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程萧仪怒气填胸,瞪着裘若渊那狰狞的面目勃然大怒道,“我雾山的一切跟你有半文钱干系?!十五年前我真不该叫我爹留你一命,就该让你溺死在死人堆里,忘恩负义的鼠辈!临阵脱逃还恩将仇报!” “哈哈哈真是可笑,若不是你,我这只眼,”裘若渊指着自己右眼上的疤痕,嗤笑道,“它能瞎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那只疤痕横贯的眼睛居然是瞎的! 见事态发展渐紧,本应立即将画卷收起来的两人却暗自较起了劲,谁也不放手,一时僵持在了原地,但众人的注意早已从画卷转移到了裘若渊与程萧仪之间的恩怨上来了,谁也没注意到林禹和朱襄的小动作。 这时赫连廷秋仗义执言道:“裘门主,不论你与程阁主私下里有什么恩怨,公然大闹中秋夜宴有失考量了吧,穆兄把诸位请来摘星阁一聚奉上美酒珍馐是想让大家酣畅自在,你这样乱来把好好的晚宴搅得乌烟瘴气,是不是太不把大家放眼里了。” 穆洛衡头疼地扶住额,连眼色都懒得给他一个了,这哪里是在说公道话,这分明是在激怒对方好吗? 果然那裘若渊冷冷地看向赫连廷秋,脸色阴沉:“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雾山的行径有多么的可耻,多么的恶劣!这幅先皇御笔,从始至终就该是我的!” 方才替穆洛衡说话的掌门人高声论道:“如何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你有冤,大可去找公理会,你跑这撒什么泼?!” “他没理啊!”程萧仪沉着脸,不屑地道,“狗东西心胸狭隘以怨报德,当初在关外黄金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动了太岁土,这孙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爹好心救了他一命,他却怪我们抢了他的功劳,跑到御下告状,好在皇上深明大义,不但没责难他颠倒黑白,还放他归山,他却从此怀恨在心!” “程萧仪!你还要继续混淆是非吗?!明明是你们雾山勾结黄金盗在先,以此骗取皇上的信任,我发现了你们的恶行,你们还想灭口,我死里逃生向皇上揭发你们,皇上居然鬼迷心窍把我赶了出去!”裘若渊控诉般地高声道,“你们自己演了一出好戏啊!对皇上大不敬,居然把皇上御赐的画作随意拿出去变卖!” 程萧仪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程萧仪恨呐,恨自己当年多管闲事,救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什么玩意?! 辛老六紧紧握着腰侧长剑的剑柄,怒目而视道:“多说无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老子没工夫陪你玩!” “黄金盗。”忽然,穆洛衡冰冷的声音像冰锥一般插了进来,他乜着裘若渊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裘门主在没当上苦渊门门主之前,曾在关外游荡过几年,游荡的地方,恰巧是黄金盗经常出没的地带吧。”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把这么多年的旧账翻出来,裘门主是想要一个‘公道’?还是想要公道之下的利欲?”穆洛衡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裘若渊,仿佛要把他的身体乃至灵魂洞穿,“裘门主如此大言不惭是觉得所有人都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吗?” 故事听到现在,众人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重点在哪里,但众人大概都有了一个倾向,认为裘若渊此人疯疯癫癫,不可信。 裘若渊蛇蝎般的目光看向穆洛衡,道:“穆洛衡,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赫连廷秋走到穆洛衡身边,面色不善地看着裘若渊道:“我记得苦渊门掌门戒规上有一条是‘为长者,逆境有为;苦为乐,心善渊,道予一方’,这想要当上掌门,就先得有名望,可名望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想要获得一方百姓敬待,也不是随便捉只鸡逮条狗就有的。” 裘若渊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厉声道:“你想说什么?!” 穆洛衡接上赫连廷秋未尽的话语,道:“你与黄金盗沆瀣一气,计划了一场英雄行侠仗义,打退强盗,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戏码,这美名,够你当掌门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把这主意打到了皇帝头上,可谁知程老前辈横插一脚,坏了你的好事,你不但名声尽毁,还险些命丧九泉,掌门之位更是功亏一篑,于是你便怀恨在心。” 赫连廷秋记继续道:“可是你还是当上了掌门,我猜肯定名不正也言不顺,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要不要跟大家伙说说?” 穆洛衡面色平静道:“我说的可对?” 裘若渊的脸色黑成了锅炭,哆嗦着唇道:“你你你,你们含血喷人!简直是胡……” “你还有脸骂人呢,真以为没人知道你做的恶事呢!”有人觉得占了理,开始一边倒地打抱不平起来。 “就是,上来就骂程阁主卑鄙,我看卑鄙的是你们吧!” “拥戴一个蛇蝎小人上位,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放屁!你嘴巴放干净点!”苦渊门的弟子叫骂道。 “你才放屁,你们蛇鼠一窝!” …… 两拨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污言秽语满天飞,尚且理性的人拦都拦不住,这些“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义之士有时候也略略让人有些头疼。 “怎么了师父?”何炀见程萧仪皱着眉,担忧地问道。 程萧仪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穆洛衡,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但程老阁主搭救御下可不是偶然,裘若渊算计皇帝想借此在皇帝跟前邀功,但他大概到死也想不到,真正被算计的是他自己,老皇帝城府深不可测,利用黄金盗只身犯险,不过是为了“请君入套”,他裘若渊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程萧仪皱着眉,对还拿着画的两人道:“把画收起来。” 两人一同应了声“是”,却谁也没收手,一人拿着一端轴承,扯着画卷谁也不肯先松手。 而大厅吵架的双方就要动起手了,有人已经亮出了武器,拔剑相向,这时裘若渊冲到两拨人中间,对着林禹和朱襄喝道:“小兔崽子谁敢动!我告诉你们,就是没有我裘若渊,今日你们也别想全身而退!所有人都知道,值钱的根本不是这个破画,是画里的秘密!” 吵架的双方顿时都住了嘴,一同看向了被僵持在原地的两人拿着的倾山倒海图。 “秘你个头的密!”程萧仪怒道,“襄儿,把画收了!” “程萧仪!”裘若渊道,“我不相信老皇帝会画这样的画。但既然它是真的,那当初你大逆不道去卖画也不是不能理解了,老皇帝犯浑,你也跟着犯浑!这幅画多年来为天下人趋之若鹜,就是因为画里藏着能号令天下的密匙!而就是因为这幅画在你手里,雾山才会遭来无妄之灾!你那宝贝女儿,还活着吗?!” “裘若渊我去你娘的腌臜泼才!” 裘若渊触了程萧仪的逆鳞,程萧仪一怒之下拍刀而起,拔刀直指裘若渊! 裘若渊却闪身躲开,一步向倾山倒海图跃去,早已等候多时的辛老六横剑刺来,挡住裘若渊去路。 裘若渊一把抽出缠在腰间的九节鞭,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抢画啊!一群饭桶!” 不知道这句话喊醒了谁,动起来的除了苦渊门的一众弟子门人,愣在原地的其他人居然也像饿狼扑食一般,眼红地扑向倾山倒海图! 异变突起,林禹和朱襄两个人却是谁也不松手,眼看着一群人就要扑上前来,这两人竟犯轴似的背道而驰,“嘶啦”一声,这幅被无数人觊觎多年的画居然就这么被腰斩了! 他们一人拿着半截画被众人围堵在中间,无数双手向他们二人伸去,不知谁在朱襄的手肘上拍了一下,那半截画脱手而出的瞬间被一人抢去又被一人打了出来,仿佛浮萍一般在众手上浮沉。而林禹拿着另外半截画与苦渊门的几人交起了手。 大厅里一时间混乱异常,趁乱摸鱼的有之,冷眼旁观的有之,自己磨不开面子让弟子门人上的亦有之,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和事佬反而被当成了几方的靶子,抢画的不抢画的全都打成了一团,两截断画淹没在人群中起起伏伏,漂浮不定。 突如其来的暴动让尉迟兄弟措手不及,尉迟洧一手拉着自家被混乱的人群吓得呆若木鸡的哥哥,一手拉住被人群搡来搡去的知州大人,硬着头皮往外闯。 忽然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尉迟溱条件反射一把挣开了尉迟洧的手,紧跟着一把剑直接从二人之间劈斩而下掼了个底,而后持剑人从那斩开的缝隙挤过,瞬间又有几个人涌了过来,在两兄弟之间竖了道流动人墙,尉迟溱连着踉跄几步,差点被一把流星锤爆了脑袋,恰巧被人群挤过来的赫连廷秋连忙拉住尉迟溱转了整整一圈才躲过去。 尉迟溱缓过一口气,冲着快没影的尉迟洧喊道:“你先走!我随后、娘嘞!就到!” 赫连廷秋拽着尉迟溱向另一处人群的缝隙闪去,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赶快走吧!” 然而不想掺和乱局欲独善其身的人没来得及走成就全部被堵在了大厅里,不知何时,乌压压的黑衣人拦在门外,脖子上的银项圈在月光下闪着森寒的光,一个不知谁门下的弟子刚踏出门槛,就被一把寒光剑捅了个对穿,当场毙命,凄厉的叫喊声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掐灭在咽喉里,短促却仍穿透力极强地贯穿了整个大厅,大厅里的人群怔愣了片刻,黑衣人蜂拥而入! 鬼影。 裘若渊一鞭抡出,与程萧仪的刀碰撞出剧烈的火花,他张狂地笑着,对不远处被几个鬼影缠上的穆洛衡道:“银涯阁主,这些年你也风光够了,今日便好好杀杀你的威风哈哈哈哈……”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程萧仪一式“鸿乱”,卷着九节鞭向裘若渊当头劈去。 “天杀的鬼影,爷跟你拼了!” “谁招来的鬼影!疯了吗?!” 一波又一波的鬼影犹如过江之鲫,成群结队地涌入大厅,见人便砍,偌大的一个厅堂瞬间变得拥挤不堪,刀光剑影一片乱闪,纷飞的血珠扬扬洒洒在半空中,落在地上被鞋底践踏成了干涸的黑红色,斑驳在无数双脚下。 “我记得,”穆洛衡不急不徐地与几名鬼影周旋,平静地道,“鬼影的前身,正是黄金盗。”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一同看向了裘若渊,那数道目光仿佛要把裘若渊生吞活剥了。 裘若渊无所畏惧地道:“是又如何?今夜,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踏出裕灵山!”
第67章 鸿门中秋宴·完 遥遥的山巅之上,对阁楼内那疯狂的杀戮一无所知的两个年轻人还在磕磕绊绊地聊着惨淡的风月。 贺琅都快把眉心捏红了,实在聊不出来了,忽然想起了从穆洛衡那顺来的玉埙,于是借花献佛地拿了出来,对程莠道:“我给你吹曲儿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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