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心疼他时的样子,缓了缓:“还好,是我吓着你了吗?” 姜欣然迟疑了片刻,“嗯”了一声,随后伸手继续给他涂药,一边涂一边说:“世子无须这般小心翼翼,你就将我当成……寻常人来交往便是。” 他怎么可能只当她是寻常人呢,略略直起身子,回眸看她:“我不想再让你不自在、不舒坦。” 她用长长的眼睫挡住眸底的情绪:“但世子也不能让自己不自在、不舒坦。” “姜欣然。”他突然唤她。 “嗯?” “我以后会平等待你的,而且,”他停顿下来,片刻后才开口,“我还在书房安排了两名女奴侍奉,只要她们能安分守纪,我会慢慢去掉心里的偏见,慢慢习惯她们的存在的。” 说完他就垂下头,沉默下来。 她也沉默着,他说的改,大概就是改这些吧? “世子不喜女奴,是因为柳氏吗?”她问他。 “嗯。”他答得干脆,却好似也不想深聊。 她也便闭口不言了,直到为他涂完最后一个伤口,再为他轻轻缠上绷带、穿上中衣后,才开口问他:“夜还深,外头也正下着雨,世子不如就宿于我这屋中吧?” 他闻言心头一喜,眼里有春色在摇,嘴里干脆地应了声“好。” 自她离开侯府,他便一个人在书房睡着冷榻冷被窝,哪怕对她思念入骨,却也只能孤枕成眠,没成想她今日竟大发善心留下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又可以拥她入怀了? 但他的喜悦不过须臾! 姜欣然转身往床榻的方向走:“我先给世子铺好床,待世子躺下,我便去与玉儿同睡。”她说着还在床头的香炉里点了一缕安神香,“这里自是比不得侯府宽敞,世子只能将就将就了。” 一点也不觉得将就的楚哲:“……”眼里的春色瞬间碎成片片光影,无声地坠落了。 他故意地勾起后背,手肘支在膝上,大声地抽了几口凉气。 正在铺床的姜欣然回头看他,满脸担忧:“世子怎么了?” “痛。” “是伤口痛吗?” “嗯。” 姜欣然立马行至他近前去搀他:“怎的忽然这般痛了?” 他仍勾着身子,锁着眉,“我也不知,许是被那瓦片伤到骨头了。” “你先去床上好生躺着。” “好。” 她搀着他行至床前,扶着他坐下,并亲手给他脱掉脚上的皀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好些了吗?” 他故意语气犹疑:“还好。” 姜欣然揪着心,“我去给你倒杯茶,说不定喝几口热茶进去,也能缓一缓。” “好。” 待姜欣然倒来热茶,并服侍他饮下,他这才假装舒心地缓了口气:“喝了热茶,果然舒服多了。” 姜欣然也舒了口气,“你能舒服些就好。” “姜欣然。” “嗯?” “你若是半夜不在,我又痛了怎么办?” 姜欣然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窄窄的床,她总不能再次与他同睡一床吧? 楚哲早瞧出她的心思,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指了指门口靠墙的一张软榻,“我睡那儿去,你睡床,若是我晚上再痛,只得麻烦你起来给我倒杯热茶喝。” 姜欣然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男人,蓦地想起与他第一次同床时,她腹痛难忍,这个男人虽百般不情愿,却也安安生生地给她倒了两杯热茶,止住了腹痛。 她很快松了口,“你躺下,我睡榻。” 他怎能委屈她去睡榻,“不行,我睡榻。”他执拗地要下床。 姜欣然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又变得有点凶了:“那软榻才多长,世子有多高,睡在上头怕是腿都伸不直,何况世子身上还有伤呢。”她转身去木柜里抱出了一床被子:“我睡在那榻上刚刚好,舒舒服服的,世子且安心躺下吧。” 罢了,都听她的,他不敢不从。 姜欣然将被子在软榻上铺好,继而转身栓紧了门窗,又为楚哲熄掉了床头的两盏烛火,这才回到软榻上躺好。 夜,终于静下来,只剩了彼此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起伏伏。 而屋外,雨声仍然哗哗不止,寒风在街巷间肆虐,吹弯了树梢,也吹得各家店铺前的招子猎猎作响。 迟明轩举着一把吹破了的油纸伞,握着拳,站在见明书肆后院的一处旮旯里,盯着姜欣然所住的那间屋子冷冷出神。 因这些时日公务繁重,他已很少往见明书肆这边跑了,除了偶尔晚上见缝插针地抽空来看两眼,白日里几乎没来过了。 但他知道她盘下了旁边的店面,也知道新盘的店面正在整修,今日夜间天气突变,他莫名担心她这边会出什么岔子,故尔冒雨赶来,并穿过新修的店铺进了后院,却无端地透过支摘窗的一角,看到了房中那对男女的相处。 他亲眼见到了姜欣然为楚世子脱掉衣裳、为他费心地涂药,服侍他上床,并小心翼翼地伺侯他饮下茶水。 他们之间毫无戒备,哪怕楚世子光着膀子,哪怕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对他却依然细心体贴关怀备至。 她的那些好,他迟明轩一天也不曾感受过,一天也没有。 她对他最大的好,不过是在孟府时,与他耐心地探讨书法、字画,不过是在他与孟平儿的观点相左时,她会贴心地从中调和,并为他沏一壶暖胃的茶水。 她对他从来都是礼貌的、周到的,也是疏离的,从来都是将他推得远远的,并不允许他多靠近半步。 他们之间原来从一开始就隔着一条鲜明而冷酷的红线。 迟明轩“噗”的一声扔下破掉的油纸伞,转头走出了书肆后院,凄风苦雨打在他身上,他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像具行尸走肉般在半夜幽暗的街头踽踽而行……
第99章 跳河 这一夜楚哲睡得格外安稳, 哪怕他与她之间隔了丈余的距离,但他仍能听到她熟睡后均匀的呼吸, 以及她身上绵绵的甜香味, 她离开他那么久,他仿佛再次感觉她又回到了身边。 次日姜欣然醒来时,楚哲已经起床, 正站在床前努力地穿外衣,因为背部受伤的缘故,他的胳膊压根儿抬不起来, 以至于一侧的衣袖怎么也穿不上去。 姜欣然赶忙下了软榻,行至他身侧为他更衣。 楚哲微微一愣, 看着她略带惺忪的眉眼:“你睡得可还好?” “嗯,睡得挺好。”姜欣然一边回应, 一边将他身侧的衣袖提起来, 轻轻地穿在他另一侧胳膊上,“世子睡得可还好?” “也很好。”他低头看她。 虽两人在一起相处数月, 她却从未为他更过衣, 手法自然不太娴熟, 但好在她聪明,凡事一点就通,顺利地给他扣上外衣后,她便拿过玉带给他系上。 玉带好长,她几乎要环住他的腰身才能将其往后拉, 以至于整个上半身都扒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偏生不帮她,微微张开手臂随她鼓捣。 “世子身上的伤还痛吗?”她一边摆弄玉带, 一边抬头看他。 两人隔得近, 他连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痛。”他答,巴望着她心疼他。 “我有没有弄到世子的伤?”她总算将玉带环过他的腰身,将其两端挪到他身前聚拢。 “没有。”他又答,仍没打算出手帮她。 姜欣然之前从没细究过男人的腰带,这下压根儿不知道该如何扣紧了,只得低头在那带子上寻找机要。 楚哲的心莫名在“怦怦”狂跳,她就在他胸前,他只须轻轻一揽,便可将她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甚至都偷偷伸出去了,但最终却黯然地收了回来。 他终是不敢了,他怕她生气。 她已经离开侯府了,若是再生气,不知会逃到什么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心底的执念还是想一吐为快。 “姜欣然。”他忽地抓住了她的小手,以及她手中的腰带。 姜欣然一愣,抬眸看他,幽黑的瞳孔里映出他俊美而犹疑的面容。 “我……”他想说“我们能不能一辈子不要分开”,但滑出唇间的那句话却是:“我来系吧。” 姜欣然松了口气,从他温暖的掌间抽回自己的手:“我从未给人系过,让世子见笑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嘴上却平静应着:“我知道,无碍。” 两人收拾完毕,这才前后脚出了屋门。 旁边的膳房里,玉儿已将早膳安顿妥当,因为愧疚,她今日做的早膳明显要比往日丰盛不少,除了小米粥、馒头包子,还有鸡蛋和豆浆,甚至还有街边排许久的队才能买到的蒸饼。 楚哲早上本吃得少,却一直陪着姜欣然吃完,随后便出了后院,走前仍不忘叮嘱她:“旁边店铺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下了朝就会赶过来,最多不过两日便会处理好。” 姜欣然点了点头,继而将他送出了店铺。 两日之后,旁边的店铺便修缮完成,胡大与胡三卖力地将屋子打扫干净,又寻了最实惠的渠道将要卖的货品购置完毕,大家伙儿这才开始商议店名的事。 几人围成一圈七嘴八舌想了许多名称,姜欣然皆不满意,后来她干脆将“见明书肆”改为“见明坊”,两个店面合成一个,即卖书,也卖文房四宝。 将生意的事情安顿妥当后,她又托李妈在应天学舍弄了个入学名额,这便思量着得将家人接过来住了,一来生意稳住了,往后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慌了,二来院子也大了,不愁没地儿住。 这一日,姜欣然留下玉儿和胡三照看店面,自己则由胡大赶车,去李子口接家人。 李春娘几乎整个上午都在集市上卖鱼,今日才卖了不到一半鱼,便见姜大鹏吊二啷当地来到摊位上,一脸嫌弃地踢了一脚木盆:“别卖了,收起羊角车回屋吧。” 李春娘白了他一眼:“难得你今日不在堵坊,怎的,还想让我回家伺侯你呀,可别做梦了,门儿都没有。” 自姜欣然出嫁后,时不时地会回来给她撑一回腰,姜大鹏便再不敢轻易朝她动手了,她的腰杆子自然直了不少,对男人的态度也就多了几分不屑。 “瞧你那咸菜样子,谁稀罕你伺侯。”姜大鹏冷哼一声:“你那乖女儿回来了,难不成我还给她进灶屋做饭不成?” 李春娘一听女儿回来了,面色一喜:“当真?” 姜大鹏也白了她一眼,懒得再理会她,转身走了。 李春娘立即将木盆和水桶搬上羊角车,关了店门,拖着羊角车直往家的方向行去。 姜欣然到家不过一刻钟功夫,姜志泽便下学回来了,进门一眼见到姐姐,满脸惊喜:“姐,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也这么早就下学了?” “学舍的夫子身子不适,故尔下学得早。”他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书袋,几步跑到姐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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