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登时无言,这才明白她的打算。曲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不顾她捂着额头连连后退,梁沐无奈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的嫂嫂当然只有阿凝一个。” 严燕眨了眨眼,那薛婉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婉儿只是朋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显然看出她心里所思,梁沐直接解释,“她是可怜人,几经风浪,难得并不以此伤怀。我很欣赏她,但这和我对阿凝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严燕蹙眉,心想薛婉儿未必和你一样。 “总而言之,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更不许向别人说。”梁沐提醒警示道。 严燕瞥了他一眼,哼了哼嘟囔道:“我才不会乱说。可是大哥,二姐姐万一误会怎么办?” “我自然会找机会向她解释说明。” ----
第48章 == 深秋的碧云寺,登高望远,枫红遍野,如着锦般绵延而去。山下浮秋河奔流不息,江中舳舻相接,两岸熙熙攘攘。 白凝辉鬓边新插一朵□□,衬出病体初愈的血色,在佛前一片虔诚拜了菩萨,再去后殿望了眼她点的长明灯。恰逢主持讲经,又拉着白芷和连乔坐在一旁听了半日。挨了许多时光,才慢悠悠登车下山到预定好的茶楼。 严燕探病之后,梁沐倒好,直接找上白知行要与她见面。若论本心,嫁到建州或其他人当然不如嫁给梁沐。但白知行仍先征询女儿意见,得到应允后方回信答应。 坐在二楼雅间,白凝辉已经猜到梁沐为何相邀,先带了一股怒气。白芷见她眉间郁郁不满,含笑劝解道:“老爷可为小姐费心。” 白凝辉瞟了她一眼,鼓着脸埋怨说:“谁让你和父亲瞎说。” 白芷自知理亏,只当没听见。不一会儿就听得马蹄声声,紧接着有人大步踏上木梯,随之而来两扇门被推开,白芷和连乔知情识趣避到隔壁。 梁沐已换了一身常服,还是原来的模样。白凝辉亦觉青衣与他十分相称,足以吸引她目光流连。兼之唇角衔笑,更为取悦。 意识到自己愣神,白凝辉轻咳一声,先行发难:“你找我做什么?” 梁沐悠然笑道:“阿凝好大的脾气,怎么不问我好不好。” “你就在我面前,好不好我难道看不见?” 话中不悦显而易见,梁沐笑吟吟在她身旁坐下:“敢请阿凝示下,我是哪里犯了错?” 心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白凝辉气哼哼斜他一眼,拂袖起身,隔着长桌咬牙冷笑:“你真不知?梁沐,你别让我说出不好听的话。” 生怕真惹急了她,梁沐叹息一声,温声相劝:“阿凝,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但于我而言,我和婉儿并非你想的那样。” 白凝辉不语,连看他一眼都不肯,兀自低首注视指尖摩挲绢帕一角。 “第一,我和她相交已久,若是有私情,如何会等到现在。这二来,林荣亡故前只有这一个要求,我不能毁诺。第三,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林荣虽未与她结发,我却将他们视为夫妻。纵对婉儿有心,也不能罔顾朋友情谊。”见白凝辉依旧冷颜冷脸,但眼底已有软化,梁沐再接再厉抓住时机继续解释,“婉儿的事你都清楚。她以前沦落教坊是迫不得已,好不容易以为得觅良人,谁知又遇不幸。她半生坎坷,如今她走投无路来投奔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呸!”白凝辉当即啐道,“我难道是让你不管她?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梁沐自知失言,软语再道:“阿凝当然不是狠心的人。只是我要和你说清楚,我怜惜婉儿,仅出自朋友之义,并非……” 白凝辉倚墙而立,悠悠说道:“既是仅出自朋友之义,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将军府呢?你将她送回绍县,保她一生衣食无忧,难道不可?她也不是仅你一个旧友,绍县难道没人了吗?” “这……”梁沐并非没有想过这个安排,但薛婉儿比他更快提出留在将军府,让他无从开口。 见他踟蹰,白凝辉气道:“你舍不得是不是?” “阿凝,不是,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见他始终不应,白凝辉忽然失态,提高声调尖利地截住他的话。梁沐霎时愣住,他未见过这样的白凝辉。白凝辉会和他吵、和他闹,会气冲冲地责问,会在他怀里哭,但从不会歇斯底里举止失措。 将他的讶异看在心里,白凝辉慢慢转动眼眸,苦笑着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因为她和我争吵。十年前是,十年后还是。是她比我重要吗?梁沐,或许你不该和我解释,而应该问问你自己的心。譬如,你是不是也爱着她?” 白凝辉神情飘忽,一直耿耿于怀的事终于宣泄出口。她不怀疑梁沐对她的真心,可怀疑梁沐爱而不自知。终究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不如现在由自己挑破。她瞥眼过去,梁沐的游刃有余早已消失无踪,薄唇紧抿,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她怕梁沐想明白,又怕他想不明白。 “梁沐,我很确定她和我一样爱着你。” 梁沐这才看过来。斜阳正好,青山正俏。而白凝辉已经背过身去,唇角露出讥讽。真可笑,竟然是由自己说出这样的事实。呼吸之间尽量让自己平复,白凝辉按住窗槛闭了闭眼,余晖照的还有些暖意,和她冰凉的手心泾渭分明。 “纵然你不爱她,但把她留在身边,对她又有怜惜之心,难保日久生情。而我,不可能允许、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发生。两个人之间,如果闯入第三人,你的真心该如何平衡?所以她必须走。梁沐,十年前如果你回头来问我,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他听见白凝辉轻轻笑了笑,喃喃低语:“梁沐,你很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如果要和别的女人去争、去分享你,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面目全非,让你再认不出。” 白凝辉回首,遮挡了窗外的光影,茶室内显得有些昏暗。而她的脸稍低,躲在这片昏暗里,令人看不清神情。 “阿凝……”不知何时,梁沐悄然来到她面前,温柔抬起她的脸,指腹抹去缀在下眼睑的泪珠。白凝辉欲躲过,却避不开他的力道,只得强自和他四目相对。梁沐仿佛亦经霜打,口出怨言,“你不信我。” 白凝辉惨然一笑,“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情不知所起,最怕半路断绝,“梁沐,我不想提心吊胆。有我没她,有她没我。重阳节前你给我一个答复。如果到时她还在将军府,那我们的约定就一笔勾销。” 说罢丢下呆怔的梁沐,出门去低声唤了白芷二人。梁沐倾身,不一会儿,就见主仆三人在茶楼前登车,辘辘向北驶去。 梁沐独立窗前良久,眉间阴郁难决。直到夜幕深降,方缓缓下楼。随从牵马过来,他摇头拒绝,负手在后,一路步行。 他走得极慢,将至亥时,才遥遥见到巍峨的将军府大门。两座石狮子前数人持灯相照,一段路灯火通明。听见脚步声,门吏引颈相望,见果真是他,纷纷朝里报去。 不一会儿,薛婉儿与严燕联袂同来。 “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梁沐举目自薛婉儿身上一掠而过,因他来而面露欣喜,只是不像白凝辉眉目含情。想起白日白凝辉的话,梁沐又送余光,瞥见她并无异样,心中踟蹰不已。 见他停步不前,薛婉儿适时问道:“怎么?莫非遇上疑难的事么?说出来我和严燕也好替你参谋。” 温声细语,柔顺眷注,仿佛不知愁为何物。梁沐恍惚发现,薛婉儿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要求,永远含笑相对。忽然之间却不好言明,梁沐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半个字。 薛婉儿见他神色反复,对着自己面露为难,不由杏眸微低,暗自琢磨。 严燕曾提及白凝辉每月初一去碧云寺上香,今日又是初一,莫不是与她暗度陈仓。她在心中苦笑,白凝辉十年前顾虑的什么,梁沐当年不清楚,她心知肚明。 酒宴之中,曾有人取笑他尚未成亲,已有专诸之惧,还指着她笑:“婉儿,快将你的琵琶抱来弹奏一曲,说不准明日梁沐就要从这儿绝迹了。” 满场哄堂大笑,她当时朝那人嗔道:“梁沐如何是忘了朋友的人。那位白二小姐并非不知礼啊。” 她知道白凝辉为何生气,所以自别处知道梁沐的消息故意转头相告,果然两人闹了一通。家中清简,梁沐又不设防,不仅仅是她,其他人也畅通无阻出入梁家老宅。 可惜白凝辉不知情。她气,她怨,她不肯直言,而梁沐年轻,不拘细事,哪里明白女儿家缠绵悱恻的心事。 二人解除婚约,薛婉儿称心快意。可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梁沐竟因此离开绍县,并和多数人断了音信,包括她。梁沐惯于萍踪浪迹,一去数年。 白凝辉不等了,远嫁楚州。薛婉儿也等不及,有个人能让她脱离苦海已是万幸。再后来得知梁沐消息,却已经云霓之别。幸而罗巧儿回乡谈起,不免将往日的情意勾起,又谁料到中间仍夹杂一个白凝辉。 白凝辉不喜欢她,薛婉儿何尝喜欢她。昔年也曾含酸试探,问梁沐究竟为何情系伊人。 梁沐没有回答,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可只要提起白凝辉,梁沐就按捺不住笑意,心怀宽畅,高兴得让人心生羡慕和嫉妒。 这世上既有薛婉儿,为何又来一个白凝辉。 太不公平了。 薛婉儿在心中说,履步渐缓。如果没有白凝辉,事情会不会就有转机。目送梁沐渐渐远去,她拦住严燕柔声道:“你大哥有心事,咱们不要去打扰他。” ----
第49章 == 重阳将至,秋景正好。 白援辉抱着一大盆□□气喘吁吁,进了院门把花盆交给小丫头,站在窗台前抬眼一瞧。房中寂静,案首的兽炉轻轻淡淡的香气浮动,白凝辉卷了衣袖,安安静静运笔用功。 “二姐姐在忙什么?”白援辉悄悄凑近。雪白的笺纸上全是经文,一手簪花小楷秀丽雅致,“二姐姐的字写得真好。” 白凝辉清早起来就在抄经,如此才没有余力去等待梁沐的决定,听她夸赞,慢条斯理说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我母亲忌日,祈求她九泉之下重得安宁,别再有我这么一个费心劳神的女儿。” 白援辉听了讪讪。因白凝辉日前自宫中回来就生了一场病,老夫人不知何故发作一回。且快到她生日,祖母看见她在眼前就心烦,明里暗里又责怪一通。众人都看在心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白凝辉存了气,但面对长辈只能一言不发,因白援辉素来与她友好,方忍不住透露一二分怨怼。 幸而白凝辉转瞬就明白自己迁怒,立即收了愠怒改颜换色,唇边泛出浅淡的笑意:“你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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