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男人颜色偏淡的薄唇之上。 机不可失,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昏暗和病倦仿佛给了她勇气,沈鸢重重捏了下手心,而后扬起脖颈,大胆凑了上去。 唇上一热,卫驰自是没有料到,病中虚弱无力的沈鸢会忽然有如此动作,待他反应过来,她已得逞。 “沈鸢。”卫驰沉着声,语调中却听不出几分怒意。 “阿鸢病了,将军不可怪罪生病之人。”沈鸢倚在男人精壮结实的胸膛上,拿出小时候磨人的那一套本事来,她没有道理可讲,只能示弱装乖,尽力博对方一点同情。 “还有,病中之人的请求,也不可回绝……” 卫驰扬了下嘴角,心中竟有些哭笑不得,甚至都怀疑起她病得真假来。若说她没病,风寒高热苦药,半点苦头都没少吃,可若说她病了,她脑子却一如往常般清醒,这般情形之下,她心中惦记的,还是沈家之事。 屋外风大,原本紧闭的窗牖被风吹开一角,寒气趁机钻了进来,沈鸢忍不住瑟缩下肩头,往卫驰怀里凑近。 “明日,我会派人去一趟大理寺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一直挂心的是什么,与其让她小心翼翼地反复试探,倒不如他先开口,给她吃颗定心丸。 也能让她,睡个好觉。 沈鸢蓦地抬头,一脸惊诧地看向卫驰,她张了张口,本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话到口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 其实,已无须多问,她知道卫驰是言出必行之人,他既能主动给出承诺,她便可以安心无忧了。 短暂的诧异过后,心头又涌上些别的情绪,思绪杂乱,眼眶却徒然一热,沈鸢抬头,再次看向卫驰,声音带了哽咽:“阿鸢,谢过将军。” “谢”字她已说过太多回了,但这这一次,最为真心。 言语只是轻若飘雪之物,若世事只需言谢便能办成,那世上还有何难事? 沈鸢身子前倾,双臂环绕在男人的窄腰之上,唯恐其放手,言语无力,待病好之后便让她用其他方式来谢他吧。 昏暗中,卫驰低低应了一声。 之后,两人便极为默契地皆未言语。 昏暗烛火映照在沈鸢苍白的面容上,卫驰低头,看着她因困倦而逐渐垂下的眼睑。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次数并不算少,然只这一次,她是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 墙角烛火轻晃了下,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卫驰却未松手,只缓缓低头,静静看着怀中之人,安静恬淡的睡颜。 恍然想起两年前,赐婚圣旨初下时的情形。 以卫家当年之势,这门婚事对沈家来说,是实打实的屈就。卫驰知道宣文帝心中盘算,也知圣意不可违,可毕竟是婚姻大事,既领了赐婚圣旨,除却了解了打探回来的消息,他还想见一见那位素未谋面之人。 …… 春风和煦,日照花梢。 向来不喜热闹的卫驰,亲赴宴会,只为在春日宴上,同沈鸢见上一面。 没想沈鸢如众星捧月,是宴上焦点,彼时她正在低头作画,身旁围着不少赏画之人,卫驰连同她说话的机会都未找到,只能隔一池春水,远远看了她一眼。 清眸流盼、淡雅脱俗、如天边新月一般明亮不可企及,这便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风气,杨柳拂堤,杏花吹落少女满头。 卫驰对着那人那景,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 时逢北疆动荡,北戎几次三番越境挑衅,宣文帝虽未正式下旨出兵,但卫驰知道,两军交锋,已是在所难免。既已见了人,又觉说不上话,卫驰便准备打道回府,却没想春日的天气说变就变,突逢天降骤雨,原在户外作画的沈鸢,也收了画,跑至亭下躲雨。 卫驰站在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榕树之下,停了步子。 “阿鸢,那赐婚圣旨一下,当真无地转圜了吗?”突如其来的大雨驱散了人群,亭中唯有沈鸢和一粉衣女子,两人并肩而立。 沈鸢看着亭外连绵春雨,没有应声。 “女子婚事,向来身不由己,”虽未得回应,但粉衣女子仍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卫家如此境况,当真是委屈你了,且那卫家郎君,武夫出身,定然粗莽无比,你乃千金之躯……” “别说了,”沈鸢出言打断,“我不喜这桩婚事,只因成婚之人素未谋面,而非卫家门第高低。武将如何,若无武将戍守边疆,你、我、大周千万百姓,又怎能过上如此安稳闲适的日子?” “阿鸢,我这是心疼你,你怎得还数落起我来了。”粉衣女子一脸委屈,本还想继续再说,沈鸢却没给她机会。 “好了,我知你心意就是,”沈鸢打断她,“圣旨赐婚,岂容旁人置喙。只要他能真心待我,成婚之后,我必会,一心一意待我的郎君。” …… 沈鸢,你口中说出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床尾灯烛的火光,映照出两人身影。烛光盈盈,将男人的冷峻眉眼映照出几分温和来。 指腹滑过怀中之人沾了泪痕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窗外风停雪歇,静声一片,怀中少女亦睡得安稳,呼吸绵长时,他方才动作轻柔地将人放低在床榻之上。
第25章 ◎你可别惹火上身◎ 这一觉, 沈鸢睡得深沉绵长,睡醒之时,已是午后。 接连下了几日的雪, 庭中假山树梢皆覆了层白雪,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暖阳破云而出, 为天地间的雪白增添了一抹生机和光亮。 银杏听见屋内动静, 忙进来服侍, 即便她不是大夫, 但一眼瞧见姑娘气色好了许多,也知身上风寒,当是好了大半。 “姑娘, 方才福伯来传了话,说是老爷的病,已无大碍, ”银杏端了白粥进来, 粥上冒着腾腾热气, “今早,太医院的刘太医亲去了趟大理寺狱, 为老爷诊治。” 沈鸢接过白瓷碗, 捧在手里,温热白粥透出的温度自手掌一直传递到心坎里。 刘太医, 便是从前一直为父亲诊脉的那一位, 不仅医术精湛, 且还十分了解父亲病症。沈鸢原以为卫驰昨日之言是见自己身在病中才无奈应下的怜惜之举, 没想他还特找了太医院中熟悉父亲病症的刘太医, 当算是有心了。 沈鸢舀了一勺白粥, 放在嘴边,温度正宜入口。一碗白粥缓缓下肚,加之昨夜睡得安稳,当然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病情得到缓解。 解了心结,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午膳过后,银杏收了碗,又端了刚煮好的汤药进来,正所谓病去如抽丝,姑娘的气色虽好了许多,但医治风寒的药,还得再喝几日,待姑娘身子彻底好了,方才能停。 “姑娘,药煎好了,您趁热喝吧。”银杏将药碗放在小桌上,转而又拿出包糖莲子递上。姑娘自小便怕喝药,前几日病来得突然,她来不及去买糖莲子,今早外出时,她特绕去西市买了一包回来,好让自己姑娘能少吃点苦头。 原以为有了糖莲子,姑娘便能好好喝药了,没想白瓷药碗放下一瞬,却还是见到姑娘面露苦色。 银杏打小在沈家服侍,不过一个皱眉,她便已猜到姑娘打得什么主意。小时候,姑娘每回生病,到了后期快要痊愈时,便不肯喝药,明明是怕苦,却总能找到许多旁的理由,推三阻四。 “姑娘,这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性便弱了。”银杏在旁提醒道。 沈鸢盯着桌上黑漆漆的汤药看了许久,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开口道:“银杏,把药倒了。” 银杏只当自己听错了,生病之人,哪有不喝药的?前几日,没有甜口配着,姑娘尚能硬着头皮喝药,怎得今日,买了糖莲子回来,姑娘竟连一口都不愿喝了,还直言把药倒了? 银杏愣住,难不成姑娘并未好转,而是加重了病情? “昨日之事,你做得很好。”银杏刚想伸手再探姑娘额上温度,却已听见姑娘淡定从容的声音。 “今日亥时之后,若他没来,你便以我不肯喝药为由,去主院将人请过来。” 银杏还未从“倒药”的震惊中缓过来,稍费了些许时间,方才明白过来姑娘话中的“他”指得是何人,还有叫她倒药的意外之举,究竟是何用意。 “小心些处理,别叫人发现了。”沈鸢又提醒一句。 捧着药碗的手,紧了一紧,她虽心疼姑娘,但却不知如何劝解,心里五味杂陈的,可她也清楚,姑娘打定主意的事情,便没得改变,银杏没有再劝,只点了点头,而后拿了药碗默默退了出去。 房中无人了,沈鸢坐回床边,伸手到枕下,摸出藏在下边的圆柱形木筒,握在手中。原以为,枕下是藏放账簿最安全的地方,卫驰根本不会踏入她房中,更遑论靠近她睡觉的床榻。 没想昨日,他竟真的来了。 今后他来此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如今自不能将账簿再放于此,沈鸢转了转眼珠子,只握着木筒行至妆奁旁,拉开抽屉,将木筒收放置其中。 昨日幸好有惊无险,若卫驰发现此物,不知会作何反应? 他既主动出手帮了沈家一回,是不是表示他愿意助沈家翻案?若她主动将账簿交到他手中,再结合他所掌握的线索,是否能对案件调查有所进展? 等等,再等等吧,等到她病愈之后,等到…… 她的把握再大一些。 抽屉推进,沈鸢松手,默默在心底对自己说。 ** 天快黑时,卫驰策马回到将军府大门外,门口的风灯还未点亮,青石板路上昏暗一片,不过已足以令他看清立在门外等候之人的样貌。 叶嵘今日没有骑马,之所以站在门外等候,没有进去,只因今日他又要叨扰卫驰,他心里过意不去。 卫驰翻身下马,走近后看见叶嵘面上神情,便已猜到些他的来意。 “没空。”卫驰冷言。 还没开口,便被堵了回来,叶嵘张了张口,复又闭上,没好意思将话说出口。 卫驰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说一不二,上回是看在父亲叶忠的面子上,卫驰方才去了趟叶府,硬着头皮花心思将婉怡的念头掐灭。胞妹婉怡的性子他最清楚,左不过在家中小打小闹些,在外头却怂得很。那日卫驰去过之后,她在房中消沉了几日,原也快好了,没想后来出府散心,逛了半日,回去之后,死灰一般的心不知为何,忽然就复燃了,这几日又闹了起来。他也是被烦得无法,这才不得不厚颜无耻地再次前来。 可到底已经来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胞妹在胡闹,叶嵘上前一步,惦着脸道:“今日若不得空闲,明日也成。” 卫驰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只想起沈鸢腕上又青又紫的瘀痕,冷声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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