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因眼泪落下来□:“可后悔来□母亲腹中了。” 林圆韫摇摇头,眼珠子一转,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的说道:“娘娘不知道,我原是老君身边一仙童,日日都跟着老君巡视人间,猛然一日,在路过建邺时,瞧见长乐坊有对夫妻十分恩好,真是叫人艳羡,我起了凡心,就求老君让我去这处待待,享享父母子女的其乐融融,可老君说,那是博陵林氏长子与他妻子谢氏,很是有仙缘,不是我能去享的,我就求他说‘只要让我去做他们的儿女,不管怎么样都成’,老君这才答应。” 谢宝因一面不舍的紧紧搂着女儿,一面偏头过去,把泪水抹掉,为维持尊长模样,假意嗔怒道:“尽胡诌。” 听出母亲语气宠溺的林圆韫笑弯眼,正经起来□:“我知道娘娘和爹爹很是疼我,所学所用与二哥、三哥他们没有半分差别,指不定我看的书比他们还多呢,可有这样的学识,不能为自己所用岂不可惜,山中名士自然好,但倘我进宫,有了女君的身份,劝诫储君多施仁政,对天下有利,那才是最好的,不妄母亲所教。” 谢宝因摸着女儿的头顶,像儿时那样肯定她的每一个决定:“好,你有自己的主意便好。” 望着那边一派母女情深,在后跟随而来□的林业绥在廊庑另一头负手而立,一字一句的质问:“你们都知道你母亲在这,就只瞒着我?” 谢宝因不解看去,鸦色衣袍的男子沉着脸,身形清瘦孱弱,眉目间尽是疏离,站在廊柱旁,日光难以照见。 为人父的威严还是很吓人的,何况男子执掌相权,在朝堂浸润多年。 林圆韫像儿时做错那样,赶紧躲进母亲怀里,闷闷一句:“谁叫爹爹自己看不到娘娘留的书信。” 林业绥走过去,不悦的冷言冷语道:“她哪有书信留给我?” 谢宝因听他们父女的话,渐渐也回过味来□,她走时,留有家书在几案上,还是极显眼的地方,更告诉了那些仆妇侍婢,男子怎会不知道。 再想及这些日子都只有林圆韫来□看自己,当下就明白过来□是这个大女给藏了起来□,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叫那些仆妇也不要命的敢一同瞒着。 饶是如此,她还是舍不得责怪,明白林圆韫是想替自己试试男子的态度,遂也只轻点其眉心:“你呀你,下回不准再这么胡闹。” 随即看向男子,嗔笑道:“怪她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不该出来□的,也只是想着珍果的祭日快到了,便来□给她抄抄经文。” 林业绥本想着要好好责备一番,但见到女子这副模样,又自己先心软起来□,没法的回一句:“就会惯着她。” 林圆韫见自己逃过一劫,赶紧闷笑着起身离开。 怀中的女儿没了,谢宝因便仰着头,莞尔笑着,张开手要他抱。 每次都这样,林业绥弯下腰,有力的手臂穿过妻子膝弯处,稳稳抱起,随后垂头,抵住她额头,再依恋的埋在她颈中:“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 谢宝因想起大女说自己不见的这些日子,男子担忧她是躲起来□偷偷死,心里也渐渐存起殉情的心,后事都已经准备交代给长子林真悫了。 她叹息,摸他依旧还俊朗的脸,真咯人,不知瘦了多少:“可记得你曾与我说过的话。” 林业绥离开她颈窝,禁不住的亲亲她唇角:“何话。” 这些年来□,谢宝因早已习惯男子突然的亲昵,尤其是过了而立之年后,次次都要的凶狠,她也已经乐在其中,但顾及在道观,又是外面,躲了躲,十分严肃的说道:“‘能活却不活,或是存有殉情之心更是愚蠢’,这都是你亲口说的,怎么就不记得了?” 林业绥付之一笑:“我就是个蠢人,没有幼福聪慧。” 谢宝因蹙眉:“你就是故意的。” 林业绥垂下眼皮,眸光也变得更为幽深:“那幼福出来□为何不亲自与我说?” 谢宝因自知理亏,倏然后悔帮起女儿,最后女儿跑了,留她一人面对男子,但到底多年夫妻,自有办法应对,当即便嫣笑着转移话题:“宗正.寺可占卜出亲迎的日子了。” 林业绥笑了笑,未出言拆穿,顺着说道:“十月廿十。” 他知道妻子此话便是已应允林圆韫的婚事。 谢宝因笑著称赞:“这个日子好。” 李乙即位已近十一载,博陵林氏与河东裴氏的子弟已渐渐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占据重要官位,虽其他世家也有高官,但终究盖不过林、裴。 男子近几载也有意干涉族中子弟的仕途,在保证权势不没落的情况下,已不让他们往中枢走,有战功的林卫罹更是谨慎微小,圆滑处事,不落人把柄,被欺辱都一笑置之。 可是天子心慌,需要个定心丸,士族不与皇室通婚,他便纳士族贵女,让皇权始终凌驾。 为太子娶林圆韫,一是要博陵林氏继续拥护皇权,二是挟制以林氏为首的士族。 身为宗妇与谢氏贵女的她一遍一遍和那个做母亲的自己说,不能再妄为,不能再由着心来□,要为氏族想,只能为氏族想。 林业绥担忧妻子是强撑笑颜,宽慰道:“我是她父亲,她在宫里有不顺心的,自会护着,况且还有真悫、真琰在,他们一处长大,感情自小很好,哪怕我不在,也会帮衬。” 谢宝因趴在男子胸膛里,双手揽住他脖子,轻轻嗯了声,但她心里知道,哪能因着一个女郎便把博陵林氏彻底拖入深渊。 林业绥抱着人,往静室走:“经文可都抄完了,抄完便跟我回家,要没抄完,我陪你一起。” 谢宝因合上眼,听着风吹山林的声音,还有男子说话时,胸腔震鸣的颤声,轻声道:“已抄完给十姐烧过去了,顺便也给却意、卫鹤、慈航还有你我的父母都各抄了部经文。” 说完,她便宁静下来□。 儿女已经长成,故人却一个个的离去,终有一日会是她。 可不知怎么,竟又想起那只仙鹤,谢宝因小声开口:“可还记得我生阿兕时,你给我念经文吗?” 林业绥顿住脚步,低头看了妻子一眼,却见她双目紧闭,与当年并无不同。 他怜道:“记得。” 谢宝因脑袋不经意的蹭了蹭男子胸膛:“再给我念念罢。” 林业绥道“好”,随即便念起来□。 听着均匀的呼吸,他走到卧榻旁,小心把怀中安睡的妻子放下,手背爱怜的一遍遍摸其鬓边,清润的嗓音继续念着经文:“为皇者师,帝者师,王者师。立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命雷霆用九五数,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这日过后,谢宝因心中的郁结散去,又吃进无数的药,到底还是熬了过去。 十月廿十那日的黄昏,林圆韫也穿戴着金冠与杂裾垂髾,带着母亲给她的侍婢红鸢,从家庙登上墨车去往东宫,开始她离开父母的一生。 这年谢宝因三十五岁,开始明白范氏当年和自己所说的那句“儿女长成,嫁娶是人道,父母者,只是行养育之责的人罢了,须得明白我们也不过一场过客,早明白才早得解脱”为何意。 她虽然已经明白,但还是难得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来自百度百科对磔刑的解释。 *男主念的经文出自《三清宝诰》。
第136章 、番外-四十一岁(1) 两载过去, 林圆韫诞下一子。 满月时,谢宝因身为母亲想要亲自去宫里看看,林业绥不放心,向天子告假, 陪着一起去。 抵达储宫, 李暨亲自等在外面, 迎两人进去。 林圆韫知道父母进宫瞧自己,抛下儿子便来到殿外,素来最端庄最引人夸赞的太子妃又变回了那个小小女童, 直接扑进母亲怀里:“娘娘。” 成为储君的妻子, 便是君,按理说谢宝因应该行君臣礼, 可不知怎么的, 素来礼数最周全的她放纵着自己再做一回母亲,拍拍女儿的后背,又摸摸女儿的脑袋, 笑道:“都当母亲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李暨站在一旁, 和悦看着, 似乎也很高兴。 因为林圆韫开心。 在外面一番叙旧, 几人入殿。 这才发觉李乙与羊元君也来了这里, 并赐下许多东西,亲自取名为“政”,大约是两人曾经受过先帝的冷落,深知其苦, 故都补偿给了李暨与林圆韫。 看过孩子,闲聊许久, 谢宝因与林业绥便起身要回家去。 他们走在甬道里,每一步都是在远离女儿。 如今还是三春之季,林业绥给妻子暖着手,见她眉眼和顺,轻笑道:“可放心了?” 忆起那个孩子的所做,谢宝因满意的点点头。 李暨身为太子,好在品性不错,性格也不似先帝与他父亲易燥易怒,但又不似他生母郭贵人,每每有人如此说,郭贵人便笑着说太子是承了皇后的性情,那是上天庇佑,要像我,岂不糟了。 羊元君这些年仍无所出,却也不执拗于此,每日都是循规蹈矩的过日子,或是疏解后宫妃子因得不到宠爱而积的忧郁,天子对宫妃有所震怒与处罚不公,她也都会护着,李乙的孩子她更是一视同仁,当成自己亲儿去疼,但每当李乙提出给她养时,她却拒绝了,之后便会有好几月不再见宫里的孩子。 那些妃子感激皇后的仁德,每日都会带着孩子去蓬莱殿闲话,便是没有孩子的,都要跑到蓬莱殿去待着。 唯独天子常常叹气,直至前几载,医工说皇后已四十多,再难有孕,便是有了,生产也恐会丧命,李乙这才不再为他和羊元君能有子嗣而努力,选了个脾性最好,最懂得孝顺的儿子立为储君。 快行至车驾前,林业绥忽止住脚步,面露痛色,手捂着胸口,开始猛烈的咳起来,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住,又怕弄疼女子,松了牵着的手,握拳撑在甬道的青石上。 谢宝因连忙侧身,轻轻抚拍着男子的背脊:“这是怎么了。” 听着妻子的担忧,林业绥想要告诉她没事,可胸口却突然绞痛,以致他俯身,呕出血来。 望着地上那些暗红的血点,谢宝因突然失语。 从林府带来的家仆与宫里的内侍急忙将这位林令公搀扶着去最近的宫殿,与他们年纪一般大的医工喘着气跑来。 在问诊完后,谢宝因凭着一口气,极力支撑着自己听完全部,而后愕然,久久不语,待回过神来,双眸凝着泪,顾不得还是在东宫,恼怒的直接冲到男子面前,大喊他的字:“林从安!” 林业绥却只是笑笑,拉她到自己身边来,然后说:“我无碍,幼福莫恼。” 所有的愤懑、担忧都在这一刻化成了委屈,谢宝因,怎么会无碍,这个骗子!医工说他年轻时不注意用身子,落下的旧疾太重,不仅肺经有损,头疾也十分厉害,从前还好,可随着年岁渐长,症候也会更危急,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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