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谢安执注定是盼了个空,钟楚泠有事出宫与萧将军详谈,而在冷宫消息闭塞的谢安执只能拌着庭中空凉的月光,咽下放冷了的饭菜。 没关系,今后这样的事多着呢。 谢安执放下竹箸,苦笑着想。 …… 陆漾安顿谢瑶姝的地方其实是个无人住的小屋,听说以前在这住的人家女儿飞黄腾达,接一家人去过好日子了。那家人走时什么也没带,所以屋内物件够日常所需,只是过于陈旧,若非谢瑶姝今日发烧没顾得上,她早闹了。 陆漾坐在门口,听着门里谢瑶姝绵长的呼吸声,托腮看着清冷的月亮。 第二日谢瑶姝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还咳嗽着,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吃过陆漾从集上买的早饭后,缓过劲的谢瑶姝施起了大小姐脾气:“陆漾,你不会要一直住在这里吧?” 她鼓了鼓腮,一脸嫌弃地说道:“这里可住不得人。” “小姐可有去处?”陆漾没有回答,反问她道。 谢瑶姝有些迟疑,她记得谢安执同她说过,不能去投奔其他谢氏族人……可是那是在她逃狱要避人耳目的前提下,如今她是被钟楚泠亲自放逐,应当……不必在意那些吧?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想去东洲找小姨母,虽则如今谢家失势,小姨母的官职也多半被谪去,但小姨母与谢家之事无关,想来还有钱财傍身,应当不会在意多我这一张嘴的。” 一张嘴,陆漾默默地想,原来她并没有把他算进去。 这也难怪,纨绔自私,总难动真心。 谢瑶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神经大条说错了话,也没有管陆漾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问你呢!你要一直在这待着吗?” 陆漾摇了摇头,轻声道:“奴想同小姐一起走。” 谢瑶姝闻言一愣,似是想通了,点点头说道:“也好,到时候我再让小姨母好生安顿你。”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是安顿他在谢府住下继续服侍谢瑶姝,还是给他一笔银钱打发了他?他阖上眼,不想去问,由着她去了:“小姐高兴便好。” 顾念着谢瑶姝身子不好,这地方又的确不适宜养病,陆漾咬咬牙,掏出钱来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带谢瑶姝去下一座州府寻个客栈落脚。 他们将近晌午出发,天色刚入暮时到了目的地。感觉马车停了下来,陆漾看向旁边窝着睡得正沉的谢瑶姝,示意撩开车帘的车夫不要出声。 他自行下了车,寻到客栈定下房后,便返回马车中将熟睡的谢瑶姝抱了出来。 陆漾出身农户,他是家中长子,有些事都得帮着父母干,譬如砍柴挑水这些,母亲在田里回不去,都是他来做。再后来流落花楼,成了不配小仆服侍的低贱莺儿,便有更多的事须得他亲力亲为,像是刚接完客就要拖着一身伤打水洗澡便是常有的事。 如此种种,他的力气比寻常男子都要大一点,所以抱起谢瑶姝,并没费太大力气。 陆漾太瘦了,谢瑶姝在他怀里硌得慌,难耐地蹭了蹭,转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熟。 客栈里的小厮瞧着男人抱着女人上楼,新奇地又看了好几眼。 睡眠中的谢瑶姝并不知道她惹了旁人耐人寻味的眼神,她被陆漾放到床榻上后,离开了热源,难耐地扭了扭,顺手抓住还没来得及撤离的陆漾手臂,好像抓住了什么令她安心的东西。 其实谢瑶姝是很温敦的长相,或者说,谢家兄妹俩都这样。 他们一个清冷出尘,一个肆意张扬,但长得都很没攻击性,平素表情卸下后,睡着时比谁都要更乖上几分。 陆漾耐心在床边等了一会,见谢瑶姝换了动作,便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毫无疑问以失败告终。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上了床,躺在谢瑶姝的枕边,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眉眼。距离之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知到。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淡淡地合上了眼睛。 翌日鸡鸣司晨,陆漾闻声睁眼,侧头看去,谢瑶姝头抵在他的肩处,仍旧是睡得正熟的样子,只是抓着他手臂的手总算是松开了,转而搭在他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搂着他。 陆漾小心翼翼抬起她的手臂,将自己从她身边解放了出来。 大小姐的吃食是个问题,如今落难没几天,一身骄矜气还没洗去,想也知道病好恢复了味觉后,她会有多挑。 他下楼向客栈借了锅,想了想,不知谢瑶姝何时醒来,做面恐它坨了,所以还是简单粗暴地选了炒饭。只是此时身上银钱充足,还可以向掌柜买点后厨的肉下锅,多点油腥气。 不管旁人怎么说,陆漾是对自己的炒饭手艺相当满意的,毕竟他最忠实的小拥趸每每吃到他的炒饭,眼睛都要满足地眯起来,像是吃到了什么天外之味。 细细想来,他有多久没见着那样的目光了? 陆漾收敛思绪,端着炒饭上楼,将它搁到桌上,等待谢瑶姝醒来。 炒饭的香味不纵着谢瑶姝的赖床,床上沉眠的她睡得不安稳起来,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被饭香勾了起来。 陆漾在一边拧着帕子,谢瑶姝利索下了床,理所应当地将脸伸到了陆漾手边,示意他为自己净面。 陆漾的动作很轻柔,仔仔细细地将谢瑶姝的脸擦干净后,又温柔地执起她的手,用再一轮浸湿的帕子轻轻擦拭。 谢瑶姝被他动作抚弄得头皮发麻,舒爽地想着:他当真是天生伺候人的。 洗漱好后,谢瑶姝便坐到了桌上,先是例行嫌弃了桌上的炒饭,待陆漾端着笑好脾气哄后,这才“勉为其难”拿起了筷子,将饭“艰难”地扒进嘴里。 谢瑶姝吃饱喝足后,转而问道慢慢吃着饭的陆漾:“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你找好马车了吗?” 陆漾动作微顿,心里隐隐想告诉她,若要到东洲,这路上不能一直坐马车,他付不起雇车费用。 但直到终了,他也没同谢瑶姝解释,只是轻声道:“今日奴想出去买点存得久的干粮和衣物,不若明日再出发?” 听他这么一说,谢瑶姝连忙苦着脸道:“那给我多买几件,从狱里出来就是这一件,臭死我了!” 陆漾点头,一声不吭地应了下来。 衣服的钱似乎省不了,谢瑶姝细皮嫩肉的,若是料子不舒服,她必然忍不得,这就不是吃饭不尽意能哄好那般了。 他买下几身换洗衣裳,又出了一顿血。东洲离京中又远,这样下去,盘缠必然不够。 陆漾站在路边,看着如流人海,往日在花楼的敏感让他注意到街角两个人拉拉扯扯,眼神勾来勾去,一瞧便不清白。见那两人准备离开,陆漾犹豫了一下,远远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至一条透不进阳光的小巷中,两人拐进了一处民房里,男人随手将门口挂的蓝/灯笼换成了红的,陆漾也适时离开。 果真不出他所料,那男人是个暗娼,方才上街是在拉客。因为暗娼身份不清白,寻常人家与他们划清界限,所以往往一整条巷子都是接客点,住的全是暗娼,而蓝/灯笼换成了红灯笼,便是说明屋中有客。 暗娼的屋子可随意外借,毕竟日日接客伤身,而城中有的是想赚快钱的男子没得房子接客,所以从暂借者手里抽成,也是巷中暗娼的钱财来源之一。 陆漾看向巷尾一处挂着绿灯笼的人家,心知那便是此屋如今可外借的意思。 他站在巷口,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说起来,他没有才气,没有技艺,只会出卖身子接客。久而久之,便没了什么羞耻心。莺儿要什么羞耻心呢?脏透了的人,连说起贞洁都是亵渎。 或许是因为小巷不见光的缘故,分明是初夏,却突兀起了凉爽的风,显得犹豫中的陆漾身影格外萧索。 思索间,陆漾被人轻轻撞开,一个袒胸露腿的男人挤进了小巷里,向巷子尽头那唯一一盏绿灯笼走去。 陆漾心底突兀起了厌恶感,不是因为那人抢了自己的机会,而是这浓妆艳抹的模样令他有些反胃。他不禁在想,是不是在旁人眼里,他也是这副模样,所以谢瑶姝肆无忌惮作贱他,并不将他口中或真或假的爱听入耳中。 可这一切也并不是他所想的啊! 若能投个好胎,谁愿意一生贫苦,忍饥挨饿,骨肉流离,最后辗转颠簸,陷入淫窟,身不由己? 陆漾抓紧自己的手臂,咬着唇,脸色苍白,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抢在陆漾前面的人走着走着,似乎听到了陆漾异常的呼吸声,步子停了下来,回过头,悠悠然说道:“良家男子就莫要再做这一行了,瞧你犹豫了大半天,不愿意做便别做,”说着,他染着蔻丹的长指拭过眼角,缓声道,“做了,就轻易出不来了。” ----
第107章 双唇 在被囚禁冷宫的这段日子里,钟楚泠来的并不是很频繁,明眼人都见得她不来时谢安执的望穿秋水,可她来了后,谢安执却要撇开目光,处变不惊地起身行礼,将眼底惊喜掩饰得极好。 但是哪怕他不说不显,但钟楚泠还是明显地发觉他变得粘人了许多。 以前在栖凤殿,他们两个人总是一人一边看书,主动蹭上对方的永远是钟楚泠。但如今而见,谢安执行过礼后并没有退至一边,反而钟楚泠去哪他便跟着,寸步不离。 不过他这么做,仔细想来也是正常,冷宫就这么点的地方,她若来了必不是为了别的,一定是来寻他的,这样,他自然不能远离她。尽管如此合情合理,但主动跟随的谢安执还是让她起了些微妙的感觉。 她在民间时,街坊邻居养的都是狗,没有人养猫。后来搬来了一对小夫妻,那户夫郎起了养猫的心思,所以央着妻主去镇上聘猫来,那时街坊里的老人便劝他们:“莫要养猫儿,那小东西漂亮是漂亮,但不认主,野得很,家里待不住,到处乱蹿。” 小夫郎不信邪,执意要养,却在养猫的十日后便烦了。 他觉得这猫养不熟,它白日总是到处乱逛,到饿了或是得找个暖和睡觉的地方了,才知道回来。平日里想摸摸它,它便呲牙咧嘴,不允小夫郎碰它。 听得小夫郎在同别人抱怨小猫的时候,钟楚泠听得养父余澄风乐呵呵开口调解:“狸奴就如同稚子,幼时不懂事,你须得待它耐心一些,总能训得乖顺。” 一边一个大叔摇头道:“这法子太慢咯!要我说啊,就该把它关在门外,饿它两天,再让它入家门,保准儿听话!” 小夫郎在两个方法之间选择了后者,果不其然,小猫变得乖顺无比,总是黏在主人脚边,眼睛里写满了讨好。 钟楚泠收敛思绪,转头看向谢安执恰巧见到他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情感,不由得轻笑一声。谢安执见她盯着自己笑,后知后觉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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