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龙颜又怒:“作何,教训永诚王恃宠而骄,教训他不知所谓,教训他善妒。” 过于气急,惠安帝只觉心烦意乱,似有喘息不畅感。 惠安帝抚拍了下心口,定了定怒气,向齐辕喝道:“还不滚出去。” 齐辕几近连滚带爬,狼狈至极到了殿外。 南宫盛蓉郑重磕头,仰首带着威胁冷冷道:“父皇,儿臣还是那句话,莫再逼迫儿臣。永诚王是儿臣的夫君,儿臣与他夫妻一体,他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你……”敢字,惠安帝终究生咽了下去。他深知以太女的性子,绝对做得出。 惠安帝挥手厉声道:“起来吧,带着你的夫君,滚回东宫面壁思过去。” 南宫盛蓉暗舒了一口气,却不敢有所懈怠。 她方起身,惠安帝行到她身前,切齿要挟道:“父皇给你夫妻二人,两月时间,若你仍不能有孕,朕便废了他,另封新人。” 惠安帝分明咬重废字,此废与杀之无异。 南宫盛蓉迎上阴森眸光,质疑反问:“父皇当真容得下,玉晏天与儿臣的孩子?” 惠安帝凶狠一瞪,嘲讽冷笑:“朕看中的是他的聪慧,想必将来的皇孙不至于愚蠢。” 南宫盛蓉俯身拜道:“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 她回身毫不拖泥带水,不愿意再与惠安帝理论。 不过有一点她清楚至极,倘若她当真有了玉晏天的骨肉,惠安帝绝不会伤害她的身子。 南宫盛蓉扶起趴着的玉晏天,略有哽咽:“晏天哥哥,我带你回东宫。” 她搀扶着玉晏天,不愿乘坐步撵。 忽而起了兴致,想与他漫步月色之下。 小宁子送齐辕回东宫去了,他二人身后相隔十丈,只跟着周小婉以及数名禁卫。 南宫盛蓉仰首凝了一眼,渐盈的凸弦月,呢喃细语似有哀伤道:“你能否,与我说句实话,你心中究竟再想什么?” 玉晏天牵住她玉手,心疼道:“我在想,你究竟再怕甚?” 他明明眼盲,竟能察觉看穿她的心事。一瞬泪涌而出,虚伪笑道:“我可是皇太女,有何可怕的,呵呵……” 她偷抹着泪痕,尽力稳住声色。 玉晏天骤然止步不前,将她揽入怀中,疼惜道:“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强。你怕去父留子,我至始至终都心知肚明。陛下,绝不会容我苟活。之前答应你,也只是为了让你,不必整日为我提心吊胆罢了。” 她啜泣出声,悲道:“我该怎么做?怎么能化解父皇对你的态度,呜呜……” 玉晏天摸索着为她拭泪,亦是透骨酸心,轻柔道:“我一早便明白,唯有我一死,方能破解此局。可我舍不得你,不过去父留子也算对我不薄。你我相识十载,自幼你这个天之骄女,满心满眼皆是我,于我而言,此生无憾。” “原来你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时在东山城,我说要与你生个孩子,你想的便是待我有孕,便悄然赴死。呵呵,可笑至极,如今我当谢谢宇文沐颜,对我下药。” 夜静悲色更浓,她低泣不止。 月隐云怀,于心不忍这抹人间无奈。 她哭得筋疲力尽,玉晏天明明撕心裂肺。却不能再说何劝慰之话,且不说无济于事更会动摇她的心神。 夜风陡然浮躁,与云争月。 清晖重现,人影隐入凉凉墨夜。 太极殿,田公公奉了安神汤入殿。 惠安帝坐在龙床沿,瞅见田公公,径直询问:“人呢?如何了?” 田公公将茶盏递与惠安帝,小心翼翼道:“太女哭了好半天,这会回东宫去了。” 惠安帝拧眉饮下安神汤,田公公顺势接过汤盅。 惠安帝疲惫不堪,感慨道:“你想说何,趁着朕有心情,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 田公公登时一慌,仓皇屈膝跪地。陛下让他说,说与不说皆是错。 田公公一咬牙,唉声叹气:“老奴,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逼迫太女殿下。” 惠安帝无可奈何道:“若太女生在寻常人家,专情是好事。可她生在帝王家,怎能专情于人。朕知道你要劝什么,玉晏天必须死不可。” “如此岂非要了太女的半条命,陛下三思啊!”田公公顾不得礼数,脱口急言。 惠安帝无情道:“为母则刚,太女她明白,去父留子势在必行。” “陛下,不可啊……” 惠安帝怒瞪田公公,斥道:“他玉氏是郑宏业之人,本就是诛九族之罪,他苟活至今,染指了太女不说,竟成为了驸马,朕肯去父留子,已然是开了天恩了。” 田公公如寒蝉噤声,伺候惠安帝上榻就寝。 东宫。 玉晏天二人躺在床榻之上,她如同受伤的灵狐,缩卷着身子。 她哭得昏头昏脑,陷入恶梦之中。时而呓语,时而呜咽。 玉晏天从背后环抱住她,心如刀绞辗转难眠。 “或许我当年一入宫便该死,如此你也不必为我肝肠寸断,终究皆是错……”他声色哀伤,喃喃自语。
第200章 烈日炎炎, 明明花红柳绿。 浮翠流丹的景致,却不能令美人舒怀。 南宫盛蓉着了一件青紫罗纱裙,眸色呆滞, 似有成霜的深秋荒凉。 小宁子奔过来, 禀报:“殿下, 陛下说,让您随意,两月之期一满,必须回宫。” 南宫盛蓉挤出笑意,回身入了寝殿,故作欢声笑语道:“晏天哥哥,你我去公主府, 住一段日子, 可好?” 玉晏天同样一身青紫袍衫,毫不犹豫应声:“好,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南宫盛蓉扶起玉晏天,乘上仪车到皇宫门口。 周小婉领着温若飏, 已然候在宫门外。 若想有孕,她的身子还需调理。 如今赵太医她是信不过的,唯有温若飏可用。 乘上马车, 去往公主府。 连续七八日,温若飏配合施针为玉晏天治疗眼疾。 而南宫盛蓉每日喝那些滋补的汤药,只盼玉晏天尽快恢复目力。 这日,暮色苍茫时。 她闲来无事与他在凉亭纳凉, 池中锦鲤如初欢愉。 只是一些鱼食, 便让它们趋之若鹜,欢腾万分。 玉晏天一瞬眼眸刺痛, 感到一丝光亮。ʟᴇxɪ 隔着眼纱,光亮忽明忽暗。 他抬手恍然间,隐隐若若似有五指轮廓。 他唇角含笑,总算恢复一些目力。只是模模糊糊,仍看不清楚。 玉晏天没有声张,待他全然恢复再与她说不迟。 “殿下,姜将军,与魏公子来了。” 南宫盛蓉抛下一把鱼食,望着池面涟漪激荡,开怀笑道:“快请他们过来。” 南宫盛蓉将鱼食交与周小婉,回身去向玉晏天身旁,欢声雀跃道:“今日晚膳,我们几人小酌一杯,如何?” 玉晏天朦朦胧胧间,见她笑靥顷刻消失。抿唇吞咽哀伤,随即又挤出笑意。 他怎会不知,她每日强装笑脸。 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二人皆闭口不提伤心之事。 “殿下,晏天……” 魏子良与姜栋如从前那般,嬉笑争喊过来。 他二人身旁皆有夫人作陪,如此肆意潇洒,怎能令南宫盛蓉不羡慕。 她藏起悲色,笑靥明媚迎接四人。 魏子良许久未见过玉晏天,见他眼疾仍未好,关切道:“晏天,你的眼睛……” 南宫盛蓉闻之打断魏子良,冲其摆手示意,莫要提眼疾之事。 魏子良即刻会意,如常打趣道:“你二人真是,来公主府小住,也不相邀欢聚。” 云楚清附和笑道:“殿下,你不知,他回来这些日子,天天念叨着,何时能见王爷一面。” 南宫盛蓉瞧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宇文沐颜,她拘谨假笑,有意藏在姜栋身后。 姜栋牵住宇文沐颜的玉手,二人猛然屈膝跪地。 “殿下,我姜栋替……” 魏子良不明所以,愕然惊呼:“姜栋你们夫妻,这是作何?” 南宫盛蓉松开玉晏天的胳膊,上前俯身先扶宇文沐颜,正色道:“姜夫人,你已是真正的南临国子民,从前之事皆是你无心之过,愿你与姜栋哥,白首偕老。” 宇文沐颜神情错愕被扶起,她意料过种种,可对方竟如此豁达大度。东昌国已被南临灭国,她已不是什么敌国公主。 宇文沐颜郑重应道:“沐颜,定将太女殿下之言,铭记于心。” 魏子良好奇不已,在玉晏天耳畔嘀咕:“究竟是何事?你们又有何事,独独瞒着我一人啊?” 见玉晏天默不作声,魏子良一拍脑门,自我宽解,调侃道:“看我,若是能说,岂会瞒着我。” “你总是如此机灵。”玉晏天轻笑打趣,魏子良沾沾自喜,挥起折扇。 “小宁子,在凉亭中备上晚膳。” 南宫盛蓉拉上云楚清,乐颠颠道:“难得聚在一起,今日定要开怀畅饮。” 小宁子应声,匆忙下去准备。 姜栋倒是实在,担忧问道:“晏天,你能饮酒吗?” 玉晏天颔首爽朗轻笑:“醉酒,自是不能,几杯不妨事。” 少焉,众人便围坐在凉亭中。 入夜天灰,宫灯绚烂。 仲夏之风袭来,碧池之水叮咚流淌,似有几分置身于林籁泉韵之中。 除了宇文沐颜,这几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提起儿时趣事,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觥筹交错,不知觉入了夜半。 除了宇文沐颜与玉晏天,其余几人伶仃大醉。 “喝,我没醉……”魏子良醉眼恍惚,捏着酒杯伏首在桌面。 姜栋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终是撑不起身子,跌回原位。 云楚清借着酒劲,又哭又笑道:“王爷,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裴泫铭,他应当可以轮回投胎了吧!” 之前在东山城分别时,玉晏天拜托魏子良。来日回京,为裴泫铭做法超度。 南宫盛蓉撑着额头,酒言酒语:“裴,裴泫铭,对啊,今日独缺了,他一人,呵呵……” 玉晏天眼前昏暗,径直冲宇文沐颜提醒道:“姜夫人,莫再生事,搅了你安宁的日子,与姜栋好好过日子。” 宇文沐颜起身,郑重施礼回道:“沐颜谨记,永诚王教诲。” 玉晏天颔首,拍手唤人将几人扶去客房。 凉亭恢复寂静,玉晏天将南宫盛蓉拦腰抱起。 他虽然看不真切,勉力看得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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