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梓人信心十足:“世子放心,不过一夜而已,若不刮风下雨,瓦片定会安然无恙的。”他说着看了眼天色:“小的敢保证明日是个大晴天。” 楚哲虽心头不安,却总不能让人将刚放上去的瓦片全部取下来,“行吧,那你明日买到钉帽后早点过来。” 领头的梓人道了声“是”,这才领着众人纷纷散去。 楚哲如往常般在后院用完了晚膳,走前还不忘叮嘱姜欣然:“那边店铺的顶上瓦片还未固定,随时可能滑落,你别往那边去,路边我也设了鹿角,若有人乱闯,你也劝着点。” 姜欣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注意的。”说着便将他送出店铺外,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了屋。 春日的天气却说变就变,明明太阳落山时夕阳还染红了半边天,但在半夜时就有隆隆作响的雷声滚过天边。 第一道雷声响起时,楚哲便“嗖”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继而快速起床,推窗看了眼屋外。 此时屋外北风肆虐,刮得树叶哗哗乱响,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他大惊,立马披上外衣,大步跨出屋去,牵了匹快马,直往明德街的方向冲出去…… 此时姜欣然也被雷声吵醒,赶忙趿鞋下床,想推开支摘窗看看,但风太大,那窗扇刚支开一条豁口,便又“呯”的一声被风吹得关上,同时还有零星的雨滴漏进来,湿了她的手背。 下雨了,姜欣然心下一紧,转身想去看看那屋顶的琉璃瓦,刚打开屋门,便见玉儿提着灯笼站在院子另一头大喊:“姑娘不好了,不好了,瓦片都在往下掉了。” “呯呯”的碎裂声混和着风声、越来越大的雨声响成了一片,整个世界好似变成一艘在汪洋里摇摇欲沉的小船。 姜欣然忙拿了把油绸伞往另一侧院子走过去,边走边大声叮嘱:“玉儿你站着别动,别靠近那屋檐。” 玉儿都要急疯了,瓦片落下来,屋顶就穿了,雨水势必会落进屋中,那屋中还有她白日里放进去的书籍呢,那可都是新进的一批货物,若不抢出来,岂不是要被雨水淋废了。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牙一咬心一横,也没理会正朝她走来的姜欣然,转身冒雨跑向了那穿了屋顶的店铺。 “玉儿,你别进去。”姜欣然喊得撕心裂肺,也顾不得撑伞,急匆匆地跑过去拽她。 玉儿机灵得很,身子一扭就滑开了,边跑边喊:“姑娘你快回屋,不用管我,我动作快,几下就将书籍搬出来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店铺的后门。 姜欣然哪能放心她,咬了咬牙,也跟着跑了进去。 但刚垮进店铺的门槛,便听到头顶“呯嗵”一声巨响,姜欣然抬头看去,只觉眼前蓦地一黑,无数块琉璃瓦片扑簌簌地朝她坠落下来,她几乎再没时机躲开,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楚哲突然从她背后跃入,伸臂一把揽住她,继而紧紧拥她入怀,用他高大而宽阔的身躯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琉璃瓦的碎裂声此起彼伏,一块块落到了他的头上、背上,每一次坠落,都换来他身体的一阵阵抽搐。 姜欣然被吓懵了,但仍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每一次抽搐,那是骨骼的声音,是肉身被击痛的声音。 “世子,世子……”她被他抱得太紧,眼前一片漆黑,鼻际仍是她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他没理会她,直到头顶的琉璃瓦片落尽,屋顶露出一个大洞时,他才轻轻松开双臂,放开了她。 四下里仍是莹莹夜色,雨声哗哗不止,他浑身湿透,似乎是冒雨而来,头上流血了,血迹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拉出长长的沟壑,看上去格外惨烈。 姜欣然气息发颤,满脸担忧,“世子,你流血了。” 楚哲冷着脸,剜了她一眼,“是银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说着又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玉儿,厉喝一声,“快出去呀,还想在这儿等死吗?” 因为缩在墙角,玉儿倒躲过一劫,但人吓傻了,被楚哲这么一声大喝,霎时清醒过来,立马支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麻溜跑了出去。 楚哲这才转头看她,揽住她的肩:“我们也出去。”语气很温柔,但面色却绷得很紧,要么是身上很痛,要么是心里很生气。 她被他护着走出了店铺,玉儿一脸愧色,转身递了把伞过来。 胡大与胡三则在院子的台阶上垂首而立,他们俩平时睡得挺惊醒的,不过是这段时日太忙,一方面要帮着进货,一方面还得帮着修缮店铺,人太过疲惫,睡得也就死了些,故尔没能及时阻止刚刚发生的意外。 楚哲此时压根儿懒得理会他们,将姜欣然送上台阶后,他道了声:“我先回去了,你且好生歇息。”说完还见外地将伞也递还给姜欣然,继而转身就往雨里走。 他转身的刹那,姜欣然看到他肩上和背上的衣裳也沾了血迹:“世子,你受伤了,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我无碍。”他赌气一般地走进了雨里。 他是真的很生气,明明已那般叮嘱过她了,她却仍然不放在心上,就为了几本破书,甘愿冒着丢命的危险走进那间屋子,若他刚刚不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她那么瘦小,一想到琉璃瓦砸在她身上的场景,他心头就后怕。 “世子……”她仍在他身后唤他。 他不理她,冒着哗哗的雨水走向了屋前的空地。 台阶上的姜欣然一声大喝:“世子,你别再逞强了。” 这一声大喝,好凶,他吓得顿住了步子,明明是她在气他,现在她竟还朝他大吼。 他更气了,可又不敢朝她撒气,怕以后她不理他,只得不回头,固执地梗着脖子。 姜欣然举着雨伞下了台阶,徐徐向他走来,待行至他身侧,再将那伞盖遮住了他的头顶。 他好高,她替他打伞好吃力,得踮着脚,还得伸着脖子仰着脑袋。 “能不能你来打着伞?”姜欣然抬头看他,问他,语气还是有点儿凶。 他背痛,脑袋也痛,心里还堵着一口气,可……他不敢将她怎么样,语气还略略带着卑微:“我……我身上反正全湿了,不用打伞了。”说着还弯腰故意从伞下往外钻。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打伞,陪我进屋。”完全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完将伞柄递到他手里,转身就往屋子的方向走。 她一走,他也不得不转身跟着她,好歹,他不能让她给淋着了,两人前后脚进了她所住的屋子,并让玉儿拿来了伤药,还在屋内多燃了几盏烛火。 他其实不喜欢太亮的光线,但她喜欢,他便作罢。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待她规整好伤药、绷带和剪子,这才抬头看他:“世子坐好,将上衣脱了,我来给你上药。” 他瞄了瞄她长长的眼睫,语气仍然有些卑微:“姜欣然,你能不能……别这么凶。”
第98章 同卧一屋 他瞄了瞄她长长的眼睫, 语气仍然有些卑微:“姜欣然,你能不能……别这么凶。” “是我凶吗?世子都伤成这样了, 还这般逞强, 我能如何?”姜欣然黑幽幽的眼眸里仍带着怨气,还有他所熟悉的那股不屈不挠的劲儿。 以前他压制她时,她眼里也会有这么一股劲儿, 但好似那时又与此时不同,那时她是女奴,那股劲儿用来自卫, 也用来反抗,此时她不再是女奴, 已足够强大,那股劲儿好似……只是单纯想发他脾气而已。 “那我……不逞强了便是。”他软了口气, 像个认错的孩子, 乖乖地坐到了她跟前的圆凳上,并抬手解自己的上衣。 他一认错, 她反倒是一愣, 自她离开侯府, 那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好似就变了一个人,对她处处顺从,甚至偶尔还小心翼翼,她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楚哲三下五除二就将外衣脱下,身上只剩了带血的中衣, 那衣裳还紧贴在背部的伤口上,看上去血淋淋的。 姜欣然吸了口凉气, “你别动, 我帮你慢慢脱。” 她在他身前蹲下来, 替他轻轻解开中衣领口的盘纽,一颗又一颗,从颈部徐徐往下,一直到腹部,她柔软的带着凉意的手指时不时会触到他的肌肤,他忍不住身体一紧,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气息也跟着微微发颤。 “痛吗?”她还以为是自己弄痛了他。 他本能地回:“不痛。” 姜欣然已将他的衣襟完全解开,继而将衣裳从领口轻轻往下拉,伤口也慢慢地呈现在烛火下,从他后脑勺开始,一路蔓延到后背,大片的伤口皮连着肉,血肉模糊。 她看得心头狠狠揪起,“撒谎,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不痛。” 他瞟了一眼她心疼的面色,立马改口:“痛。” “那我轻点。” “好。” 他光着膀子,肩宽腰窄,白皙而遒劲的身体壁垒分明,那伤口也显得格外分明。 她站在他背后,微微前倾着身子,用湿巾子给他一点点擦拭伤口,一点点涂药,“世子。” “嗯?” “谢谢你。” 其实他之前也多次救过她,譬如在深潭里,譬如他与她一起落下悬崖,但好似那些时刻她都过于慌乱,以至于来不及感知他便被救下了。 唯有这一次,她在他怀中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了琉璃瓦砸在他身上的份量,一块又一块的瓦片,伴随着他一阵又一阵的抽搐,她感觉到了他的痛,也感觉到了他在以命相搏。 “这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他语气淡然。 “都成这般了,还说没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不忍总让她心疼:“这些伤在我身上没什么,在你身上就不得了了。” 她低头涂药,嘴里又唤了声“世子”。 “嗯?” 她嗫嚅着,“我离开侯府……你真的不怪我么?” 他其实是怪她的,怪她太狠、太绝,但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不想给她压力,“不怪,你开心就好,谁叫……”他蓦地止了话头。 她也停下涂药,偏头看他:“谁叫什么?” 他神色有些黯然,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姜欣然。” “嗯?” “以前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糟糕?” 姜欣然连忙摇头:“没有,世子是好人。” “好人”这个词显然安慰不到他,他喃喃低语,“一个……你不曾放在心上的好人,而已。” 姜欣然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他,只得垂下长长的眼睫,继续给他在背上轻轻涂药。 他抿了抿唇,握了握拳,“其实……我已经在改了。” 那卑微到尘埃的语气,惊得姜欣然身子一晃,胳膊肘触到他的伤口,霎时痛得他倒抽了几口凉气。 “对不起世子,我弄痛了你。”她在他背后缩着身子,满脸愧疚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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