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喜爱的晚辈在旁边,郗氏看起来柔和了些,听到女子要带着孩子回谢府去也不说什么,只嘱咐道:“母亲病重,做女儿的是该回去瞧瞧,但兕姐儿年纪还小,不宜在那病房中久待,看过几眼便抱出来,你也怀着身子,不要让我那还未出生的孙儿沾惹了什么晦气才是,侍疾这样的事,想来你那两个阿姐和母亲氏能够理解的。” 话尾处,又言:“府中你也不用担心,航姐儿虽然不能帮你,但有雀枝在,她在家中时也管过几日家。” 宝因看过去,带着审视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妇人身旁。 郗雀枝也紧忙低眉顺眼,敬小慎微的说道:“姑母太瞧得起雀枝了,去年大父丧礼,我只是帮母亲和叔母她们打理了些丧务,那不过是些九岁孩童也能做的事罢了,到了建邺来,姑母府上便有郗府十几个大,其中事务繁杂,也只有表嫂这样的人才能打理的有条有理,若叫我来理,怕是要闹笑话的。” 前面这番话是讨好女子,后面这番话便是要赶紧讨好妇人:“想必表嫂也早已吩咐了人下去,姑母要一心叫我去管,我可要疑心姑母是不乐意雀枝陪在身旁说话解闷了,我昨日刚来,您就要我指使我去别处,既不喜我,我明日收拾收拾回去便是了。” 郗氏也吃这套,笑着言语:“罢了罢了,多留你几日在我身旁陪陪我解闷也好。”随后便转头对女子说道,语气慈和,“你也早些去吧,不要耽误了。” 宝因面色淡淡,瞧完姑侄情深,脑袋轻点,步履微动,撩帘出去了。 眼睛觉察到门帘动了动的红鸢,也马上掸开手上的披风,人一出来,便手脚利落的披了上去。 宝因脚下虽未停,却走得缓慢,一面还低头系着结,及地的裙摆也被轻轻踢起。 红鸢便跟在后头,仔细整理披风。 绕过廊柱,出了院门,行走在府里,又跨过二门后,主仆二人一路到了西角门外。 见人出现在府门口,小厮连忙搬下车凳摆放好。 在登车前,宝因偏头亲眼瞧见林圆韫与乳母坐在后面那辆车上,才放心的由侍女搀扶着踩上车凳,手落在腹部,有些艰难的弯腰入车舆。 牛车平稳驶到长极巷谢府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李傅母早已等在角门,人瞧着老了不少,眼睛是红肿的,还不停在抹眼泪,直到见到林府的车驾来,才有了些笑意。 她碎步跑下台阶,亲自去车帷前,扶着女子下来,人刚站稳在地上,便止不住哽咽道:“五姐回来了。” 看着眼前人哭了许久的苍老模样,宝因鼻头发酸,不由得动容,李傅母是随着陪嫁到谢府来的侍女,后面又照顾她们这些哥姐儿长大,范氏对她而言,那已是亲人。 她伸手握住仆妇来扶自己的手,又拿出丝帕,帮忙擦着眼泪,极力忍耐着哭意:“母亲可还好?” 李傅母摇头,又捂嘴哭了起来,只是不敢出声,毕竟人还没走,哭起来算怎么回事,可又止不住心中的伤心,便只有偷偷哭,想来从昨日到现在都是如此过来的。 正巧,这时乳母抱着林圆韫下来。 宝因伸手牵过女儿,让她叫人,也好驱散驱散仆妇心中的哀痛。 已快一岁半的林圆韫乖乖喊了声,虽口齿不大清,听着却软糯喜人。 仆妇连连笑着点头:“兕姐儿长大了,你外祖母要是能听见,怕是马上就能醒了。” 说了几句话后,李傅母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们还站在府门口,急忙侧身邀人先进府里去,又说十姐谢珍果知道女子要来,卯时起来便在等着了。 把林圆韫交给乳母后,宝因抬脚往谢府走去。 红鸢忙上去扶着。 几人到了西棠院,果不然是谢珍果最先起身,直接奔着女子来了,眼睛也是哭过的:“五姐。” 宝因浅笑着,没有任何话语,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像小时候哭的时候那般安慰。 没一会儿,屋里又走出名妇人,笑着喊道:“五姐。” 她身后的两个女儿也跟着万福喊了“姨妈”。 “三姐。” 宝因也回了个笑,又夸赞了几句外甥女。 谢絮因比她要大十来岁,女儿也都十三四岁了,如今虽已三十好几,却仍可见风姿绰约,性子最为祥和,不争不抢,跟着丈夫外放也不抱怨什么。 范氏总爱说,她生的大姐过于刺,生的三姐又太柔。 上次来探望时,谢絮因还没到建邺,这是她们时隔十一二载,再次相见。 妇人亲自拉着女子上了台阶,往屋内去。 进了门帘,宝因抬手轻扯系带,脱下披风递给侍女后,便先去到里间探望范氏。 靠近卧床,先就看见妇人双目紧闭,消瘦不少,鬓边生了白发,脸色没有半点气血。 她鼻翼翕动,偏头合眼,泪水成珠,似明珠般的大小,接连滑落下来,实在忍不住这哭意,连忙扯出丝帕,拭去。 “五姐,你得注意身子。”看见这副情景,已哭过的谢絮因也被惹得哽噎,她上前搂着女子走去外间,“昨日大人连夜就请了医工来,只是气血攻心,昏了过去,缓过来便好了,你腹中孩子为重。” 到了外间,宝因双手拿帕子捂脸哭了场,却也忍住了声音,只是身子一抽一抽的,惹人心疼。 李傅母便好几次上前去扶住人,跟着一块抹泪。 待哭完后,一双杏眼微红,带着水迹。 她及时收住情绪,擦去两颊的泪水,抬头询问道:“三姐,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二姐。”谢絮因掖着丝帕压了压眼角,“你也知道的,王三郎前几年便已鸾胶再续,两家关系也渐渐淡了下来,但也不至于是老死不相往来,毕竟朝堂还有大人和王侍中的关系在,但前几日文哥儿娶妻...母亲特地梳妆去观礼,结果文哥儿不再认谢家,说什么他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不是我们母亲和大人,而是他那个继母的娘家,便连二姐这个生母都不认了。” 谢珍果啐了两声:“王氏遑论是什么清谈玄学之家,二姐缘何早早病逝,还不是给他们生了个文哥儿才落下的病根,不认谢家也就罢了,又凭什么连二姐都不认了,母亲这些年来对他又亏待了?还说什么当年大人和母亲不愿嫁五姐过去...” 谢絮因怒斥了声:“十姐!” 已经六七年过去,文哥儿口口声声提当年事,还不知是被谁教唆的,归根结底不过是瞧她们大人渐失圣意罢了,何必说出来,白添五姐心事。 谢珍果立即缄口,担心的看向女子,怕她暗自神伤,亏了身子。 许是因为前面才哭过,宝因唇边的笑,瞧起来略显苍白。 婚事向来不由她做主,便是再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来的,又怎么为此而自苦,况且王氏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到申初,谢晋渠下值回来了,顺便也到岳家接了他一年前亲迎的妻子,而谢贤只托奴仆来说知道了五姐的孝心,但昨日为她母亲的事,忧伤过度,不宜相见,且此次也是为了昏迷的母亲来,还是以见范氏为主。 这便是推脱了见面。 用过晚食,守了会儿范氏后,宝因和谢絮因两个出嫁女就被谢晋渠和他妻子给赶出了西棠院,说她们一个侍疾这么久,一个又身子不便,守夜该轮到他们来。 懂事的谢珍果也坚持要留下帮忙守到子时再回去。 宝因与谢絮因互相瞧了眼,由她点头笑道:“那我和三姐白日里来陪着母亲。” 就此商定后,姊妹两人离开。 早前,林圆韫便已先回了女子从前在谢府所住的蟾宫院。 - 昏暗的夜色中,侍女婆子各提着盏八骨玻璃灯。 宝因立在院中,与三姐说话,腾不出神来,任侍女来前头给自己系着披风。 待好了,正要走,李傅母又急忙追了出来:“五姐等等,那乳母婆子忘了拿走这个。” 宝因偏头看去,是林圆韫最爱的鸠车。 她伸手拿过,笑道:“有劳傅母。” 谢絮因看见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仆妇,心里也感念她对范氏的情谊,关怀了两句:“傅母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比母亲还小两岁,瞧着都要比她老了不少。” 李傅母捂嘴又伤心起来。 宝因宽慰了片刻,等人好些后,才往院外走去。 一旁的谢絮因也生了感叹:“母亲从前常说,父母儿女不要有什么牵绊,到头来她自个反被这个给劳累了,一个外孙罢了,何必搞到这种地步。” “母亲十月怀胎生二姐,二姐又十月生文哥儿。”宝因由扶着侍女上了台阶,跨过门槛,再下台阶,一面又摩挲着掌心的鸠车,“母亲是心疼二姐。” 王三郎为和谢氏划清界限,日后不受牵连,竟做到这种地步,让文哥儿做这个恶人来诛心。 谢絮因活了这么些年,跟着丈夫在外,早看透其中弯弯绕绕,范氏说她太柔,却也不是毫无锋芒,尤其二姐还是她自个亲姊妹,从小闹着长大的:“只希望文哥儿还能有些良心,不要最后连自个亲生母亲都不祭了,使她变成缕孤魂。” 夜间的风忽拂来,吹散心事。 她们也各自散了。 作者有话说: 18号还有~ -
第97章 最蠢 范氏这一病, 直到初九也没个醒来的意思。 病榻旁也不能离开人,虽有侍女婆子照看着的,但为防有个什么不测,需要留个做主的在这里, 好能及时料理。 经过商榷, 白日里由宝因和谢絮因侍疾到未时, 谢珍果与那两个外甥女从申时守到亥时, 李傅母和谢晋渠的妻子则从子时守到卯时。 只是谢珍果喜欢热闹,每日都会来西棠院找自己三姐、五姐一块用早食, 然后留下待在午初才走。 今一早,刚用完食, 院里便嬉戏了起来。 海棠树上缀满花苞。 林圆韫仰着小脑袋, 嘴里咿呀着, 偶尔吐个一两个含糊不清的字,一只小手还在不停往上指去。 满了十三岁,快十四岁的谢珍果弯下腰来, 耐心的询问, 待听清楚了, 两只手落在林圆韫腋下,娱笑着一把将人抱起, 去够枝桠。 成功摘到花苞的孩童咯咯笑着。 漱完口走出来的谢絮因瞧见这副情景, 提着声音,说笑道:“十姐,等这海棠结了果, 你再抱着你这小外甥女来摘果子吃, 酸酸甜甜可解腻了。” 宝因坐着难受, 出来走了走消食, 此时正立在廊下看她们玩闹,察觉到身旁有习风,侧过头,见是三姐,又听到她这番话,唇畔浮起抹笑,接了句:“我可怕被母亲骂,三姐莫要教坏了她们。” 谢絮因扬眉:“这有何怕的,五姐不记得以前了?” 宝因先是困惑蹙眉,而后舒展开:“记得,三姐生了这两个姐儿回来时,头一件事便是摘海棠果,惹得母亲又气又笑的,气你出嫁,再不能像从前拧你耳朵,又笑你当妈了,还那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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