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珑在红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侍女包扎着他流血的伤处。 温千楼投来无辜的目光,轻声道:“玲珑,怕是要耽误你今日的游玩了。” 阮玲珑生怕嬷嬷将自己与温千楼不和的事告诉给太后,只得耐着性子道:“无妨,我今日就陪着你……”耗。 一行人行至半路又遇大雨,嬷嬷特意将避雨的亭子留给二人。 阮玲珑瞧宫门人尚未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坐在亭内的美人靠上,丝毫不顾及帝姬身份,轻轻捶打着发酸的小腿,往日她出宫游玩,都没有陪温千楼走一遭这般累。 阮玲珑瞧他眉头紧锁,许是胳膊疼得厉害,再看他左脚不自然的踩在地上。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许愿成真害他至此,从袖中掏出一只粉白色的小瓷瓶,别扭得递到了他的面前。 “止痛活血化瘀的,给你。” “多谢……玲珑。”温千楼从她手中笑着接过药膏,低垂的眼帘下,隐藏着复杂的感情。 “谢便不必了,你这人当真是怪,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偏生要阴阳怪气的,都受伤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吭一声,我若是你,早赖在姻缘庙不下山了。” 温千楼喜欢与她唱反调,故意将瓷瓶把玩在指尖,沉吟道:“我等普通人怎能与帝姬相比,帝姬身份尊崇自幼被人捧在掌心之中……” 他思索片刻,忽然对上阮玲珑的杏眸,好奇道:“你是如何知晓我脚扭伤了,莫不是你在咒我?” 阮玲珑连忙摆手,讪讪一笑。 “温大人说笑了,我岂是那种恶毒之人。” 温千楼靠在她的身侧,在耳旁轻声道:“是啊!玲珑怎会是那种人,我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还是信玲珑的。” 隔着雨幕,旁人眼中瞧见乐嘉帝姬与温大人交颈畅谈,嬷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后就是想让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阮玲珑不喜他靠得太近,推搡时用力过猛,温千楼被推倒在美人靠时,她也向前扑去跌入温千楼的怀中。 温千楼眉眼微挑,“帝姬如此喜欢在下?” 她撑起双臂神色慌乱,恼羞成怒道:“我定要告诉皇祖母,说你欺负我,你分明就是图谋不轨的小人。” “太后会信你吗?” “……” 亭外忽然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斜而至,雨水打在二人的身上,他双眸紧闭呼吸急促,死死抓住阮玲珑的袖角。 阮玲珑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温千楼,你装模作样要到什么时候?” 温千楼脸色惨白浑身微颤,拽着她的袖子手始终不肯松,阮玲珑按着他的人中高声道:“来人,快来人!” 温千楼艰难地抬起眼皮,半昏半醒之际看到阮玲珑焦急的背影。 传闻中乐嘉帝姬不知礼数粗鄙不堪,她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又缓缓合上了眼,久违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果然是大畜生下畜生,跟他那贱人爹娘一个样,还敢咬主子,你竟还敢瞪我,给我淹死他。” 第005章 夜市互赠灯 恶仆面目狰狞,使劲往水里按着稚童的脑袋,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抓住缸的边沿,蹬着双脚拼命挣扎着,恶仆感觉他不再扑腾,才拽着头发将人提起来。 “家主,这小畜生没气儿了。” 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齿痕,咬牙切齿道:“拖出去喂野狗。” 稚童命大,被丢出来没多久,他便从冰冷的雪地中醒来,几只野犬正呲着牙警惕得看着他…… 阮玲珑裹着披风抱着膝盖缩坐在美人靠上,亭外雨声依旧,她叹了一口气低头打量着双眸紧闭的温千楼。 睫毛长翘,鼻梁高挺,模样是俊俏,脾气实在古怪。 一片树叶随风雨落在他的胸口前,阮玲珑伸手正要拾起时,冰冷惨白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似是要将其捏碎。 他的双瞳漆黑泛着杀意,深如潭水,阴森道:“你在干什么?” 阮玲珑挣脱他的牵制,泛红的手腕传来痛感,她低声呵斥,“温千楼,你在发什么疯?” 听到她的声才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外面雨势小了许多。 温千楼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披风随之落地,他迷茫的看向对面湿漉漉的阮玲珑,鬓角的青丝拧成一缕贴在耳旁,整个人像是鹌鹑,半张脸都缩在披风之中。 他抬手一瞧,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块布料,好像是……阮玲珑的袖角。 “我……方才对不住。” 阮玲珑冷着脸背过身去,她低头沉思,方才温千楼的眼中分明是迸出了杀意,这种眼神她只在穷凶极恶之徒的身上见过。 听闻温千楼双亲早亡,是祖父将他一手带大,在他束发年纪,老人病逝了,大抵是孤苦无依过得不好,又让人给欺负了,才会变成如今的性子。 “罢了,书呆子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天都快黑了咱们快些下山,听闻附近不太平。” 书呆子? 温千楼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会这样唤自己,他悄悄得将袖角叠好收入了怀中。 “阿嚏。”阮玲珑站在雨中打了一个喷嚏,回过头来看着温千楼站在台阶处迟迟不动,怕是脚腕疼得厉害,忙声道:“阿肆,温大人腿脚不便,又伤了胳膊,你将他背下山吧!” “是,属下遵命。” 阿肆身强体壮,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蹲下身来,“温大人,咱们走吧!” 温千楼伸出手接住了冰冷的雨,犹豫的应了一声。 暮雪撑起斗篷给阮玲珑遮雨,被她一口回绝。 “下雨天天黑的快,咱们得趁天全黑前下山,暮雪,不能因我耽搁了时辰。” 一行人冒着小雨前行,阿肆背着温千楼走在最后面,忍着衣裳黏在身上的不适,他抬头望着阮玲珑的身影,询问道:“阿肆,乐嘉帝姬是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觉着乐嘉帝姬人美心善,出手也阔绰。” 他说起银钱之事便来了兴致,“陛下在乐嘉帝姬及笄礼时花了万两黄金,修建祝运台,乐嘉帝姬自己也在宫外一日挥霍了千两白银,温大人应听闻过此称号——吞金兽。” 温千楼闭眼思索,看来传闻说的没错,如此骄奢的女子,他两袖空空,以后果然养不起,还有她这跳脱的性子,与自己着实不和。 他亦想象不到以后与她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光景。 “不过温大人,属下悄悄跟你说,乐嘉帝姬乃皇室少有的性情中人,下午你忽然昏厥过去,乐嘉帝姬二话没说,带了两个侍卫冒雨重返姻缘庙,平日里要走半个时辰的路,她硬生生缩了一半的时间,将仙姑带回亭中给你施针。” 温千楼闻言睁开眼重新审视着阮玲珑,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间忽然一颤。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像土壤中裂开一道口的种子,感受到了暖阳的存在。 原来……她是为了我才冒雨淋湿的,方才我好像吓到她了。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他压制心底,化为嘴边轻挑的鼻音。 他不信世上,真的会有毫无相干之人,心甘情愿为对方做事。 况且,她还是身份尊崇的大邺第一帝姬。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行至山脚下,阮玲珑朝着竹林旁的马车走去,抬手去撩马车车帘时,暮雪不经意瞥到小坡之后,靠着竹竿而坐的车夫背影,她唤车夫半天没反应。 暮雪走上前抬手推了一下车夫,他身体僵硬得侧倒在地,瞪大了双眸,露出脖颈间被雨水冲刷得泛白的刀口。 暮雪瘫坐在地,吓得尖叫后退。 “死……死人了!” 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车帘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阮玲珑拽进马车中,悍匪用肌肉健硕的手臂勒住她的脖子。 阮玲珑慌乱得蹬着双脚挣扎,用尽力气去掰脖子上的手臂,大刀毫不留情划向她的手臂,鲜血当即染红了袖角。 他威胁道:“要是不老实,现在老子就送你去见车夫。” 悍匪挟持着阮玲珑从马车内走出,侍卫们手握着佩刀倒吸一口凉气,对面涌出的山匪虽不多,但帝姬在他们手中,不敢有丝毫举动。 马车外有些许亮光,阮玲珑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位好汉,你若求财我给你便是,莫要伤人性命。” 他一只手捏住阮玲珑的下巴,侧头打量着她,大笑道:“当真是国色天香,你和钱财老子我都要了。”他厉声道:“长得漂亮的,你们带回去当婆娘,剩下的都给老子杀了。” 山匪渐渐将众人围了起来,侍卫们是进退两难。 阮玲珑咬牙寻思,众人不能死在这里。 她忽然拔下头上的发簪朝劫匪手背狠狠刺去,他吃痛之中松开手臂。 也只一瞬,阿肆背起温千楼,手持大刀越过众人,向帝姬跑去。 劫匪揪住阮玲珑的头发,恶狠狠道:“小贱人,你敢伤老子?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此话一出,温千楼眼神阴鸷,将一枚铜板不动声色捏在指尖,向他弹去。 劫匪被打中手臂的穴位是又疼又麻,不得已垂下手臂,阮玲珑当即跳下马车。 霎时刀剑声四起,悍匪见阮玲珑要逃跑,提刀而追,又一枚铜币打在他膝盖上,他单膝跪地面露凶相。 “谁暗算老子,老子要把你们全杀了!” 温千楼眼中杀意甚浓,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 阿肆背着温千楼越过众人,抽刀已将乐嘉帝姬护在了身旁。 阮玲珑见对面劫匪人数几十,随行侍卫虽是高手,但对面身手不凡,焦急之间,她只能让众人先分散而逃。 时有闪电划空而过,雷声阵阵,雨势渐大。 雨水从额头流下,她已有些睁不开眼,捂着还流血的手臂,“阿肆,眼下局势于我们不利,一会儿你便背着温千楼走。” “帝姬,那您怎么办?” 她瞧着阴暗的竹林,紧张道:“自有侍卫护我,眼下活着回都城最重要。” “可帝姬……” “走便是!”阮玲珑拉起一旁的暮雪,带着两个侍卫,正要朝长阶的方向走去。 久久不语的温千楼忽然伸出手扣住她的肩膀,阮玲珑只当他在害怕,握着他的手安慰道:“莫怕,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他露出无辜神情,低声恳求道:“玲珑,能不能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阿肆向来只听阮玲珑的话,固执得要背他走。 闪电照亮整片大地,温千楼与她十指相扣,阮玲珑发怔地看着他,轰隆的雷声中再次传来他恳求的声音。 “我……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好!”阮玲珑温柔回应他。 阿肆留下来断后,一行护卫护着二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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