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珑搀扶着他,二人执手而行。 但天色渐暗,温千楼感觉到阮玲珑微微颤抖的手,安慰道:“莫怕,闭上眼。” “嗯。”她合上了眼。 天色已暗,大雨之中,温千楼抓了十几枚铜币握在手中,铜钱化为暗器捏于指尖,将追击的劫匪打倒在地,侍卫扑上前便抹了他们的脖子。 只听近处阿肆厉声道:“先杀匪首。” 阿肆手握佩刀率先冲上前去,悍匪横刀挡在身前,他腿上穴位一麻,他当即跪地,阿肆人壮力气大,压得他起不了身。 温千楼又将一枚铜钱打在他的腰间,阿肆手中的刀刃已入悍匪的肩上。 阮玲珑另一手臂环抱着他精瘦的腰,黑暗中听到他的呼吸声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惨叫声过后,活着的劫匪四散奔逃。 温千楼微微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人,轻声道:“阿肆把他们打跑了,你是否能将我松开了?” “我……我不要。” 暮雪在旁轻声道:“乐嘉帝姬最怕黑,想来温大人能让帝姬稍微心安些。” 他眼帘半垂,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 怕黑?原来和我一样,也有害怕不敢面对的东西…… 她双眼紧闭,让温千楼牵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黑暗中紧扣的双手从未分开。 温千楼全当牵了一只小宠。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待众人回到都城时,云散月出。 有灯笼烛光的地方,阮玲珑才松开手,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温千楼出声道:“阿肆,停一下马车。” 阮玲珑不知他要做什么,立刻吩咐暮雪去买一盏花灯来照明取亮。 他一瘸一拐回到马车时,见她手中已有一盏花灯,只能讪讪地提着兔儿灯坐在旁侧。 阮玲珑率先开口,“兔儿灯挺好看的,你能不能……送我?” “好。” 阮玲珑嘴角不经意间微微勾起,心满意足得与他互换了花灯。 她盯着散发柔和光晕的兔儿灯,轻声道:“今日虽涉险,但好在我们都平安无事……” “是啊!”温千楼附过身来,抬手替她扶正发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闻帝姬从小怕黑,便愿这兔儿灯能替我常伴帝姬左右。” 阮玲珑对上他微弯的凤眸,心中几分欣喜,“你……你说什么?” 第006章 离间暗中计(上) 他避开阮玲珑的目光,已提灯坐回原来的位置,目不转睛得盯着荷花灯,“没……没什么。” 阮玲珑笑眼盈盈,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暖橘色的火光映照着温千楼的侧脸。 她心中寻思着,话本子都说男女到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定情了,为何温千楼没有一点动静? 那方才他说的话……可是对自己有意思? 阮玲珑陷入纠结之中,摇了摇头将这想法弃之脑后,心中不争气暗道:才见了几面就自作多情了,玲珑你争点气,将来你可是要纵马狂歌,恣意一生的。 阿肆忽然急停马车,低声呵斥,一个顽童从马车前跑过,阮玲珑没坐稳向倒去,温千楼伸出手臂拦在她的腰后。 如那日在悬廊一般,他出手相护。 “小心。” 四目相对,阮玲珑惊慌的神色映入他的眼中,在他小小的湖泊中荡起波澜,还是心口不一道:“方才面对劫匪,你不是挺厉害的?” 阮玲珑将他一把推开,“你怎这么煞风景,说话就不能好听点?” 温千楼眉毛微挑,“恕难从命。” 阿肆朗声提醒道:“乐嘉帝姬,宫中的护卫来接您了。” “我知晓了。” 她撩起帘子向外看去,十来个身着红色飞鱼服的护卫腰间佩剑,跨|坐马背之上,后面还跟着一辆宫中的马车,整条街拥堵起来。 “还请乐嘉帝姬下马车,随属下们回宫。” 阮玲珑胳膊上的伤虽让暮雪处理过,但手臂疼得厉害。 她依依不舍得走下马车,在帘子落下时,她回头冲温千楼颔首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悄声道:“温千楼,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兔儿灯。” 温千楼亦面露浅笑,亮出手中的羊脂玉佩,用口型回她“回见”。 帘子落下时候,温千楼脸色阴沉,实数不该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贸然救她,全当是用她为自己身份打掩护。 阮玲珑披上狐皮披风钻入了马车,想起大姐姐出嫁前曾说过的话——“若一个男子心悦你,你的所思所想他便会知晓,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定会出现替你解困”。 阮玲珑想起自己在温千楼面前有些害羞的模样,心中懊恼,恨不得寻个地方钻进去。 但温千楼会在黑暗中握紧自己的手,还会在自己最怕黑的时候送来兔儿灯。 她对温千楼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思索道:“不会吧?难不成我先对他起了心思?” 侍卫提早去宫中禀告乐嘉帝姬遇劫匪一事,太医署的御医早已在福满殿外候着。 皇后左丘雅站在殿门口来回踱步,焦急道:“她不过是去一趟姻缘庙求罢了,怎得会遇上劫匪。” 嬷嬷只能在旁安慰,“皇后娘娘,乐嘉帝姬是小福星,定能逢凶化吉的……” 嬷嬷话音刚落,红色红墙之外便传来阮玲珑渐近的声音,宛若翠鸟。 “你们速速将我放下来,难道本帝姬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我真的无碍,我不想坐步撵。” …… 提着灯笼走在前照路的宫娥,恭敬道:“乐嘉帝姬,您便忍忍吧!此乃皇后娘娘之令,奴婢们不敢违。” 阮玲珑平日里坐不惯步撵,要一直挺直腰身跪坐在软垫上,稍不留神便会东倒西歪。 有一次险些从步撵上摔下来,打那以后她宁可走路也绝不坐步撵。 一行人抬着步撵入了福满宫,左丘雅这才看清阮玲珑,头发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 她身裹狐裘,瞧不出伤在了何处。 “玲珑,快让母后瞧瞧。” 阮玲珑故意将狐裘裹紧,在皇后面前转了一圈,笑道:“母后,儿臣这不是好好的吗?” 左丘雅知晓阮玲珑向来要强,便是磕着伤着都不让自己知晓,待她知晓时,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罢了,快些入殿莫要着了冷,先洗漱干净,让御医好好给你瞧瞧。” “好,儿臣听母后的。” 屏风之后水汽朦胧,宫娥手中的托盘上整齐叠着一件雪纱齐胸长裙,虽是妃红色,但被雨水冲淡的血色依旧醒目。 左丘雅眼眶泛红抓着长裙的一角,呼吸微微急促,“你可瞧清帝姬伤了何处?” “回皇后娘娘的话,乐嘉帝姬左小臂被布缠着,奴婢们不敢擅动……” 阮玲珑已着里衣坐在桌前,当左丘雅瞧见她露出受伤的手臂两眼发黑,两寸长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 御医取出针线时,左丘雅不忍瞧见转过身去,“这群劫匪当真是可恶,竟伤你至此……” 御医递给她一颗药丸,阮玲珑含在口中,伤处已无痛觉,只能感觉针线在拉扯肌肤。 阮玲珑眉头微皱,转向桌上摆着的兔儿灯,口吐不清道:“母后,那些劫匪身手不凡,秋猎在即,儿臣怕会出事……” “这些事无须担忧,你父皇自会处理,你且在福满殿安心养伤。”左丘雅心疼得看着阮玲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声不吭的,当真能忍。 阮玲珑感觉昏昏沉沉,胳膊酸胀,勉强挤出笑意,“母后,儿臣无碍,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 “待你入睡,本宫再走也不迟。”左丘雅扶着她上了床榻,将被角塞好,听暮雪说起当时凶险万分的场景,心惊肉跳。 左丘雅沉吟道:“对面人多势众,还是让你们脱困了?” 阮玲珑半张脸缩进被子,露出一双眼来,现在想想还觉后怕,“是啊!当时天已黑,不过听贼首说他遭遇了暗算,儿臣和温千楼才得以侥幸逃脱。” “那你觉着温千楼此人如何?”左丘雅怜爱得轻轻抚摩着阮玲珑的头顶。 “儿臣也不知晓。”阮玲珑握住皇后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颊,合上了眼,轻声道:“儿臣也不知晓……” 阮玲珑睡得不安稳,左丘雅亲手燃了安神香,才悄声退出殿外。 左丘雅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跪在园中的宫人,厉声道:“尔等于福满宫侍奉乐嘉帝姬,亦有偷奸耍滑者,她素来待大度不愿与你们计较罢了,本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帝姬受伤,若还有再犯者,便莫要怪本宫无情了。” 众人齐齐行了一礼,“谨遵皇后娘娘之令。” 左丘雅乘上步撵,眉眼厉色微显,“先不回寝宫了,帝姬受了这么重的伤本宫放心不下,事有蹊跷,改道御书房。” 温府灯火昏暗,温千楼已褪去衣物,双臂张开搭在鹅卵石池边,独自一人泡在热水池中,脚腕处的酸胀感令他不适,手臂上的结痂遇水化开,又渐渐融散在水中。 半晌才从水中走出,穿上玄色里衣,漆黑的眸子若一潭死水泛着死寂,他如一只水鬼无声无息向外间的厢房走去,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年轻男子正在调制消肿止痛的药膏,用竹片将药膏抹在白纱布上,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狠人,不过逢场作戏,就算她是大邺第一帝姬如何,你何必故意让自己受伤。” 温千楼披襟散发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抬起手臂看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声音极为冷淡。 “孤若不狠心,又如何得她同情赢她芳心,不过是权宜之计,孤知晓分寸。” 元风闻言不屑笑了一声,将袖角拿起来晃了晃。 “这就是你说的知晓分寸?把袖子当宝贝似的揣回来,若说你无情,你还带点人味儿,若说你有情,你有时候还真不当人。” 温千楼正要反驳,一只夜莺携信筒忽然飞入屋中,落在了桌上,打开信笺简短七字“宫中起疑,恐生事”。 温千楼用烛火引燃信笺,思索道:“今日行事虽然冒失了些,但赐婚是真,她这高枝不能死,孤可借她之势深入皇室,才能寻到孤要的东西。”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荷花灯和瓷瓶,吩咐元风将他放在匣子里的孔明灯取出。 元风嘀咕道:“她那么多心愿,你就差人特意打下来这一个,还嘴硬说没心动。” 温千楼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不用你管,孤自有用处。” 温千楼望向窗外的明月,脑海中忽然出现阮玲珑笑眼盈盈的模样,她若暖阳,引着他这一枝丈菊不由自主望向她。 温千楼合上眼深呼一口气,将杂念抛之脑后,腹诽道:不过是孤手中的一枚棋罢了,又有何挂念。 他睁开眼随手将瓷瓶沉入茶杯中,眼前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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