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一面说,一面红了眼圈,单薄的肩头轻颤,泪水盈盈欲坠,眸子在灯下宛如一双流光溢彩的水晶,煞是好看。 刘密心想这姑娘真是多灾多难,然而出身贫寒的美貌女子大多如此,他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同情。 “原来如此,你姑母见你失踪,多半还是去京城了,你跟我们一道去京城找她,如何?” 这话正中月仙下怀,她又惊又喜,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说罢,破涕为笑,起身上前插烛似地拜道:“大人厚恩,来日必有重报。” 刘密连忙扶她一把,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连日多受惊慌,头上还有伤,快躺下歇着罢。” 月仙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两行清泪就在这时淌了下来,如芙蓉泣露,美得惊心动魄。刘密怔了一怔,觉得她是认出自己了,也没有说什么,安慰两句便离开了。 天越来越冷,衙门里众人闲时便聚在一处,围着火炉摆龙门阵。晚词与众人渐渐混熟了,也加入其中。然她肚里故事虽多,却不便对他人说,只能做个吃零嘴的听众,常有锦衣夜行之感。 摆龙门阵的地点并不固定,这回在袁主事值房,下回在沈主事值房,大家轮流转,一来公平,二来不易被长官发现。众人起先不让晚词加入,因见她与章衡亲近,怕她告密。晚词发誓绝不告密,众人这才答应。 这日轮到唐主事,他道:“正好我昨日刚破了一桩奇案,今日便讲给诸位听听。” 原来三日前岳御史来到刑部报案,说自家有个丫鬟被人逼奸致死,章衡将此案交给唐主事去查。唐主事问遍了岳府的下人,得知案发当日,死者一直待在花园里没出去。因岳小姐身体不好,在花园里养病,小厮们等闲也不进去。那日除了一名给小姐送药的药童,再无男子出入。 “我心想这药童只有七八岁,哪能做出这种事,便只在别处用心。查了两日,全不见一点蛛丝马迹。后来你们猜我在哪里发现了线索?” 众人摇头道:“这个谁猜得着,快说罢!” 唐主事只顾吃茶,众人一再催促,他嘴里才吐出两个字:“邸报!” 晚词忍不住道:“邸报上不是官府照会,便是荒诞怪谈,能有什么线索?” 唐主事道:“线索就在一则荒诞怪谈里。” 众人忙问:“什么怪谈?” 唐主事道:“那则怪谈说江西某县有一名男子年近三十,身材样貌如同七岁童子。我便想那药童会不会也是如此?于是昨日便叫人去捉他。这厮做贼心虚,见了官差便没命地跑,失足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手下人在他房里搜出好几件女人的肚兜,还有沾了血的汗巾,可见就是他了。” 众人啧啧称奇,屋里人多炭火旺,唐主事说得口干舌燥,拿起一个冻梨吃着。 一名书吏问道:“他那话儿也和童子一般大?” 唐主事摇头,脸上笑容古怪,道:“我也好奇,一般大怎么逼奸妇女,特意扒下他的裤子看过。” 众人急问:“如何?” 唐主事比划了一下,竟有八九寸长,众人都不相信。 唐主事道:“真有这么大,沉甸甸地垂着,活似驴马。尸体现停在后面那间房里,你们不信自己去看。” 众人果真去了,晚词也很好奇,但觉得这么多人一起去看那话儿不太雅相,想等他们回来再去,便先回了值房。少时,彭主事他们回来了,脸上都是叹为观止的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奇观。 晚词益发好奇,忍不住往停尸房走去。 正好章衡要去库房,经过停尸房,见一群人来了又去,心中奇怪,问守门的差人:“他们来做什么?” 差人忍笑道:“回大人,昨日送来一具尸体,是个淫贼,样貌身材宛如七岁孩童,裤裆里的家伙却出奇的大,大家都好奇,便来看看。” 章衡皱起眉头,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但也不置可否,背着手走过去了。 晚词在夹道迎面遇上他,暗道不好,转身便走。 章衡以为她因那晚的事不好意思,追上前笑道:“你看见我,跑什么?” 晚词低着头,不作声。 章衡见她面色有些心虚,往身后一看,这条路只通往停尸房,心中了然,笑意全无,语气淡淡道:“你也去看那淫贼的尸体?” “什么淫贼的尸体,我是去看另一具尸体。”晚词抬起头,不敢与他对视,转移话题道:“你来做什么?” 章衡没好气道:“我去库房查账,你跟我一起去。” 晚词无可奈何,跟在他身后,还想着童子样身躯,怎生得驴马样物件。夹道冷风飕飕,章衡走在前面替她挡着风。晚词忽然看见他翻卷的官袍下露出一截十样锦汗巾,淡淡的肉粉色,像菖蒲花,压在紫色的官袍下有种别样的旖旎。 思绪就这么偏了方向,如水一般渗进他衣内。 章衡回头看她脸红红的,只当还想着那淫贼的物件,越发来气,低声斥道:“你看你哪里还像个姑娘家!” 晚词撇了撇嘴,嘀咕道:“姑娘家怎么了,看看又不犯法,再说别的尸体我也看过。” 话虽如此,章衡就是不高兴,拉着她查了一下午的账,次日一早便叫人把尸体烧了。晚词到底没看着,深以为憾。
第九十四章 语惊心 正午时分,刘密一行人经过京城郊外的花神庙,月仙掀开车窗帘,望着冬日暖阳中的破败小庙,不觉伸手向怀中,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把玉梳丢了。窗外现出一道身影,道:“杨姑娘,马上就要进城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你表哥家住何处,我叫人送你去罢。”月仙微微一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莺声婉转道:“多谢大人,他家住在琵琶巷,大人叫人送奴到那里即可。”刘密点了点头,道:“琵琶巷一带鱼龙混杂,姑娘多加小心,尽量少出门。”月仙又道了声谢,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舍,蛛丝般缠绕在他身上。刘密若无所觉,径自走开了。进了城门,他叫一名兵士雇来轿子,护送她去琵琶巷。 正午时分,刘密一行人经过京城郊外的花神庙,月仙掀开车窗帘,望着冬日暖阳中的破败小庙,不觉伸手向怀中,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把玉梳丢了。 窗外现出一道身影,道:“杨姑娘,马上就要进城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你表哥家住何处,我叫人送你去罢。” 月仙微微一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莺声婉转道:“多谢大人,他家住在琵琶巷,大人叫人送奴到那里即可。” 刘密点了点头,道:“琵琶巷一带鱼龙混杂,姑娘多加小心,尽量少出门。” 月仙又道了声谢,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舍,蛛丝般缠绕在他身上。刘密若无所觉,径自走开了。 进了城门,他叫一名兵士雇来轿子,护送她去琵琶巷。 月仙下了车,低头扭捏着不上轿。 刘密道:“姑娘还有事么?” 月仙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足勇气,道:“京城繁华辐辏之地,人心难测,奴初来乍到,姑母表兄也未必可靠,倘若遇上麻烦,奴能去找大人么?” 刘密看她着实可怜,又想自己两次遇上她,也算缘分,笑道:“有何不可?为民做主是为官之本分。姑娘若不愿去衙门,可以去观桥前街的刘记香铺寻我。” 月仙听了这话,眸光闪亮,欢欢喜喜地辞过他,上轿去了。 阳主事笑道:“刘大人,我看这姑娘模样虽好,但唇中短促,必主刑夫,你要小心啊。” 刘密淡淡道:“原来阳主事你还会看相,人家姑娘身世可怜,我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她面相如何,你何必说与我听?” 说得阳主事讪讪地没言语,众人各自回了衙门。 刘密见过大理寺少卿,交代了公务,道:“罗大人,既然此案亦是飞鹏帮所为,卑职想看一看飞鹏帮的所有卷宗。” 罗懋坚自无不可,便叫人带他去看。 走到隔壁值房,书吏找出一只贴着飞鹏帮字样的皮箱,打开上面的锁,道:“刘大人,飞鹏帮的卷宗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我去给您泡杯茶。” 刘密道声谢,见他走开了,单挑出嘉佑三十四年那卷先看。 刑部衙门里,晚词见阳主事回来了,便知道刘密也回来了,散班后骑着胭脂往香铺去寻他说话。 章衡比她晚走一会儿,远远看见她在前面,走的不是范寓方向,策马上前,道:“少贞,你去哪儿?” 晚词道:“卑职去看看刘大人。” 章衡笑了笑,道:“正巧我也要去看他。” 晚词微微蹙眉,道:“既然您要去,卑职便不去了。” 章衡情知她怕刘密起疑,不愿一起出现在他面前,偏要问道:“这是为何?一起去岂不热闹?” 晚词看出他是明知故问,淡淡道:“只怕卑职在场,大人与刘大人有些话不方便。” 章衡暗道说得体贴,分明是怕我在场,你们有些话不方便,心里冷笑,面上柔和道:“你又多心了。既然你不愿一起去,我便代你向刘大人问声好罢。” 晚词于是打道回府,章衡来到香铺,天光已尽,伙计在灯下记账。 “你们家少掌柜呢?” 伙计见是他,忙起身行礼,道:“在楼上呢。” 刘密穿着家常衣裳,坐在榻上看着一本书出神,听见章衡来了,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懒散神情,待他上来,笑问:“章侍郎,近来可好?” 章衡走到榻前打量着他,道:“我还好,倒是刘大人你辛苦了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我们出去吃两杯罢。” 刘密道:“我娘买菜去了,就在家里吃罢。”说着起身给他倒茶。 “也好。”章衡在一张圆凳上坐下,饮过茶,说起郭家庄的血案,道:“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刘密目光一凝,看向他道:“什么事?” 章衡道:“其实我怀疑十一年前朝廷运往西北的军械是为飞鹏帮所劫。” 章衡对那桩害父亲蒙冤的悬案耿耿于怀,追查至今,这是晚词都不知道的事。然而刘密早就知道,但他以为章衡要坦白晚词的事,不想是这件事,神情有些愕然,道:“你有何证据?” 章衡苦笑道:“若有证据,我便不会说是怀疑了。你还记得四年前山东高里县的血案么?” 刘密眼神一晃,道:“记得,是你去查的。” 章衡道:“高里县有一户人家姓邢,是山东有名的巨商大贾,人丁兴旺,居所雄壮,与王侯之家相等,却被炸得面目全非。我在他家发现了许多碎铁片,与丰叔当年带回来的极为相似。” 丰千户是负责运送那批军械的武官之一,也是章父昔日的亲信,回京不久便被处死。 刘密思量片刻,道:“听说飞鹏帮二当家擅长制造火器,但天下火器种类繁多,却又大同小异,单凭这些碎铁片确实不足以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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