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也不全是。您也知道陛下自登基便有扶持寒门的筹划,梁氏所作所为,无疑是为她满心热忱泼了凉水。自然,您与陛下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也不同,这句话同您说,您也未必会听进心里去。奴婢说这么多,也只是想让您知道,陛下这么多年过得很苦,您不要恨她。她……从小到大,心里就您一个。在乎您的看法,在乎您的心意,今日伤了您,但多是无心,还请您不要与她疏远了。” 百合说完后,便福身告退,为他去叫太医。 谢安执静默许久后再度抬步,往寝殿走去。 守在栖凤殿门口的宫人看着谢安执满身是血回来,也都吓着了,纷纷上前,谢安执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下,宫人面面相觑后,只得无奈止步。 青萝知道谢安执此行去找钟楚泠必然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但见谢安执伤成这样回来,也是讶异非常,连忙捧了水和巾子过来,顺便吩咐旁边的小宫人去找身衣裳给凤君换。 谢安执颓然坐在小榻上,青萝小心用巾子蘸了水,一点点为他蹭去头上血痕。冬青寻来干净衣衫立在一边,静静等待伤口处理好后为谢安执更衣。 好在今日冬雪出宫采买,不然又要咋咋呼呼嚷得谢安执头疼。 青萝是钟楚泠的人,虽没亲眼看到这伤是钟楚泠砸的,但也猜的差不离,而冬青嘴巴紧,不能问的就不问,倒是让谢安执清净许多。 只是青萝擦着擦着血就觉得不对了,转过头一看,冬青咬着唇努力眨回眼睛里的泪,鼻子还一吸一吸的,怕是再在这待久了,一定会哭出来。 他叹了口气,转头同冬青道:“你把衣裳放下吧,我来照顾凤君便好。” 冬青犹豫了一下,见谢安执没有答话,便是默认的意思,于是乖顺放下了衣衫走出去了。 “凤君,想吃些什么吗?奴一会儿吩咐人去做。”为了转移谢安执注意力,青萝开口道。 谢安执却突兀问道:“你知道陛下回宫前的事吗?” 青萝动作一顿,轻轻笑了笑,说道:“陛下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奴哪里能知陛下的私事?” “本宫以为,只有本宫不知晓。”谢安执垂下眼睫,隐隐觉得下眼睑上干涸的血迹黏在上面有些难受。 青萝伸手轻柔抹去,轻声道:“陛下过往曾经从未提及,便是觉得凤君没有必要知晓,您与陛下都还年轻,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恩爱不疑,相携到老。” 谢安执苦笑道:“你们每个人都说她很爱本宫。” “难道不是吗?”青萝擦干最后一丝血迹,看清谢安执被砸烂的额角,眼底有了丝心疼,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但愿吧。”谢安执勉力牵了牵唇角,可是现在的心境,连笑都是苦的。 “凤君,能起身吗?奴给您换换衣裳。”青萝收下水盆和巾子,转而拿过冬青放在一边的衣服。 谢安执默不作声站起身,展臂由青萝更衣。衣裳换好的时候,百合也恰好带着太医来了。 上药,包扎,谢安执抚着缠了几圈白布的额头,莫名想起披麻戴孝这个词来,苦中作乐笑了笑。 脸上笑意还未收敛,门外便通传陛下驾到。 钟楚泠踏进门后,便看到眼底尚有笑意的他。或许是受伤的缘故,谢安执脸色如纸苍白,劲瘦的骨长双手鼓着青筋,乖巧搭在盘坐的腿上,一副雨摧风折却仍傲立的贵族优雅姿态。 有些人的高贵纹在骨头里,所以势必不会低头落尘。 钟楚泠心里沉甸甸的,走上前,恰见笑意收敛的谢安执,伸手欲碰他的额头,却生生止住,小心问道:“额头……还痛不痛?” 谢安执摇了摇头,站起身见礼,轻描淡写道:“不痛了。” “今天……是朕对不住你。”钟楚泠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低垂,似乎在看着谢安执的手发愣。 “没关系,陛下不是故意的。”谢安执平静开口,出人意料的乖顺。 不乖顺又如何呢? 他们都在说,她爱他,她有苦衷,她非有意。 她是他的妻主,是他的天。 再痛,又能如何呢? ---- 喵喵擦眼泪:没关系哦,喵喵不痛哦。
泠泠……半夜睡不着了。
第84章 等待 谢安执愈发逆来顺受,钟楚泠越发觉得别扭。她在此处坐立难安,欲言又止好几回,才开口道:“梁家的事,朕会再考虑一下。” 听她此言,谢安执讶异抬起眼睫,而后缓缓垂眸,轻声道:“泠泠,你总该知道,万事皆有舍有得,不是事事都能求个圆满的。” “嗯,朕知道……”听他松了口气,钟楚泠将他摁坐下,提膝上榻,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只是朕觉得很难过。” 谢安执伸手抚上她的脸,柔声哄道:“以后日子会变好的。” “真的会好吗?”钟楚泠的脸在他骨节分明的掌下蹭了蹭,自语似轻喃,“朕在民间时,看着养父艰辛谋生,便想着等朕长大就好了。后来回了宫,尔虞我诈颇多,朕便想着待朕的姊妹登基便好了。再后来,朕得了皇位,朕便以为待朕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就好了。可是,朕似乎一直没怎么如愿。” 她说这话时,似乎在轻笑,可谢安执分明觉察手心里濡湿一片,他顺势看去,她弯唇垂泪,累极倦极。 “我陪你一道,”谢安执认真道,“世家势力并非坚不可破,只是对于他们,不该尽数祓除,应当逐步收权。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你有足够时间。” 钟楚泠叹息道:“若既知所求在何处,只要等得起熬得住便可求到,朕如何不能等、不能熬?可是眼下,朕总觉得如何努力,也得不到朕想要的。” “可以的。”谢安执托起她的脸,与她对视,郑重道:“我等了二十年。” “什么?”钟楚泠诧异道。 “自我父去后,我盼一人惜我怜我,足足盼了二十年。” 说着,谢安执指尖拂过她微乱的额发,一字一顿道:“你看,我这不是就等到了吗?” 钟楚泠眼神凝滞,下意识想躲避他的目光。不过谢安执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因为他心底突兀闷热烦躁,那莫名的杀意又涌了上来。 他松开了手,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指甲死死掐着手心,试图唤醒自己的理智。 于是,心怀各异的两个人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情绪,而忽略了对方的异常。 钟楚泠仍在沉默,谢安执干咳几声,佯装不适道:“泠泠,我……头有些昏,时候也不早了,你……” “朕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钟楚泠开口道,而后,软下声音,说道,“朕改日再来看你,以及,朕一定会好好处理梁家的事。” 谢安执松了口气,乖顺道:“好,一定要注意身子。” “你也是。”钟楚泠轻声道。 在抬步离开栖凤殿的时候,她又回过头,看着目送自己的谢安执,自己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温声道:“朕一定不会辜负你。” 似乎是得了保证,谢安执的心突然被塞得满满的,他浅浅笑了笑,直到她的身影被殿门隔绝,这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钟楚泠出了寝殿,胸口砰砰作响,好像装了一只躁动的鹿,搅得她心口乱作鼓响。 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提起裙摆走过被水浸湿的一块石板路,突然想哼无名的歌。而她眼前似乎浮现起了一个女童,大老远抱着球跑过来,等待那闻名京中小公子的出现。 紧张试探却又小心雀跃的情感,在他拾起她的球,用好听的声音还给她的时候,变成了密密麻麻欢喜织就的网,将一颗小小的心脏,抓得紧紧的。 谢安执,你最好是以真心换真心。 她松开提着的裙摆,步子轻快了几分,向栖凤殿院外走去。 青萝见她准备离开,恭送时,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为谢安执说些话:“陛下怎不在这留宿?凤君他关切您得紧,那日您在御书房彻夜不眠,凤君探望您未果,回来时还都睡不好呢!” 钟楚泠浮于眼底的笑一寸寸收敛,她抬睫轻声问道:“你说的是哪日?” “就是……”青萝思索,一激灵道,“放榜那日夜里。” 她查试卷的时候。 所以,谢安执很有可能在那一趟中偶然得知她在做什么。 梁家为何对楚宁下死手,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但倘若有人告密呢? 倘若有人告诉他们,她发现了偷换试卷这件事呢? 钟楚泠的心突然冷了下来,她撂下一句“不留了”便加快步伐匆匆离去,快到连衣角都消失在青萝眼前,都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心中悸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疾步回了凰归殿,召来四大去彻查梁家动手前何人去过梁家。四大离去后,她便瘫坐在椅上,被铺天盖地的疲惫包裹。 谢安执,不要把感情闹成笑话。 …… 钟楚泠离去后,谢安执又往自己的手臂划了几刀,心里掐算着日子,想着权恩非也该将那队亲卫集结起来,便开始思索用什么理由出宫要好。 心里正沉思着,外头便通传梁御卿求见。 自梁家获罪下狱后,梁瑞庭来找了他好几次,估计是来求他找陛下求情,他称病不见,却不曾想过梁瑞庭如此坚持不懈。 不过钟楚泠的意思是会松口,只是梁瑞庭眼下不知罢了。 谢安执翻身躺下,令宫人说他已经熟睡,依旧是不见梁瑞庭的意思。 他与梁家没什么情分,去劝钟楚泠也只是为了她的皇权着想,为此还挨了一顿,他没义务也没心情转达钟楚泠的意思来让梁瑞庭心安。 说回梁瑞庭,他也只是个禁足在内院的公子,家里女人们在筹划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此次梁家闹出这么大的事,虽然祸不及他,但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求见钟楚泠无果,寻思着去找谢安执,熟料他也不管,一个人便似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但今日他听说谢安执去寻钟楚泠被砸破额角,心觉有望,又去寻谢安执,却依旧吃了闭门羹。 平日与他互称兄弟的人与他疏远,后宫之首又不管他,他欲哭无泪,本来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心死不过如此。 这厢谢安执还未睡下,便听梁御卿已经走了。他松了一口气,虽然额角还痛着,但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与他不同的是,钟楚泠彻夜未眠。 四大动作很快,马上查到了那日谢家曾传话给梁家的事。 结合谢安执曾去过御书房,于是,钟楚泠便拼凑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真相。 殿内烛花反复跳跃,直到烧到末尾,接连熄灭,令整个大殿陷入一片黑暗,钟楚泠才抚上涩疼的心口,眨回了所有无谓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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