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晏天缓慢而行,生怕眼力不察摔跤倒地。 南宫盛蓉迷迷糊糊半启眼,望着抱她而行的玉晏天,陡然间酒醒了一半。 “你,你……”她只觉舌头发麻打结,口齿不利。 玉晏天扬唇温和细语:“似乎恢复了一些,眇眇忽忽还不真切。” 南宫盛蓉贪杯醉得厉害,即便醒了一半,酒劲仍然浓烈。绯腮艳唇,媚眼如丝,抬手攀上他的脖间。 转眼入了寝殿,藕荷色罗帐惊起潋滟,遮掩住纠缠身影。 红烛含羞摇曳,罗帐荡漾隐隐映出一丝春光。 忽而,传出南宫盛蓉媚声急语:“不行,你舅父温太医嘱咐过,这些日子,让你我禁~欲不得同房。” 浓郁情动,怎会因此消散。只听玉晏天耍赖哄道:“良辰美景,怎可辜负,何况,你我不说,舅父他又怎能知晓。” “可是……” 他强势封唇窃玉偷香,她本就心醉魂迷再难抵抗。 朝朝暮暮,窗间过马,一个多月后。 玉晏天目力恢复,只是掩人耳目仍旧遮着眼纱。 这些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偶尔与姜栋几人相聚。 南宫盛蓉更是洗手作羹汤,玉晏天在一旁为她打下手。 “今日的乌鸡参汤,如何?” 南宫盛蓉满眼期待,等着玉晏天品鉴。 玉晏天拧眉,煞有介事抿了一口:“嗯,甚是鲜美。” 听闻赞许,她眉开眼笑张嘴要他喂。 鲜香入口,她得意洋洋:“我的手艺,果然精进不少。” “殿下,殿下,皇后娘娘让您,速速回宫去,说是淑妃薨了。” 宫中来人,小宁子慌张来报。 南宫盛蓉眸色一哀,应了声:“备马车,回宫。” 玉晏天似乎并未错愕,只是方才面上的愉悦不在。 南宫盛蓉与他十指相扣,说不出安慰之语。 两月之期只剩几日,来日或许便轮到玉晏天了。 一路马车上,二人相对无言。 互相心如明镜,克制悲伤情绪。若一开口,只怕泪流不止。 万和宫,宫人只是戴孝跪地垂首。 灵堂中,仅有贵妃一人的哀嚎哭丧声。 姚皇后是在一旁伤感,偶尔垂泪。 南宫盛蓉手心一颤,与玉晏天进入灵堂。 姚皇后见二人进来,泪涌更甚,哽咽道:“昨个,半夜去的。你二人去给淑妃,磕头敬香吧。” 吴贵妃哭得肝肠寸断,望见玉晏天更是痛哭流涕。 “天儿,你告诉姐姐,你淑妃姐姐为何会,突然重病不治?” 玉晏天跪在灵前三叩首,吴贵妃扑过来,狰狞哭喊:“天儿,你倒是说话吧,她这病来得蹊跷啊。” 姚皇后只道吴贵妃哀伤过度,忙含泪劝道:“贵妃如此,淑妃如何走得安宁。” 玉晏天声色发颤,违心道:“姐姐连太医的话都不信,那陛下,可有说何?” 南宫盛蓉烧着纸钱,玉晏天所言正是她所想之事。 惠安帝既然不想被人看出端倪,面上应当会做做样子。 此时,只听姚皇后忧心忡忡道:“陛下听闻淑妃薨了,忧伤过度病倒了。蓉儿,你待会,记得去向你父皇请安。” 应当是惠安帝以此为借口,到了都不愿见淑妃一面。 吴贵妃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我可,可怜的妹妹,为何,打你,你病重,陛下,一次都未来探望过。” 姚皇后急着为惠安帝开脱:“太医不是说了,会过上病气的,陛下近来身子不济,哎,贵妃,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 玉晏天假装摸索扶起吴贵妃,耐心劝道:“姐姐回去歇着,灵堂由我守灵。” 姚皇后摆手命人,搀扶吴贵妃回祥和宫。 “蓉儿,记得去看你父皇,母后得去陪着吴贵妃。” 姚皇后匆匆嘱咐一句,便抬足慌张追了上去。 这宫中日子寂寥,若吴贵妃有个三长两短,她与何人说贴己话。 虽说有太女这个女儿,可太女终是太女,怎能每日陪她闲聊家常。 玉晏天重新跪在蒲团上,催促南宫盛蓉:“蓉儿,你去向陛下,请安吧。” 她犹豫再三,方才勉强嗯了一声。 走到门外几步之遥,回身见玉晏天身躯抖动,也不知是不是在悲泣。 她不敢逗留,料他不想,让她见他哀伤落泪。 飘散而出的焚香之味,令她喘息不畅。
第201章 七夕将到, 又是阴雨连天时。 细雨绵绵,雨雾蒙蒙。 她无惧风雨,仰首凝重看了一眼太极殿匾额。 田公公发觉她, 撑着伞慌张过来为她挡雨。 她先到了谢, 随即小声质问:“父皇他, 当真病了?” 田公公如实摇头回应,见太女鄙夷冷笑。不禁担忧起,这父女二人只怕又会起争执。 南宫盛蓉寒着脸,入了寝殿。 只见惠安帝气色如常,半靠在床榻上,一旁侯着ʟᴇxɪ赵太医。 惠安帝直截了当命赵太医诊脉,两月之期将至他自然心急。 南宫盛蓉落座床榻旁, 赵太医并未用悬丝诊脉那一套。 看来在她来之前, 惠安帝便嘱咐好了。 赵太医凝神搭完左右脉,跪地贺道:“恭贺陛下,太女殿下,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惠安帝喜上眉梢拍手叫喊, 见太女神色平静,一瞬阴阳怪气道:“看来太女,早便知晓了好消息。” 半月前, 温若飏为她把脉,她便已知晓。 只是她不愿回宫,更何况这孩子是玉晏天的催命符。 她何来喜悦,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与悲伤。 惠安帝见太女不语, 气势汹汹命道:“太女, 即刻回东宫居住,还有, 赵太医,太女的胎便交由你照料,若有差池,人头落地。” “微臣,定当尽心尽力……” 惠安帝不待赵太医言毕,不耐烦拂袖命道:“你先退下吧。” 赵太医拎起药箱,与田公公退到殿外。 惠安帝放下皇帝的架子,如同普通慈父一般,仔细叮咛:“这头三月最重要,万事小心点,切不可毛毛躁躁,对了,还有……” 南宫盛蓉不明惠安帝为何顿言,顺嘴而问:“还有什么?” 惠安帝其实是想说,那玉晏天死期到了。可未过三月,胎象还不稳固,话到嘴边噎了回去。 惠安帝怒色回道:“这期间,让玉晏天老实些。” 南宫盛蓉冷淡嗯了一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惠安帝岂能察觉不出,她坐立不安甚至有一丝厌恶。继而又道:“待淑妃的丧事完,让玉晏天来太极殿,帮衬父皇批阅奏折。” 南宫盛蓉满眼狐疑:“父皇这是何意?他一个眼盲之人,如何批阅奏折?” 她心中早已一夕千念,唯恐惠安帝以此借口,唤玉晏天到此折磨于人。 “他既看不见,便要田公公读于他听,朕近来总觉身子疲惫,精力有限,总得有人替朕分担,你如今有孕又不能劳累。你放心,父皇暂时不会动他。” 南宫盛蓉自是半信半疑,柳眉倒竖质问:“父皇说暂时,暂时又是多久?” 惠安帝拍了拍太女肩头,一本正经似在承诺道:“待你,平安生产后。” 南宫盛蓉神情一僵,这种过一日少一日的折磨。 与那凌迟无异,反反复复一刀刀在心尖割肉剔骨。 她回身眸色阴沉,平静谢道:“儿臣,多谢父皇开恩。” 随即整整截截起身,拜道:“父皇好生歇着,儿臣尚有事,先告退了。” 如此疏离冷漠,令惠安帝心中多少酸楚。面上仍不动声色挥手,示意太女可以离开了。 风云突变,电闪雷鸣,暴闪而至。 殿内登时暗沉,惠安帝心有不安,大声命道:“田公公,命人护好太女。” 田公公应了一声,便匆忙命人追上去,一路守护。 大雨磅礴,黑云遮天蔽日。 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方才放晴挂日。 淑妃于头七下葬,依制葬入了妃陵。 吴贵妃悲伤成疾,卧榻不起。 果然下葬翌日,玉晏天便被唤入太极殿。 起初南宫盛蓉并不放心,陪着去了一月,发觉并无异常。 每日惠安帝当真是与玉晏天,讨论国事。 惠安帝以她身子不便为由,命她暂且不必来太极殿处理政务。 姚皇后自打听闻太女有孕,日日伴其左右生怕她有一点差池。 吴贵妃更是因此打起精神,每日做着女红准备起婴孩衣物。 一切看似平静惬意,暑往冬来,五个月后。 晨起白雪皑皑,寒冬腊月,人更是懒懒散散。 南宫盛蓉已是大腹便便,身孕已过七月。 她侧卧而睡,偶觉姿势不适往后挪了挪。 迷迷糊糊中唇上一痒,嘤哼起唇想要避开。 她近来身子笨重,夜间总睡得不安稳。 此刻睡意朦胧,被玉晏天偷吻有些不悦。 便下意识推了一把玉晏天,嘟唇哑声抱怨:“晏天哥哥,别闹了,我困极了。” 耳畔传来,玉晏天宠溺笑语:“贪睡虫,你好生歇着,我去太极殿了。” 她沉沉欲睡,只是嗯嗯两声,便睡了过去。 风雪呼啸,掠过玉晏天面上,撕扯下他的眼纱。随风而去,不见踪迹。 小宁子只觉寒冷异常,双手环抱胳膊,缩了缩身子,牙齿发颤问道:“王爷,要不要,回去再取一条来。” 白雪闯入玉晏天的眼眸,冰凉微痛。 南宫盛蓉自打有孕,食欲大增。玉晏天每每陪着多用了些,不似从前那般看着如竹清瘦。 面如冠玉比之从前清冷少了几分,反倒多了雍容华贵的文雅。 “不必了,折返只怕误了时辰。” 小宁子颔首搭手,扶着玉晏天踏雪而行。 一盏茶后,二人到了太极殿正门外。 小宁子打量一眼,无意嘟囔一句:“咦,今日为何,如此多守卫在此。” 玉晏天早已发觉,不露声色。垂下眼眸仍如眼盲之人,被小宁子扶着入了殿内。 玉晏天一入殿,小宁子方退出殿内,殿门便被禁卫关闭。 小宁子不由有些心惊肉跳,殿内足足有十来个禁卫,还有那个赵太医亦在。 殿内,惠安帝龙袍在身,居高临下不恶而严道:“年关将至,天寒地冻。永诚王,喝杯温酒,暖暖身子吧!” 玉晏天抬眸也不避讳,眸光冷切,盯着惠安帝一字一顿,沉重道:“臣,多谢陛下美意。” 惠安帝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眸,顷刻明了对方恢复了目力。立时拧眉怒目,挥袖示意田公公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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