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无奈,只得去锦秀苑找老太太,人还未进锦秀苑的大门,便被孙姑姑挡在了外头。 孙姑姑苦着一张脸:“马管家呀马管家,你也不想想,老太太都多大年纪了,熬过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都得去她半条命,你还想用这般琐事来叨扰她,还让她活不活了?” 马福急得直跺脚:“小的这也是迫于无奈啊,侯爷都大半日没进饮食了,要是真出个好歹,小的可吃罪不起呀。” “既然医官都说了侯爷没啥事儿,那就不会有啥事儿,你让那后厨的婆子多做几样新鲜的、带香味儿的菜肴,日日摆在侯爷的床头,侯爷饿了,自然就会吃的。”孙姑姑说着转身麻溜进门,“老奴得进去伺侯老太太了,你且先回吧。”说完直接将锦秀苑的大门给关了。 马福吃了个闭门羹,悻悻地回到主院,对着卧床的侯爷好一通劝,侯爷压根儿不理人,甚至连声儿也不吭,那放在床头的饭菜仍是动也未动。 他没辙,将凉了的饭菜收走,接着去后厨嘱咐婆子们继续做饭菜了,一直做到侯爷忍不住张口吃为止。 楚哲进到主院时,见到牛二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枯草百无聊赖地绕来绕去,檐角灯笼的光落了他满身,照得他亮锃锃的。 “你坐在此处做甚?”楚哲问他。 牛二正在发愣呢,猛一见主子出现,吓得一蹦三尺高:“世……世子,你来了。” “侯爷好些了没?” 牛二缓了口气,摇了摇头:“侯爷大半日没说话了,也没进饮食,甚至躺在榻上连身也没翻,奴看着……着实慌得很。” “不用慌。”楚哲顿了顿:“你去秋依阁与扶风院将张姨娘和顾姨娘叫来伺侯吧。” 两个姨娘胆子小,平时被柳若施是压得死死的,连声儿也不敢吭,更别提拢边来伺侯老爷了。 如今哪怕柳若施被抓,两个女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万一尝到点甜头,到时柳若施又被放出来,她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牛二闻言一拍脑袋:“你看小的这记性,倒忘记咱们府里还有两位姨娘了。”说完转身麻溜出了院子。 楚哲轻轻推门而入,涌进的寒气将屋内的烛火拂得闪了闪,门口的香炉里袅袅燃着安神的香料,是一股他从小就不喜欢的味道。 屋内仍遍布着柳若施的痕迹,譬如挂在墙上的团扇,搭在太师椅上的外衣,以及妆奁上琳琅满目的钗镮,还有两瓶她未用完的神仙粉。 以前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乃是周虞音,后来周虞音过世,柳若施便搬了进来。 自从有了柳若施,他只进过这屋子一次,仅一次,他就记住了香炉里那股他不喜欢的味道,远远比不上母亲所薰的龙涎香的味道。 绕过一扇木石屏风,楚哲一眼望见了躺在床上的楚玉书,看上去恹恹的,恍如一个失了神智的老头儿,双目空洞,神色颓废。 他也没唤他,径直行至床前,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怔怔盯着床头闪动的烛火,自顾自地说起来。 “五岁那年,我没了母亲,你随后又将我推给了柳氏,那几年,柳氏总将我关进那间临河的屋子里,饿我、冻我、孤立我,就为逼着我画画,逼着我叫她一声母亲,但我偏生没有,我咬牙挺了过来。” “七岁那年,我在后院偷偷给母亲烧纸,被柳氏发现了,她兴冲冲跑去找你告状,你便允了她罚我,你知道她是怎么罚我的吗?”他冷冷一笑:“她用针尖深深地刺进我的十指,一下下地绞动,让我痛得生不如死,她说,要让我记住这痛,记住往后再不可去祭奠不该祭奠的人,但我从没怕过她,从我醒事起,我每年都会去母亲的坟头祭奠,没有哪一年落下过。” “十二岁那年冬天,楚桃不小心落入湖水里,我冒着严寒跳进湖中将她救起,却反被柳氏诬陷说是我推楚桃入水,那一次,你信了柳氏,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顿鞭子,受寒,再加之鞭伤,差点让我搭上一条性命,但我终究,还是活了过来。” 他说着看向床上双目空洞的楚玉书:“此类事情真是数不胜数啊,后来,我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五岁那年不只失去了母亲,我也同时失去了我的父亲;从五岁那年开始,我的天就塌了,但我没有倒下,我又将塌了的天一点点地支了起来。” 楚哲从太师椅上起身,颀长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烛火,映出的影子覆在楚玉书脸上,也覆住了他颓废的面色,“父亲大人,你若是为了一个柳氏就变成这副死样子,你若是连五岁的我都比不过,当真让我看不起你,也不屑于再跟你说一句话。”他说完提起长腿转身就走。 “子仲。”他突然在身后唤他的名字。
第80章 一夜未睡 楚哲顿住步子, 却并未转过身去,“何事?” “你去挖你母亲的坟, 可又将她葬安生了?” 楚哲“嗯”了一声, 再无别的言语。 “可请了法师超度她?” “请了。” 楚玉书“哦”了一声,终于呢喃了一句:“你母亲一辈子,太辛苦了。” 楚哲没吭声, 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这句话若是让母亲在世时听到,她该会多高兴啊! 他想来喉头便有些酸涩, 也懒得再应声,转身出了屋子。 多年来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在这个冬日的夜晚, 终于有了坦然相对的片刻,虽只是短短的片刻, 却也让床上的楚玉书老泪纵横后悔不迭, 却也让沉郁多年的楚哲心绪涌动百感交集。 夜又深了一重,更深露重, 寒气逼人。 姜欣然简单地洗漱完毕, 又灌了个汤婆子放在被窝里, 这才转头吩咐玉儿:“你且再抱一床被子过来吧。” 玉儿不解:“姑娘是夜间睡觉冷么?” 姜欣然抿了抿唇:“世子说今晚要回来过夜,我担心被子不够,故尔再加一床被子。” 玉儿怔了怔,神色复杂地转身去抱被子了。 待一切刚收拾妥当,便见楚哲披着寒气入屋, 他一袭白袍,肩宽腰窄, 高大的身形威风凛凛, 冷峻的面色里不见丝毫情绪。 玉儿吓得身子一僵, 忙提着两个炭炉退出了屋子。 姜欣然看出他眼里的沉郁之色,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侯爷可还好?” “无碍。”他看了她一眼,神色也随之柔和起来。 她刚洗漱完毕,晶莹的肌肤上还氤氲着一层蒙蒙的水汽,衬得一双杏眼愈发幽黑了,乌发披在肩后,脖颈修长而白皙,薄薄的外衣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身形,看上去妩媚而动人。 “你……都洗完了?”他接过茶水,用指尖摩挲着杯身。 “嗯,洗完了。” 两人一时无话,竟都有些无措。 毕竟他们已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已触摸过对方最隐秘的区域,再次在烛火下单独相对时,便少了之前的坦然与平静,多了暧昧与无措。 他放下茶水,低声嗫嚅着:“那……我也去洗了。”说完也不敢再看姜欣然,扭头出了屋子,去了盥室。 待他一出去,姜欣然也大大松了口气,赶忙脱下外衣上了床榻,躺到了床的最里侧,她寻思着,万一到时过于尴尬,她便装作睡着了便可。 如此躺了好一会儿,楚哲仍是没回屋,她倒慢慢的有了些倦意,当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楚哲回来时她迷迷糊糊听到屋内的响动,随后床榻轻颤了几下,知道是他躺上了床,她也未在意,倒头继续沉入到梦乡。 半夜时姜欣然被一阵梆子声吵醒,翻了个身,朦朦胧胧中发现楚哲正支着身子悬在她上方怔怔地看着她。 床顶悬挂的络子正静静地散发着沉静而绚丽的光亮,映得男人脸上一片温柔和纯净。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喃喃地问:“世子为何不睡,这般看着奴做甚?” “我就想看一看你,你好好睡。”他的声音也温柔而缱绻,像软绵绵的枕头,让人觉得踏实而安心,说完还给她轻轻地掖紧了肩上的被子。 姜欣然“哦”了一声,便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她感觉楚世子又起了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还带着一身的水汽,再后来她就彻底睡过去了。 次日醒来,天刚蒙蒙亮,她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才将眼皮打开一条细缝,蓦地发现楚世子又在支着身子盯着她看了。 姜欣然霎时清醒,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冷不丁压着了楚哲的手腕,引得楚哲“嘶”的一声狠狠抽了口冷气。 那腕上还有前些日子他割下的伤呢。 “是奴的错,又让世子痛了。”她满脸愧疚。 “不痛。”他垂目,将手腕从她身侧收回,并将中衣的袖口往下轻轻一扯,盖住了腕上的伤痕。 “要不要再包扎一下?” “不用。” “真不要紧么?” “不要紧。” “世子。” “嗯?”他抬头看她。 暖暖的被窝里,两人身着中衣,近距离相对,即使光线幽暗,她仍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下伏着的乌青。 “你……一夜没睡么?” “睡了。”他答得干脆。 “世子为何……总盯着奴看?”她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发现有何异常,但心底却无端地感觉被他盯了一整夜。 “我,就是想看看你。”他说着下了床沿,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几日宿于书房,他脑中曾无数次地浮现出她的面容,并无数次地感觉到她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如今终于睡回了主卧,他自然是要好好地看看她了,甚至想一刻不停地看着她才好。 姜欣然也跟着下了床:“世子是要去上朝么,要不要让奴伺候世子更衣洗漱?” “不用了,时辰还早,你且再去床上睡一会儿。”完全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完他披上外衣,提腿去了盥室洗漱。 姜欣然见他出了门,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铜镜前照了一回,并未发现自己身上有何异常,这才转身躺回到了榻上。 楚家的事经过一夜酝酿,次日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楚哲刚一出现在宫门处,便有人朝他指指点点,甚至有同僚还忍不住低声打探:“楚大学士,听闻你父亲病倒了,是真的么?” 楚哲神色自若:“没错,须得休沐几日,好好调理调理。” 同僚摇头叹息了一回:“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啦,想当初你父亲宠妾灭妻被多少人戳脊梁骨,没成想,这妇人不只谋害正室,且还与宫中公公有染,你父亲哪怕是铁打的估计也是承受不住的。” 楚哲仍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态度,朝同僚拱了拱拳:“多谢大人费心,待家父病体痊愈后,大人可再向他细问其中缘故,在下先行一步。” 同僚碰了个软钉子,也面色尴尬地朝他拱了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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