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城外一座小破庙里,陆漾很自然地从包袱里找出一件旧衣服,铺在了地上,示意谢瑶姝坐上去。 谢瑶姝本能依言坐下,然后又弹起来,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奴不敢生小姐的气,”陆漾眉目依旧很淡,可再度改变的自称还在阴阳怪气地宣泄他的情绪。他在包袱里翻翻找找,摸出一个干干硬硬的馒头,递给了谢瑶姝:“只有这个可以果腹了,小姐。” 谢瑶姝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倒不是嫌弃这个馒头,她怕她接了,陆漾没得吃,可又怕自己不接,怕陆漾多心,觉得她嫌弃他。 心里天人交战好一会儿,向来没什么脑子的谢瑶姝破天荒地想出了一个自认绝佳的办法。 她拿过馒头,掰了等分的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陆漾,说道:“给,一起吃!” 陆漾淡漠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向她手心看去,很自然地抬手接过,张嘴慢慢吃了起来。 “我们吃好了后好好睡一觉,恢复了力气就出去找活干!”谢瑶姝开口道。 陆漾讶异地抬起眼睫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地继续吃着,谢瑶姝全当他答应了,继续给他画着饼:“等我们去了东洲,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衣裳、首饰,你若是想要,我都给你买来!总之,你的要求,我都答应。” 陆漾终于舍得说话了:“陆漾想做小姐的夫郎,小姐也答应吗?” “当然——”谢瑶姝不假思索应下,又觉得不对,小心翼翼问道,“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小姐想的意思,陆漾想要做小姐的正夫,要做百年后与小姐共穴、记入家谱、受万年香火的正夫。小姐,你答不答应呢?”陆漾眼底蕴着笑,分明是在说很美好的未来,可配上他的眼神,霎时变成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笑话。 也对,他出于贱籍,就算谢家失势,可谢瑶姝本质还是出自百年世家,那种世家自诩血液高贵,怎么可能娶他做正夫。 他笑是应该的。 陆漾说完这些话,就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躺在了旧衣上面,背对着愣住的谢瑶姝,将自己团得紧紧的,不欲理她。 良久,他听得谢瑶姝在身后闷声道:“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她慢吞吞说道:“不过,你不要自己告诉我姨母你的事……陆漾这名字也不能要了,万一有人知道你呢……” “冯漾,”陆漾一动不动,却突然开了口,“我从前的名字叫,冯漾。” …… “泠丫头又跑哪去了?”明叔看着眼前杵着的高手和百合,敲了敲手里的烟枪,肉眼可见的郁闷,“找她喝酒,总逮不着人,老头子我回来一趟容易吗?” “陛下去鸿胪寺卿府上饮茶,约莫戌时归。”百合滴水不漏地答着。 高手闻言异样地看了百合一眼,心道陛下不是去冷宫找废凤君了吗,怎么百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然而明叔下一问就让她明了百合为什么那么说了。 “她不会是去找谢家那小子了吧?” 百合摇头,戏感十足地抬起头,茫然说道:“明叔,您在废凤君那里瞧见过陛下吗?陛下未曾说过要去那里。” 明叔狐疑地看着她,说道:“你这丫头跟泠丫头待久了,学得一身坏毛病,我不信你。高手,你来说,你家陛下去哪了?” 高手眨眨眼,说道:“我也听陛下说是去了鸿胪寺卿那里了。” “得,”明叔笑了,“你们就是欺负老头子我在宫里容易迷路,摸不上冷宫的边。告诉泠丫头,她喜欢谁,那是她自己的事,老头子我不会管。别怕得把人藏得死死的,弄得好像老头子要杀人似的。” 百合含笑行礼:“奴婢会代为转达,但今日陛下的确是去鸿胪寺卿府上了。” 钟楚泠当然没去鸿胪寺卿那里,她在冷宫和谢安执对酌。 今日钟楚泠拎着一坛酒,非说得给谢安执过生辰。谢安执想了想自己自父亲死后便不愿过的生辰,才发觉那一日早掺在他与钟楚泠意见相左被钟楚泠用砚台砸伤之后不久的时间里过去了。 “今日不是臣侍的生辰。”谢安执低垂眼睫道。 “朕知道,”钟楚泠噙着笑举杯,“若早已过去,便当是补给你的,若还未过,便当是提前为你庆生。” 这理由找的敷衍,但谢安执还是点头,说道:“如此,便多谢陛下。” 谢安执的乖顺令钟楚泠十分受用,她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梳子,对他说:“给,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那梳子做工并不精良,甚至可以算得上粗糙,怎么看都是街边小摊随手买来的东西。但谢安执却不觉得这礼物敷衍,因为他们之前一起出去的时候,钟楚泠总是对街边小摊的东西展现出莫大的兴趣。 或许贵族看不上的东西,钟楚泠却觉得那就是绝佳的珍品罢。 谢安执双手接过,含笑道:“多谢陛下,臣侍很喜欢。” “若喜欢,朕明早用它给你梳发,如何?” 谢安执闻言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无意识重复道:“明早、梳发?” “对。” “陛下今夜不走了吗?” 钟楚泠摇头,说道:“明日休沐,回凰归殿也没事干,就在你这歇下了。” 谢安执有些为难:“可是此处床榻……” 话音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民间长大的钟楚泠并不介意床榻不舒适这回事。这么一说,还容易让钟楚泠误以为他对这冷宫有什么怨气。 “无事,”钟楚泠抬手打断他心底诚惶诚恐的思量,启唇道,“朕不介意。” 谢安执没有答话,气氛突然变得低沉下来。 不对劲,今日的钟楚泠很不对劲。 先是莫名其妙的庆生,又是不知来路的生辰礼,再是她如今不纠他话中漏洞、对他一再放过的行为,怎么看都觉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心下一沉,像是被人压上足斤两的重铁,压抑着心脏跳动,一寸寸染上冰凉。 “是谢家吗?”他开口问道。 钟楚泠并没有隐瞒,她点了点头,说道:“朕已为谢家一事定罪,谢氏族长等人,择日处斩。” ---- 按公历算的话,泠泠生日是10.21,天秤座,喵喵生日是4.6,白羊座(乖巧)
第110章 成亲 谢安执气息略微不稳,鸦羽似的长睫随呼吸轻颤,那层层浓密掩下的墨瞳看不到什么思绪,只浅浅地倒映着满月的光辉,像一潭再也不会流动的死水。 钟楚泠瞧不出他的心情,只见他眉眼低垂,什么也不说,苍白地以沉默遮掩情绪。 “要不要去送她们最后一程?”她打断他的走神,轻声问道。 “哪日处斩,可定下了?”谢安执启唇道。 钟楚泠摇摇头:“刑部在定日子。” “这样,”谢安执沉吟片刻,似乎问的并不是自己亲人死期,而是“今天吃什么”,他轻描淡写道,“那日事,那日再说罢。” “你的反应和朕想得不太一样。”钟楚泠挑眉,若有所指地说道。 “陛下以为,臣侍该如何?” “那时你不惜装疯卖傻也要为他们搏生路,是以,朕以为,你会求朕放过他们。” 谢安执抬眸,唇角微微上扬,竟是起了不合时宜的笑意:“倘若臣侍现在求陛下,陛下会放过谢家人吗?” “不会。”钟楚泠答得斩钉截铁,谢安执一副了然神色。 “只是,”她又说,“你的反应比朕想象的还要平静……该怎么说呢?朕总觉得,依你对谢家的愚孝,如今不该这般反应。” “大抵是因为死了心罢。”谢安执苦笑。 “你也会死心吗?”钟楚泠满目深意地勾唇,盯着他的眼,“朕以为你这样从小便带着野心的人,应当不会放下自己的执念。” “人都是会变的,”谢安执轻声道,“陛下不也变了想法吗?” “朕有什么好变的?” 钟楚泠嘴很硬,谢安执淡然一笑,不再继续说下去。 但答案,其实已然心照不宣。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泠泠,”他大不敬地唤她,“我知人生曲折,难以预测未来。所以,自我小时,就尝试用自己的法子去铺陈前路,想要让自己走得不是那样迷茫。可那日之事败露,我好像一眼就看尽了余生。 “要么为谢家死,要么为自己活。” “你觉悟得不算晚,”钟楚泠浅笑,“但朕已经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选择了。” 明月掩入云层,世间落得一层黑纱。 “朕只能为苍生而活。” …… 以往钟楚泠不在时,谢安执总会梦到她,但今日钟楚泠睡在他的身侧,嗅着她发上的花露香味,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人悄然入梦来。 他梦到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难见母亲的那几面。 她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有时停在竹帘外与谢主君说上两句话,还没等小小的谢安执从床上爬起跑出来见她,就踩着月影离开。 他见母亲的寥寥几面,甚至比前来探望他们父子的谢氏族长还要少。 印象里对她最为深刻的一回,便是她终于匀出了时间,同谢主君和谢安执吃的那一顿饭。 那时母亲还是爱护正夫与幼子的模样,面目柔和地为他们父子二人夹菜,问他们近况。细想来,那是少有的温馨时光。 到后来父亲身死,他长大成人,再与母亲同桌而食时,耳朵里听进的全是母亲对他婚事的安排。 从十四岁念叨到二十六岁,她所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斥责他心气太高、眼高于顶,谁家小姐都看不上,平白在家里消磨青春。 谢安执哂笑,心气高,不还是为了谢家。 谢家谢家,困住他一生的诅咒。 无论能不能解脱,总要面对才是。 他睁开眼时,眼角还蓄着温热的泪。钟楚泠站在地上,背对着他穿衣。他想了想,下地拥住了她,轻声道:“行刑那日带我去罢。” “无论经受得住与否,后果自负。”钟楚泠没有回头,垂着眼睫,双手灵巧地将系带系成结。 “嗯,后果自负。” …… 谢瑶姝一身疲惫捏着二十枚铜板回来的时候,陆漾并不在,她没有什么精力寻他,一头栽进杂草铺陈的角落,昏昏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来钱快的活计干,谢瑶姝在街上晃了好几天,这才在一个小馆子里找了个洗菜的活干。一整日双手泡在水里,也只能得二十文工钱。 她算得仔细,一日二十文,每日吃两个两文的饼果腹,一日便能存下十六文。若在谢瑶姝还是谢家小姐的时候,莫说十六文,便是十两银、十两金,她都不会看进眼里,可眼下落魄,这些钱就成了了不得的东西,她数来数去,一文都不想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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