。要是让她知道我是大哥教出来的,一定会说大将军教导无方。我不能害了大哥的名声。” 他不肯说实话,梁沐有的是办法激他,“这你放心。她性情敦厚,不会放在心上。再说了,你败我的名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真有这个心,好好管住嘴才是。” 游为昆讪讪一笑,只得从实招来,“我觉得她模样挺好。” 白芷的确相貌不差。白凝辉身边的几个丫头,性情虽有不同,长相都有为人称道之处。梁沐闻言嗤笑,“原来是见色起意。” 游为昆脸发烫,不满道:“大哥这话也说得忒难听。所谓相由心生,她表象如何,自然心也是如此。”说着又腆着脸装可怜,“人说知好色而慕少艾,大哥,我也十七岁了。” 他自小丧父母,十一二岁就入了军营,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若白凝辉出嫁,身边的丫头一定会放出去。白芷看上去和游为昆年纪相当,为人稳重端方,若能结为夫妇不失为一桩良缘。本想暂时搁下,可一想到白凝辉再度嫁与他人,刹那间痛楚席卷全身,酒杯自手中脱落,滚到地上四分五裂,清脆一声。 “大哥?” 梁沐心中迟钝木然,连他的声都听不见。良久后才渐渐恢复常态,道:“你若想求娶,也要问问她们的意思。一来人家对你是否钟意,二来她是否已经定亲。不事先问个明白,只怕冒然上门要被轰出来。” 见他愿意相助,游为昆丢心落肠,冲口而出,“被轰出来?应该不至于吧,她看上去脾气可好。”要不然怎么会自己冲撞了她,她浑不计较。 梁沐叹道:“白芷是,但她家小姐可不是好相与的。” “原来她叫白芷。”游为昆这才反应梁沐话中的意思,顿时嬉皮笑脸戏谑,“大哥这么清楚,莫非是之前把她家小姐给得罪了?” 梁沐闻言哽噎,这话倒是不错。他轻咳一声斥道:“你要是再管不住嘴,休想我帮你。” 游为昆忙佯做吓得缩了缩脖子,一脸不以为然。悄悄念了几声白芷的名字,想着她的模样心神荡漾,加之冷酒熏肠,越发的急不可待。没一会儿又问:“不知她是哪家的丫头?” “……永昌伯府。” 听着耳熟。游为昆忽然想起,“原来是他家。咱们进京那日还借他家避雨,是不是?” “嗯。” 梁沐后来才知那日白凝辉就在别院中。管事当然要去问她之意,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到了,却选择避而不见。以前未见到白凝辉倒还好,无穷的思念常被其他事占据,只有夜深人静才敢于冒头。如今见了,知道她就在这方圆数十里之内,反而不能静心凝神。 月影摇动,清风动竹,都疑是故人来。 “如此说来,我和她早就有缘分了。”他兴致盎然,眼亮如星,搓着手不停催促,“大哥打算何时去帮我问。” 梁沐一时语塞,重端酒杯置在唇边浅酌。白凝辉深居简出,总不能无礼擅闯。若邀她出来一见,她未必肯应。但见游为昆殷殷期待,梁沐虽无把握,仍道:“等我先修书一封,你且等着吧。” 游为昆当即离座朝他深深一拜,满眼含笑,“多谢大哥。” 梁沐道:“你先别急着谢,若她对你无意,或心有所属,或已有婚约,那我可就不管了。” 游为昆嘻嘻笑道:“只要她没成婚,一切都能成真。就算她成了婚,也未必不能改呀。所谓铁杵磨成绣花针,只要我一片真心,一定会打动她。” 梁沐哂笑,“依我看,她可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却在话尽时,蓦然怔怔。转瞬间眼角堆笑对着游为昆夸道,“今天这张嘴倒是说出了好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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