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仪怒气冲冲地拨开她,大步走了,程莠抖了抖刀锋,吊儿郎当道:“秋后算账?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儿悉听尊便。” 贺琅两步上前拉住了程莠的胳膊,手刚要搭上她的脉搏就被她挣开了,追着程萧仪的背影目不斜视地道了句:“赶紧跟上。” “程莠,”穆洛衡在身后叫住她,递上一粒药丸,“你把这个吃了。” 程莠瞟了一眼并没有接,心不在焉地一边疾走一边道:“什么?” 穆洛衡紧紧跟在她身边,把药丸塞进她的手中,沉声道:“调内息的,你闻闻就知道了,程莠,你现在很浮躁。” 程莠听了,用鼻子哼了口气,捏着药丸扔进嘴里,道:“谢了。” “等等。”贺琅的嘴速赶不上程莠的手速,话音未落程大小姐已经把药丸整颗吞了。 程莠轻轻“啊”了声,略带歉意地看了贺琅一眼,语焉不详地道:“我无妨,穆兄也是好意,你莫要忧心。” 贺琅深深皱着眉,握紧了锟山剑剑柄,掌心上好不容易凝了血的伤口被他攥地又裂了口,鲜血横流也感觉不到痛。 她似有若无的躲避让他感到不安。 程莠吃了药丸后,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心悸果然平复不少,耳边山雨欲来的嗡鸣声也随之偃旗息鼓了,竟是比秦神医的药还管用些。 几人都不再言语,一路疾行至摘星台。 摘星台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鬼影和苦渊门众弟子门人的尸体,血溅得满地斑驳,够得上尸横遍野了! 程莠只觉一阵心颤,她和贺琅离开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里便由山河月明翻天地覆成了满目苍痍。 摘星台之上的崖边,两个人影打得不可开交。 林禹和朱襄。 何炀被他们撂在一边,拄着刀靠在摘星台的石基上,左手捂着左腹,不断有血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发丝散乱,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不知是不是月光映照的缘故,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红得的鲜艳,下巴上是干涸的血迹,整个人喘得像一个漏了气的风箱。 程莠的心漏跳了一拍,这只怕是伤到要害了! “五师兄!”小七惊叫一声,飞奔至何炀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他,两眼泪汪汪。 何炀有气无力地道:“你能不能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小七瘪着嘴,无声地落着泪,像一只不知所措围在病重母亲身边的小兽,尽是伤心和对未知前途的迷茫。 何炀腾不出给他擦眼泪,像一个对教不上路的儿子无可奈何的老父亲,叹了口语重心长的气:“行了,我没事……” 程莠焦急地上前察看,发现何炀不止腹部受了伤,背上也被砍了一刀,鲜血染红了整片背脊! “五师兄,你感觉怎么样?”程莠麻利地又封了一遍他身上的穴位,希望能以此阻止那源源不断流失的血液。 何炀强撑着意志,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少阁主……我还,还撑得住……” 程莠怒火中烧,转身冲着崖边那两个六亲不认的孽障大发雷霆道:“住手!!!谁准许你们对同门动手的!!!林禹!!!朱襄!!!给我住手!!!” 程萧仪跟着骂道:“孽徒!快点停手!倒行逆施的混账的东西!为师教你们的德行都喂了狗了吗?!你们一个两个成心想把我气死是吧?!!!” 那两人对程莠和程萧仪的话充耳不闻,如同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一般誓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程莠拉住匆匆赶过来的贺琅,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拦住我爹。” 说着,程莠阴沉着脸就要离开,贺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躁地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程莠拍拍他的手,目光落到他不断滴着血珠的锟山剑上,皱起了眉,那血是从他拿着剑柄的手里流淌而下的,顺着剑脊一路滴落在一株枯黄的草叶上,滋养了它的劣根。 程莠攥紧了拳头,轻轻挣开他的手,咬着牙说道:“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支穿云箭呼啸着破风而出。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程萧仪的反应有些迟钝,他后知后觉地破口大骂道:“兔崽子你……” 贺琅赶忙拉住暴躁的程萧仪,叫了声:“程叔!” 说时迟那时快,穆洛衡丢下一句模糊的“前辈莫急,我去”,人已经追着程莠而去,山风吹散了他零碎的话音,淹没在刀剑声中显得那么地不真切。 林禹和朱襄在见到程莠的那一瞬就双双慌了神,都惊愕失色于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不应该老老实实在江陵养伤吗?!真是胡来! “站住!不准过来!”那两人在刀光剑影里你死我活,面对程莠倒是默契地同仇敌忾,异口同声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师妹呵斥道。 “你们先住手!”程莠冷冷地道,提着金羽刃就要插到两人之间,却被穆洛衡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去。”穆洛衡沉声道,“会受伤。” “你干什么?放开我。”程莠强压着怒气道。 “他们连你师兄都伤,遑论是你。你这样贸然闯进去,伤到你怎么办?”穆洛衡心平气和地对她道。 “他敢。”程莠隐忍地说道,可已经没有多少底气了。 程莠和穆洛衡僵持着,林禹和朱襄完全没有要偃武息戈的意思,小七红着眼睛声音里满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 “画……他们在,在抢……画。” “什么?”贺琅看向被小七扶坐在石基下的何炀,问道,“画?” “是倾山倒海图,”小七接过话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多哭腔,“他们把画撕成了两半,都不肯让出另一半,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抢它啊?所有人都在抢,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一样在抢它……” 贺琅心中绷紧的弦骤然断了,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崖边的两人,看来那人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第71章 穷途断陌路·肆 “程叔,现在要如何?”贺琅问道。 程萧仪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捏着眉心,直到把眉心捏红了,他才抬起头,说道:“他已然成了弃子,我们的戏都白唱了!” 程萧仪两步上前,焦急地喊道:“襄儿!速归!” 与此同时,程莠一把挣开穆洛衡的钳制,纵身跃了过去,林禹瞳孔一缩,徒然发狠,一刀纵斫,将朱襄的刀砍沉下了下去,旋即一个旋身至朱襄身后,一把箍住他的脖子,将长刀架在了他的颈项间! 朱襄的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住手林禹!”程莠堪堪刹住了脚步,后怕地连退几步,直接喊破了音。 林禹拖着朱襄退到了悬崖边,沙石簌簌滚落而下,跌入万丈深渊,他苦笑着看着程莠道:“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是我。” 程莠只觉胸口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她快要窒息了:“林禹……” “什么时候?”林禹语气平淡地问。 程莠不敢轻举妄动,颤着声道:“林禹,你别乱来……你把刀放下,你不能这么对他……” “他是你的师弟啊,你忘了吗,是你教他练武,教他拿刀,带他下山,带他游历,你给他好吃的,给他好玩的,你……” “够了!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林禹厉声打断了程莠的话,锋利的刀刃破开了那单薄的皮肉,鲜血顺着刀身就往下滴,瞬间染红了朱襄的衣襟。 林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除了秦子涣,只有你,碰过程莠的药。”说话的是贺琅,他冷冷地看着林禹道。 林禹愣了一瞬,随即便想通了前因后果,自嘲地笑道:“啊,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逃过了一劫,原来从一开始,你们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亏我还那么努力地想要伪装自己……十四师弟啊,你倒是真沉得住气,我记得你最不会说谎了,这一回竟是连我都骗过了。” 那一天,当他看到朱襄出现在后膳房时,他比谁都震惊,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怕是陷阱,所以事后他找到朱襄旁敲侧击问他那个时候为什么去后膳房拿餐盘,一向老实本分,一紧张就会脸红的朱襄告诉他,他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餐盘弄混了,又恰巧碰上少阁主毒发,他怕少主责难,就想趁人多杂乱的时候偷偷把餐盘拿出来处理掉,还让他千万不要向秦怿告发他的过失……朱襄的神情是那样认真,言辞是那样恳切,他那时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样拙劣到破绽百出的谎言他都相信了,他甚至生出了一种侥幸心理,不如就这样吧,将错就错,就让他这个小师弟当替罪羊好了,他只要拱一把火坐实了朱襄的罪名,让朱襄百口莫辩,他就能保全自己……他没少在程萧仪耳边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混淆视听……可是,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他早已是瓮中之鳖。 朱襄艰难地开口道:“是吗?到底是我在骗你,还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 朱襄一语中的,林禹觉得口中发苦:“是啊,我相信了,我甚至真的这样告诉自己,不是我,他们都看见了,你才是那个叛徒。” 所以,贺琅当初说的“引蛇出洞”,从一开始就是说给他听的啊。 “为什么?”程莠喉咙发苦,她明明早就知道结果,可她至始至终都不愿相信,面对时更是无法接受,“你害死了六师兄,你还打伤了五师兄,你现在还要伤十四师兄,你怎么忍心?他们,我们,都是你至亲手足!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你告诉我,林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莠……”林禹在程莠的控诉声里湿了眼眶,他的铁石心肠在程莠面前不堪一击,“你也知道是我。那天晚上,你和师父吵架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你从来不是怨天尤人的人,更不会自怨自艾,是我对不起你……” 程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看着林禹,声音比寒夜的风还刺骨:“是我把你逼上绝路的吗?当初你拿着画,本就没想过回雾山把画交给我爹,你故意找到秦子涣向他透露我的行踪,好借此跟着我们去千路岭,还想算计我们下地宫,那守藏人也是你唤醒的对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她把一桩桩的罪状都一一揭露出来的时候,尽管他想象过无数次这样和她反目成仇的场面,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她的质问。 穆洛衡一直冷眼看着林禹,未置一词,林禹始终没看他的主子一眼,尽忠职守地做着他的弃子。 “地宫里有上头人想要的东西,他……”林禹垂下眸恍惚了一瞬,“他想借你们之手除了守藏人,他说,守藏人是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烂鬼,几十年前就该灰飞烟灭了,实在不该多留这么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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