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明轩清秀的眉眼怔了怔,心底确实是动摇了。 这两日楚家案件在茶楼酒肆传得沸沸扬扬时,他由衷地感觉到了一种痛快,楚家倒,楚哲也必倒,到时他便可将姜欣然接到自己身边,与其相守一生。 他何不借旁人之力去对付楚哲呢? “既然是郑尚书心绪不佳,在下自当是要前去宽解宽解的,只是事先与郑兄说好,用完膳在下便得离开,须赶回去编修文项。” 郑元辰见对方松了口,面上露出一抹浅笑:“迟兄放心,郑家也是有礼有节的府邸,又怎会强人所难。” 说着便将迟明轩引进马车,车夫一甩响鞭,马车便朝郑府的方向飞速驶去。 正厅里,晚宴的圆桌早已摆开,上面的菜肴自然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再佐以醇香肆溢的各类酒水,让人瞧着也是馋涎欲滴。 郑淑娴早被其父从明月轩押了出来,正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干等,她满头璀璨的钗镮,脸上也施了浓重的妆容,身上再配以一袭亮闪闪的绯色华服,看上去恍如春天里的一棵花树,甚是夺目。 只是,与夺目的妆容相比,她神色却异常冷漠,脸上也毫无生气,白惨惨的,恍如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恍如一张死人的脸。 迟明轩从门外进入正厅时,她眼也未抬,端着茶盏自顾自地饮茶,连招呼也懒得打。 郑时初忙起身相迎,与迟明轩寒暄了几句后,这才转头喝斥她:“你是哑了还是瞎了,见了客人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郑淑娴这才慢吞吞地从席位上起身,款款行至迟明轩跟前,敷衍地福了福身后,转身回了座位,全程不发一言。 郑时初看着她这逼死样子心里就来气,但有外人在场也不便发作,尴尬地笑了笑后,便将迟明轩引至郑淑娴身侧的位置坐下。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百般不是滋味。 迟明轩一直等着郑时初与他聊楚家事,郑时初却对此只字不提,一心只将话题往男女婚嫁上说,说什么女大不中留,若强留必出祸事;又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须得先成家方能后立业。 反正说来说去,只差当场让他与郑淑娴订亲了。 迟明轩听得心头懊恼,待一桌人刚吃完,便欲起身告辞:“在下还有未忙完的公务在身,实在不便久留,只得先行离开。” 郑时初仍摆出一副笑脸,言语间尽是客气:“既然迟大人已光临寒舍,能否再给一柱香的时间,与老夫去书房一叙?” 迟明轩犹疑了片刻,勉强地点了点头。 郑元辰赶忙在前方引路,三个男人前后脚消失在了正厅的门外。 宴桌旁的郑淑娴盯着男人们离去的背影,眉眼间浮起沉重的阴郁之色,端过一旁的米酒牛饮了几口。 婢子小蕊赶忙上前来劝:“姑娘,您别再饮了,小心老爷又要说你。” 郑淑娴唇染酒香,悲苦一笑:“这一生,不只是爱而不得,竟还是这般的身不由己。”说完,眼角又滑下一滴清泪,浸透了脸上厚厚的妆容。 郑府书房里。 三人落座后,婢子给各人满上茶水,又端上了糕点。 郑时初也不再绕弯子:“迟大人这两日也应有所耳闻,关于楚家案件,小女也被牵涉其中,外面的言论要说多难听便有多难听,再这样下去,我郑家怕是要在京城待不下去了,老夫想了想,为今之计,唯有让小女早日订亲、早日成亲,方能让那些言论熄下去,方能让郑家重新挺起腰板做人,老夫虽与迟大人相识不久,却对迟大人的人品与才华深深佩服,若是迟大人能与小女结为连理,老夫当真是死也瞑目了,在此,恳请迟大人救一救小女,救一救郑家,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德妃妃娘娘所诞的五皇子那儿,还缺一个侍读学士,老夫到时一定向娘娘举荐迟大人。”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当真是几管齐下了。 迟明轩却客气一笑,委婉推辞:“多谢郑尚书的一片好意,但在下出身寒门不名一文,而郑姑娘却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郑元辰立马帮着敲边鼓:“迟兄何必自谦,父亲看人的眼光向来独到,你虽出身低,却是本事大,前途必会无可限量。” 迟明轩拱了拱拳:“只怕是二位一片好意,郑姑娘却不一定会应允,婚姻大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你情我愿,在下怕是没这个福气了。” 郑时初隐隐听出他话里的意味,不由得直接相问:“若是小女答应嫁给迟大人呢,迟大人可否愿意接受这门亲事?” 迟明轩略略一顿,并未马上作答。 其实在他来郑府前便想到了逼亲这一幕,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不过是在权衡何时用到这个办法而已。 “只怕是,在下也不会接受。” 郑元辰有些沉不住气了:“迟兄虽是赫赫有名的状元郎,但说白了,眼下也不过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修撰,往后若是无人提携,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怕是也异常艰难,如今我父亲愿意提携你,将你认作郑家人,迟兄为何要百般推拒?” 迟明轩为难地拱了拱拳:“在下对于郑尚书的提携之意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只是什么?莫非你嫌弃我妹妹名声不好?她再名声不好,好歹也是高门贵女,好歹身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郑时初故意咳了一声:“辰儿你且少说两句,先让迟大人把话说完。” 郑元辰立马闭了嘴。 迟明轩从椅子上起身,朝郑时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喃喃开口:“实不相瞒,在下患有隐疾,不敢耽误郑姑娘的一生。” 郑时初面露诧异之色:“是何隐疾?” 迟明轩故作为难地握了握拳,喃喃应道:“不举。” 惊得说不出话来的郑时初:“……” 惊得说不出话来的郑元辰:“……” “在下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寻医问药,盼着能早些好起来,若是郑尚书与郑兄不嫌弃,在下痊愈之日,必定前来郑府提亲。” 不知要不要答应的郑时初:“……” 不知要不要答应的郑元辰:“……” “在下还有一些公务要忙,须得先行告退一步,多谢郑府的盛情款待。”迟明轩说完再次拱了拱拳,这才转身往屋外走。 郑元辰随口唤了声“张贵,送客。” 管家张贵立马出现在屋外,将迟明轩带出了府中的庭院。 屋内的父子二人仍是有些回不过神。 “父亲,若这小子真有此病,咱们便不可再撮合他与妹妹了。” 郑时初饮了两口茶水,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眸眯了眯:“你觉得他的话可信?” 郑元辰蹙着眉想了想:“一个男人,总不会无中生有到这般地步吧,毕竟事关名声,谁会这样说自己?” 郑时初阴冷一笑:“若他真有隐疾倒也罢了,若是假,却也显出迟明轩这个人的高明来,如此,他即拒了亲事,又不得罪我郑家,且还未将话说死,只说自己正在治,万一哪日他成亲了便说是自己治好了,也能轻易糊弄过去,当真是妙啊。” 郑元辰听得有些冒火,“如此这般,他岂不是在嫌弃我妹?” “淑娴的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还不叫人嫌弃她么?”郑时初说着又饮了一口茶:“迟明轩这颗棋子,若不能为我所用,必得会为旁人所用,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将他拉到我郑家门下。” “可他如今都拒了咱们。” 郑时初苍老的眸底掠过一丝冷光:“不如先试试这小子话里的真假。” “如何试?” “淑娴不就在楚家世子身上用过情人花之毒么,咱们大可再帮着她在迟明轩身上用一次,若是迟明轩撒了谎,咱们便让他与淑娴生米煮成熟饭,若是他没撒谎,淑娴也损失不了什么。” 郑元辰忍不住咧嘴一笑:“还是父亲有办法。” 郑时初沉声吩咐:“你先去找人弄到此毒,再找准时机下手,记住,一切须得隐秘。” “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第82章 回娘家 在郑元辰暗暗搜罗情人花之毒时, 楚哲也加快了调查两桩案件的进度,以防赵天磊被秋后问斩后一切变得更加棘手。 他先是去了趟国公府, 对着周为就大理寺受贿案的情况这样那样交代了几番, 接着又去找了冷凡,让他帮忙去挖一挖赵德入宫前的人缘关系。 随后还去了趟天牢见蒋伯辉,就先帝朝时错综复杂的党争情况询问了近半个时辰, 这才回侯府书房梳理整个案情的进展。 姜欣然知道他忙,却也不知他是否是在忙案件的事,晚上她睡下时, 他还没回来;早上她醒来时,他却早就上朝去了, 两人明明同睡一床,却好似接连两日没打照面了。 这两日府里也透着一股瘆人的安静, 老太太躲在锦秀苑里谁也不见, 楚玉书卧病在床诸事不管,即将出嫁的楚菊躲在闺阁以泪洗面, 唯有怡安院看上去有点儿人气。 姜欣然白日里除了看书, 便是逗逗鸟。 楚桃送来的那只鸟好似长大了一圈, 嘴里不只能喊“嫂嫂好”,还能跟着玉儿喊“姑娘、姑娘”了。 玉儿被逗得嘻嘻乱笑:“你看,连这鸟都恨不能化身为人来伺侯姑娘了。” 姜欣然斜了她一眼:“鸟才不会这般想,做人这样辛苦,鸟哪会稀罕。” 玉儿扁了扁嘴:“哪怕做人再辛苦, 奴婢也是想做人的,你看, 做鸟只能被关在笼子里, 哪儿也去不得, 别人给什么便吃什么,而做人呢,却能甩着胳膊腿四处晃荡,还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多好。” 姜欣然摇了摇头:“咱们何尝不是更大笼子里的鸟。” 玉儿蹙着眉,听不懂:“姑娘就是书读多了,净愁些寻常人愁不到的事儿。” 姜欣然微微一笑:“我倒觉得你也须得多读些书才好。” 玉儿连忙摆手:“奴婢可不是那块料,姑娘还是饶了奴婢吧。” 主仆二人正闲聊着,丁秋生突然出现在正厅门口:“姨娘,世子让您去书房伺侯笔墨。” 姜欣然略略一怔,自过完年以来,他倒是第一次让她去书房,“好的,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屋外的雪早就融尽了,但天色仍有些阴沉,风也有些割人,姜欣然在身上披了件斗篷,这便出了门。 到达书房时,楚哲正在案前翻阅文书,见了她,也未等她行礼,开口便问:“你冷不冷?” 姜欣然赶忙摇头:“世子已在屋内燃了两个火炉,奴不冷。” 那两个火炉,其实也是他担心她冷,特意让丁秋生燃上的,“那你先研墨吧。” “是。”姜欣然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搭在了一旁的官帽椅上,继而行至他身侧的案角,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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