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洧红着眼睛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先走了,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的错……” 边灵珂皱着眉,捏着他的腕把他的手拽到身侧,厉声厉气道:“你与其在这自怨自艾,不如赶紧去找攸宁,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后悔有什么用,现在人没找到是好事,说明她还活着,说不定她已经逃出去了!” 尉迟洧上下唇打着哆嗦,手腕在边灵珂的手中也止不住地颤抖,脸上的红痕和垂下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让他整个人形容狼狈不堪,边灵珂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么脆弱的一面,像是一尊被打碎外壳的冰雕,终于露出了一丝烟火气,让人有了想触碰的冲动。 边灵珂心下微动,放缓了语气道:“令仪,攸宁还等着你呢,你不能先自暴自弃了,振作起来。” 尉迟洧看向边灵珂,看着她眼中担忧的神色,稍稍定了心,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放弃,我要找到她。” 边灵珂放开了尉迟洧,转过身继续喊道:“攸宁!攸宁!你在哪?!” “我去后园找找,你在这附近在找找看。”边灵珂对尉迟洧道,见他点了点头,才放心往后园去。 “攸宁!攸宁!” “边,边大人?是你吗?” 边灵珂吓了一跳,循声找去,发现声音的来源在一处倒塌的石堆下。那坍塌的石堆架出了一个三角中空地带,幸运的没压到底下的人。 边灵珂连忙跑过去,向里望去,震惊道:“廷秋?!怎么是你?!!!” 赫连廷秋实在是不在好受,方才石墙倒下来的时候虽然没压到他,但他这个伤残之躯怀里还护着个人实在不太灵巧,就这么被困在了这逼仄的石堆下,肩膀还被重重砸了一下,他现在正撑着身体,给怀里的人留着空间好让自己不会压到她。 赫连廷秋艰难地道:“是我,还有攸宁……兄,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们刚刚被困在这里没多久,但攸宁兄的情况不太好,她受了伤,现在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边大人,你快把我们挖出来吧,我感觉我也撑不太住了。” 边灵珂着急忙慌地道:“好好好,廷秋,你撑住!千万要撑住!护好攸宁!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们!撑住啊!” 赫连廷秋看着边灵珂飞奔而去的身影,缓缓松下一口气,他看着尉迟溱的脸,小声道:“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尉迟溱,这是你欠我的,我记下了。” 旭日从浸了血一般的云海中探出头来,染了一身鲜红,山雨来时悲壮去时无声,呜呜咽咽哀恸了一时半刻,滋滋啦啦浇灭了一场焮天烁地的烈焰,拖住了焦黑的魂灵,化作青烟几许。 清晨的裕灵山陷入一片死寂,叽叽喳喳的鸟雀噤若寒蝉地畏瑟在山林深处,似乎也不敢惊动死气沉沉的摘星阁,冒犯那位独立在废墟前冷若冰霜的男人。 一个飞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埋低了头,道:“先生,边大人请来的离北军已经清剿了鬼影,您料事如神,卫都督果然没有袖手旁观。” 穆洛衡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眼前的满目疮痍,飞鹰稍稍抬头,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试探着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穆洛衡语调毫无波澜地道:“说。” 飞鹰壮着胆子道:“既然先生已经派了五六七暗中跟着裘若渊的门徒,为何还要放任他们点火,以致毁了……毁了家主的百年基业……” 穆洛衡冷冷一笑,飞鹰心头一颤,想也没想“扑通”一声伏地而跪,一动不敢动。 穆洛衡凉凉地乜了他一眼,转而却用一种谆谆教诲的语气道:“古有三散家财而不悔者,为后世赞颂,名扬千古。——不破不立,不舍不得,不妨背水一战试试。家主不也时常教导你们,必要时破釜沉舟,方能绝地逢生吗?” 跪地的飞鹰畏畏缩缩地道:“是,先生,属下明白了。” “今日我所舍弃的,来日我必千百倍地讨回来。”穆洛衡的眸色幽深,眼眸深处,似有火焰在跳跃。 他转过身一边大步流星地离去,一边薄情寡义地吩咐道:“找几个人,把你家主的编钟挖出来。” 飞鹰捏了一把劫后余生的冷汗,战战兢兢地道:“是,先生。” 穆洛衡带着摘星阁几个形容狼狈的“幸存”门人,与卫都督在山门处“狭路相逢”。 卫都督身后的离北军在经历了一场血战后,依然肃穆挺拔,不苟言笑地排列齐整,军容整肃。 在诸多地方驻军中,裕州离北营卫都督治下的军队,是除边境军外少有的一支强兵,平过不少地方动乱,自其在任以来裕州驻军受先皇新帝褒奖不下于数十次。 卫都督其名卫展鸣,字息茗,时年三十有一,是个年轻有为的杰出将领,而为百姓津津乐道的不是他出类拔萃的军事才能和著名功绩,而是他的年轻俊美和风流韵事,没错,这位杀伐果断的众将之领,不但生得正气凛然,长相也是一等一的气宇轩昂,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为其垂涎,做梦都想嫁给他——不过遗憾的是,这位风流倜傥的卫都督已经有贤内助了。 穆洛衡和卫展鸣两人客客气气地互相见了礼。 卫展鸣扫了一眼穆洛衡身后跟着的几个门人,快人快语地道:“就剩这么点人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刻薄,甚至很失礼,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穆洛衡听了,没什么太大反应,恭敬地给对方抱拳一礼,道了谢:“银涯多谢卫将军出手相助,解我摘星之困。” 卫展鸣一挑眉,受了这一礼,抬手托了下穆洛衡的拳,道:“银涯阁主,江湖中事素来与我无关,我是看在边大人的面子上走这一趟的,若要言谢,谢谢她吧,她可真不容易。” “卫将军此言差矣,”穆洛衡直起身子看向卫展鸣,“剿匪也是卫将军职责所在,而这鬼影虽是江湖中人,但其前身是悍匪黄金盗,如此一来,卫将军并非只是解我摘星阁之困,亦是为民除害。” 卫展鸣用鼻子哼了一声,笑道:“银涯阁主这是给我找了份差事啊。” 穆洛衡没有应声,卫展鸣细砸吧了下“黄金盗”这个名字,既而又道:“有意思,关外的黄金盗吗?离裕州可是十万八千里,据我所知这群害群之马早在十多年前就蹦跶不起来了吧。” 穆洛衡十分有风度地道:“是,没死干净,化为厉鬼,继续为祸四方了,所以卫将军今日是义举,亦是履职。” 卫展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朗,他抱臂看向穆洛衡道:“说不过你,好了,下山吧。” 两人并肩走在山道上,卫展鸣问道:“摘星阁遭此不幸,银涯阁主还能主持三日后的武擂吗?” 穆洛衡道:“兹事体大,自不可耽误,‘倾帆’抵裕在即,万不可再生事端。只不过我摘星阁惨遭血洗,连累了诸多门派,恐不好交代。” 卫展鸣就事论事道:“你大可不必忧心,摘星阁经此劫难损失惨重,他们纵然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把这主意打到你头上来吧。”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同为罹难者,再大的火也不能发在受害者身上。 穆洛衡道:“墙倒众人推,他们总要找一个泄愤的地方。” 卫展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穆洛衡笑了笑道:“所以,为了避免他们落井下石,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卫展鸣立马警惕起来,严肃地看着他道:“穆洛衡,虽说江湖之争我不会横加干涉,但你若乱来,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穆洛衡揶揄道:“银涯在卫将军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卫展鸣皱眉看着他:“你最好不是。” 穆洛衡道:“息茗兄真是言重了,众豪杰是‘倾帆’之客,我怎敢怠慢,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伙都消消气罢了。” 卫展鸣何等聪明,一点就透,他舒展了眉头看向山阶下郁郁葱葱的林木,放缓了语调,道:“你倒也不必专程跟我说这些。” 穆洛衡闷闷地笑了一声,眼尾难得可见地弯了弯,他道:“卫将军心系裕州百姓,银涯知道,银涯怎敢犯上作乱。” 卫展鸣隐晦地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你有什么不敢的,让你窝在山头上当个门派掌门真是屈才了,如今这不是正合你意?” “卫将军真是对银涯误会颇深啊,”穆洛衡没什么感情的道,“摘星阁经此变故,我亦沉痛非常,毕竟是家父百年基业,如今毁在我手里,我是没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的。” “你是该难过一下,”卫展鸣没有同情心地道,“你再怎么薄情寡义,也不能冷血至此吧,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总该有点长进。” 穆洛衡应道:“息茗兄说的是。” 他们身后能听得见对话的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亦不知穆洛衡这来回变换的称呼是何意。这二人平日里没怎么打过交道,卫展鸣为人大气,待人对事不会如此刻薄,穆洛衡性情寡淡疏离,也不会随便同人称兄道弟,这样看来,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其实不然,卫展鸣见识过穆洛衡的心狠手辣,他天生不喜欢城府太深的人,自然对穆洛衡没有多少好话;而穆洛衡只不过是在顺坡下驴,借机淆乱视听罢了,他心似万里渊,断不会让别人拿捏,更犯不着谄媚别人。 卫展鸣懒得再跟他拐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了当地问:“有何打算?” 穆洛衡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抚过腕上的手绳,淡淡道:“在下如今一贫如洗,只看哪位朋友肯接济一下了。” 卫展鸣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边灵珂,非常想嗤之以鼻,但为了保持风度,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二人一路下了裕灵山,在山脚下分道扬镳了。
第74章 恩怨终难休·叁 日头翻过了正午,程莠从噩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心系着伤重的程萧仪和何炀,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秦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醒了之后打坐调息,她自然而然地当成了耳旁风,心烦意乱地抓着桌子上的小酒囊出了厢房。 裕州的雾庄是个普通的小酒馆,没有隐秘豪奢的四园,在小酒馆的后面,只有一个四进的小院。 程莠一手按住回廊的栏台,翻坐在了栏台上,双腿悬在栏台外,歪着头半倚着廊柱,目光穿过零落的枝桠望向湛蓝的碧空,漫无目的地发起了呆。 她举起小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烈酒辛辣又烧喉,可她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小酒囊上还沾着不知谁的血,既刺目又讽刺,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又抬起手,要把那酒倾倒入喉,谁知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堂而皇之地将小酒囊从她手中夺了去,随后一双长腿撩袍跨过栏台,一个人影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坐在了她身旁,并把她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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