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言,他当初与白凝辉解除了婚约。如今,若白凝辉另有婚约,为何不能再度解除。阿凝总归是对他有情,若得博得她欢心,两人重归于好也并非不可能。如此一想,梁沐满腹愁怨皆消,整个人神清气爽,豪气再饮了两杯酒就要回去。 楼下喧哗依旧。划拳声壮、歌声柔丽,还有一阵琵琶清新自然。 梁沐缓缓步下木梯,听着琵琶调弦就是一愣。如临山越水,闲云自得,缥缈明晰。这曲调他再熟悉不过,竟是他昔年出游途中所为《山水吟》。仅在绍县与友传阅,如何传出千里。那歌女年纪轻轻,和他素昧平生,又如何得来。 梁沐轻轻皱了皱眉,正要招她来问个明白。谁知突然间金玉之声戛然而止,一人窜出攥住歌女的手,身体摇摇晃晃凑过去就亲,嘴上还不干不净,“让小爷亲一口……” 歌女抱着琵琶慌忙躲避,可手被人拉着逃不出方寸之地,只隔着四方桌与他对峙。其他人见状不阻止不说,反而帮着调戏起哄,“小美人就从了他吧。” 歌女俏脸涨得通红,一双眼泫然欲泣。她越显露悲伤酒肆中笑声越大,逼得人无地自容。初出手的汉子见状越发得意,另一只手直接抚上她的脸,“从了我包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必在这里卖唱了……” 话未说完,胳膊就被人猛地下狠手扭转到身后,一张脸直接被按住压入杯碗盆碟之中,把几桌人吓得赶紧跳开。游为昆呸到他脸上,骂道:“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小姑娘。” 突如其来变故,那人猝不及防,挣扎着想要抬头,不料竟挣脱不开,只听得噼里啪啦碗碟碎地。同来的那些人见他乳臭未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纷纷为同伴出头,“小子你好大的胆,可知道他是谁!” 游为昆呵呵冷笑,“任他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怕。” “他可是瑞王的小舅子!”一旁的人七嘴八舌卖弄炫耀,“可是皇亲国戚!” “瑞王是当今皇叔,你可别自惹麻烦。” 那歌女听了脸色更白,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战战兢兢瞧着游为昆。既怕他惹祸,又怕他撒手不管。 “你姓李?叫什么?” 听到背后的声音,众人才发觉还有一个人。梁沐慢慢走过来,抬了抬下巴示意游为昆把他放开。那人满脸都是酒水菜肴,连耳朵边上都挂着几根,看着十分滑稽。听梁沐这么一问,立马趾高气扬起来,扬手就要先甩游为昆一巴掌。 游为昆眼疾手快一脚踢向他的膝盖窝,那人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游为昆边活动筋骨边骂,“我大哥问你话呢!” 他虽一袭青衣,可举止投足间似非一般。众人不知他来历,就先有人代为回答:“他姓姜,叫姜力。” 梁沐听了疑问,“瑞王妃姓李。你既姓姜,又怎么成了瑞王的内弟了?冒充皇亲,该当何罪。” 其余人皆未料到他竟熟知内情,慌忙帮着解释说:“他的姐姐是瑞王爱妾姜夫人,外甥女也是封了郡主的。” 姜力把住桌角欲起身,却被游为昆再度按住肩膀不能动弹。他向来以姐姐受瑞王宠爱为荣,此时还洋洋得意道:“虽只是妾室,但和王妃并没什么不同。” 本以为能警醒一二,孰料游为昆哈哈大笑,“区区一个王府妾室的亲眷都敢在外耀武扬威,我看那瑞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言谈间竟连瑞王都不放在眼里,姜力立即骂道:“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王爷。” 游为昆暗地里踹了他一脚,冷笑连连,“别以为你抬出瑞王的名头我就怕你。我大哥是神武大将军梁沐,乃是陛下的结义兄长……” “为昆!” 满堂皆静。游为昆登时闭嘴,讪讪一笑。 等出了酒肆,已近二更。夜风袭面,三分酒就散了干净。梁沐负手走在前面,听游为昆和那歌女说话。她名罗巧儿,原是江州人氏。随母入京投奔,谁知亲故早就不在。两人盘缠用尽,偏偏雪上加霜,母亲又染了重病,她只好重操旧业外出谋生。 “你母亲在何处,可请了大夫看了?” 罗巧儿含泪摇头。 游为昆于心不忍,直接掏出剩下的碎银全都交给她,“这些不多。等明日我再取些给你送过去。” “我……”罗巧儿咬着唇感激不尽。 将她送至住处,两人不约而同眉头紧皱。昏暗自不必提,可怕鱼龙混杂,隐有淫靡之声,夹杂着几句荤话。 游为昆快言快语,“怎么住这么个地方。”罗巧儿不禁脸面红透,抱着琵琶嗫嚅着说不出话。他里外转了一圈,借着月光但见罗母病容沉重,想也不想就说,“你们母女快随我们回去吧,这哪里能给人养病。” 罗巧儿不语,梁沐尚未发话。游为昆察觉她的心思,就笑道:“我大哥才不会反对。反正将军府里多你们两个又不嫌多。” 一语敲定,他自去安排。 ----
第20章 == 将军府不似相府有大片的榴林,只在假山背后种着两棵,枝繁叶茂,朵朵簇红罗。严燕清晨而起摘了一大捧放到梁沐的书房,傍晚再来站在窗外还见红花如旧。而梁沐换了件常服在案旁微微俯身,手上擎着一支笔拧眉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燕眼中偷偷露笑,猫着身子从窗台下溜过,蹑手蹑脚踩进书房。正预备吓梁沐一大跳,不料梁沐忽然丢开笔直起身,似笑非笑看过来道:“一回两回都这样,我难道还能被你吓到。” 严燕不服气地扁了扁嘴嘟囔,“兵不厌诈。”低头一看,案上满满当当铺着一张雪纸,笔缸内大大小小如林看花她一双眼,“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梁沐顿了一下,随意道:“本想作一幅画,谁知道十年没动笔,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原来大哥还会作画。”严燕睁大了眼睛,她可从来不知此事。应当说恐怕没几人知道。 “年少时学过。”梁沐哂笑。端午过后他差人打听,得知白林两家并未下聘,大概只是口头约定。已比他想的好上许多。想那时他曾答应给白凝辉绘制中元节夜景,是他食言。如今亡羊补牢,只盼为时未晚。谁知手生荆棘,难以为继。 严燕抚掌说得摇头晃脑,“大哥既然学过,捡起来总比初学者容易。” 梁沐笑道:“你这话总算说得不错。” “难道我以往说别的就错了?”严燕轻轻一哼,故作生气。 梁沐对她了如指掌,才不理她。 严燕扑哧一笑,挤到他身边问道:“那大哥想作什么样的画?说不定我可以参谋参谋。” “就你?”梁沐摆明了不信,慢条斯理卷起雪纸丢在一旁,“你别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严燕嘟囔道:“我哪里有添乱……” 梁沐哼道:“不是你把宋元秋和罗巧儿的事捅到宫里去的?”连带皇帝早朝后还特意留下他问了几句,他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严燕忙掩了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见梁沐板着的脸毫无动摇,只好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嘛。” 梁沐轻轻扯出衣袖绕过长案,无动于衷。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县主也有份。”听到一声冷哼,严燕缩了缩脑袋,声音越低了下去。没一会儿一咬牙底气又添,跺跺脚道,“谁让大哥每次动静都那么大,闹得满城皆知。我不说,也有别人说的。既然别人也会说,还不如我先说。总好过于他们添油加醋。” 竟还理直气壮。梁沐简直气笑,“那可真谢谢你没有‘添油加醋’。” 严燕吐吐舌头,尤振振有词,“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之前一个婉儿还没见着,又多了一个巧儿,难道有说错?你们男人都这样,朝三暮四,坐享齐人之福。幸亏我嫂嫂早早去了,要不然……” “严燕!” 蓦然一声大喝,严燕吓得当场一激灵,两股战战,一双眼不知往哪看,就是不敢看梁沐铁青的脸。梁沐很少发脾气,对她是,对冯琼也是。两人常常胡闹,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可越是不常生气的人,一旦生气越让人恐慌。她提心吊胆等了半天,只听到一声长叹,心里没来由突然慌乱。 “大哥……”严燕小声唤他。见他不理,抿了抿嘴低声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严燕还低着头,“不该在宫里搬弄是非,不该提起我嫂嫂,不该说你朝三暮四。”凭心而论,自相识以来,除了冯宁以外,梁沐身边的确无其他女子。严燕听到他再叹了一口气,听到衣裳拂动的窸窣,听到他缓缓走过来,墨色的衣摆上绣了层连枝花纹。她听到梁沐叹息,“严燕,你长大了。要知道宫里不是建宁王府,不再是任你们胡言乱语的地方。” 严燕似懂非懂,“可宫里没有其他人。”太后和姚皇后自不必说,其他四妃也是王府老人。 “过几日就要大选,等此事落定,宫里不知多了多少双眼睛。” 严燕舔舔干涩的嘴唇,眼中还有些莫名。就算如此,谁能越过太后和皇后。嘴上却道:“我明白了。” 梁沐见她模样就知仍是茫然若失。明明年纪和那时的阿凝一般大小,然而看法见解截然不同。他无奈一笑,道:“这段日子不许进宫。别跟着冯琼瞎掺和。” “哦。”严燕乖乖应了个是,终于没把那句“那多无聊”给说出来。 “还有,罗巧儿的事为昆和你说过没有?” 严燕点头。 游为昆心里一向藏不住事,幸亏自己已和他约定不许向其他人提起白芷,免得不成反招怨。梁沐道:“她母亲的病如何了?” 严燕故态重萌,本性难改嬉笑道:“你关心人家,怎么不自己去问。”话刚说完,梁沐双目如利箭扫视,刚兴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她悻悻埋头应道:“吃了三四天的药已经大好了。” “既然如此,你这几天挑个时机送她们母女回原籍吧。盘缠去账房领就是。” 未料到他如此轻易就丢下,严燕挑眉,“大哥不留下她吗?” 梁沐没好气地道:“留下她让你继续编排我?” 严燕讪讪一笑,脚底抹油一溜烟先跑为上,临走踩在门槛上回眸笑道:“我可真好奇让大哥念念不忘的婉儿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等解释,人已跑得没影。梁沐心想,何如你想象的那样。他于薛婉儿,只为实现一个承诺。梁沐抽出一张雪笺,提笔欲写,忽然凝神,不知阿凝现在在做什么。 白凝辉刚得了一个算不上愉悦也称不上不快的消息。 “都说夫人有喜了,要给小姐你添个兄弟。”白芷接过茶盅搁在一边,见白凝辉错愕,她继续解释说,“五夫人底下有个管事娘子犯了错被罚到这边来,她刚刚和人在闲谈,我路过恰巧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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