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公慢慢吞吞,端酒走向玉晏天。 见玉晏天毫不犹豫持起酒樽,田公公早已含泪哽咽:“王爷,慢着点喝,这酒……” 田公公险些老泪纵横,忍着哭腔方才勉力又道:“这酒烈,一口足矣。” 玉晏天低眸凝了一眼,清澈如水的温酒。锥心刺骨的遗憾袭来,方才竟未与她好生告别。 他又扬眉扫了一眼惠安帝,帝王眼中没有一丝犹豫。 他冷哼一笑,闭目仰首一饮而尽。 玉晏天将酒樽交还与田公公,帝王凉薄之声传来:“半个时辰后,才会毒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了此残生吧!” 意在言外,不准回东宫。 玉晏天一言不发回身,不曾拘礼大步流星去向殿外。 惠安帝一挥手,赵太医以及那十来名禁卫跟着出去。 小宁子搓手,跺脚暖身。见殿门猛然打开,慌忙端正姿态弓腰垂首侯着。 小宁子错愕瞠目,瞧着玉晏天一步一步稳健前行。 愣了一刻,方才回过神,追上去欢喜赔笑:“王爷,您的眼睛好了,真是太好了,太女殿下若知晓了,定然欢喜不已。” 玉晏天没有理会小宁子,只是迈着步子径直向前。如同行尸走肉,茫然前行。 小宁子不明所以,觉得自讨没趣闭了嘴。 这才发觉赵太医等人,凑过去客套道:“赵太医,与王爷要去何处?” 赵太医摇头不语,小宁子不好再言。 禁卫跟随,所有人神色严肃,必是去做要事。 风雪悲鸣,似乎将玉晏天的哀色冰封。 他身上的狐毛大氅,无力抵抗大雪白了肩头。 雪路难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漫天大雪,偏僻宫巷无人问津,更显孤寂冰冷。 “曲艺阁……” 玉晏天睫毛结霜,宛若呓语般有些呆滞傻笑。 他推门而入,见那雕龙画凤的朱红梁柱,斑驳残面尽显破败之象。 昔日戏台上的桃花屏风,被寒风吹倒在地。 屏风面一半被吹拂而落的白雪掩盖,一半桃色朵朵如初艳丽。 他沉重喘息,仿若被人勒脖一般。 如玉面庞失色煞白,咬紧下唇挤出一丝人气。 他挺直腰板登上戏台,哀哀欲绝瘫坐在椅上。 小宁子与赵太医在戏台下,不远处侯着。 小宁子按耐不住好奇之心,恳求道:“劳烦赵太医相告,王爷为何来此?方才还好好的,眼下看着,为何如重疾之人一般无二?” 赵太医鬼鬼祟祟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禁卫。假装被风雪呛喉,举起宽大的衣袖遮掩,咳了一声,低声急道:“陛下,赐了王爷鸩酒。” 赵太医眼疾手快,捂住想要惊恐尖叫的小宁子。 小宁子哼唧两声,赵太医狰狞威胁道:“陛下不让惊动太女殿下,你老实待着。” 小宁子哆哆嗦嗦双膝一软,跪在冰雪地面。泪流满面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戏台上,玉晏天思及昔日初见,乱箭攒心彻骨痛楚,却又欲哭无泪。 “幸而识君……” 情凄意切自语,随即凄入肝脾悲笑道:“何来幸,于你明明只剩痛楚,哈哈……” “咳……” 热血如河从喉间上涌,过关斩将冲破牙齿关口,狂奔而出。 鲜血滴落白雪,似梅开傲骨不甘。 连续数口,殷红濡湿整片前襟。朱红映目,恍惚似大婚那日喜服在身。 “王爷……” 小ʟᴇxɪ宁子再绷不住哀嚎出声,连滚带爬去向戏台。 雪舞飞扬,清白人世,却留不得他这个身染污秽之人。 他虚弱至极,终是瞌眼垂臂。
第202章 “王爷, 王爷……” 小宁子恐惧嘶喊,爬过去颤抖探了鼻息。 禁卫闻声冲入,赵太医抢上前去探了脖息。 又贴耳在玉晏天心口, 神色庄重道:“去禀报陛下, 人去了。” 立刻有一名禁卫离去, 小宁子吓得魂飞魄散呆跪在一旁。 待小宁子回神,这戏台俨然被布置成灵堂模样。 柱身白绸缠绕,原本的椅子与桃花屏风被丢弃在墙角处。 风雪急烈,不消片刻铺上一层白霜。 禁卫抬来朱红棺木,摆放在戏台正中央。灵前的供桌,随意用原本的旧桌案代替。 赵太医与两名禁卫,正在为玉晏天更寿衣。 “愣着作何, 过来帮忙更衣。”赵太医瞪了一眼小宁子, 重新低头为玉晏天脱去染血的衣衫。 小宁子慢慢爬过去,发觉玉晏天面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 微蹙的眉宇间哀愁浓郁,宛若仍眷恋着人世间。 “王爷,王爷, 呜呜……” 小宁子泣不成声,抱起玉晏天的尸身,好让赵太医等人为其更上寿衣。 赵太医将明黄蟒袍为玉晏天仔细更上, 闻见小宁子哭声,烦躁道:“哭什么,天寒地冻,一会尸身凉透了, 不好更衣了。” 小宁子颔首配合着赵太医等人, 很快为玉晏天整好仪容,抬放入棺木中。 直至点了白烛, 奉了香,小宁子方才哭喊出声:“这究竟是为何?让小宁子如何与太女殿下交代……” 赵太医奉了香,煞有介事跪拜冲小宁子嘱咐道:“王爷之死,属于皇家密事,切不可往外乱传。” 纵然小宁子心中疑惑重重,可他终究只是个低等宫人。何事该问,还是不该问他清楚明了。 只是他担心太女殿下,如何受得住此等噩耗。 寒风掠过,供桌上的长明灯,登时熄灭。 太极殿。 惠安帝闻了来报,忽然觉得周身无力,险着支立不住。 幸而田公公扶住,惠安帝焦急万分道:“稳婆,太医都去东宫了吗?” 田公公念起玉晏天,声色悲道:“永诚王一出太极殿,便命稳婆,太医便赶去东宫外,侯着了。” 田公公扶着惠安帝,去向短榻休整。 惠安帝靠在短榻上,扶额头痛,喃喃自语:“莫要怪,朕,心狠,皇姑姑当年之事,朕,是真的怕复蹈前辙。” 田公公叹息,反问道:“陛下,那郑南归呢?何时除去?” 惠安帝只觉头痛欲裂,不耐烦道:“待太女,平安生产后,再动手不迟。” “那何时去,各宫报丧?” 田公公似乎亦有些精神不济,仍主动为惠安帝按摩太阳穴。 惠安帝思量片刻:“太女那,不必去了,人迟迟不归,太女自然猜得出来。至于皇后与贵妃,明日再说不迟。” 惠安帝捂向心口,面露痛楚道:“快传太医,朕,觉得身子不适。” 话音一落,眼前一黑昏厥在榻。 田公公手忙脚乱,唤了宫人去请太医。一时,太极殿乱成一团。 暮雪苍茫,银装素裹,哀事凄凉。 东宫。 宫灯初上,昏黄迷离,仍如往昔待人归来。 南宫盛蓉身着金盏色绵袄裙衫,发髻一半束冠,一半及腰垂摆。 她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馋得直吞口水。 周小婉忍不住打趣笑道:“殿下,要不先吃上几口垫垫底。” 南宫盛蓉皱鼻憨态可掬,指着一道菜满怀期待,笑应:“这道西湖醋鱼,据说是晏天哥哥娘亲的拿手菜,每次他都说差些味道,今日看他说还差什么。” 周小婉偷笑道:“依奴婢看,王爷是变着法子哄殿下下厨,免得殿下,整日赖在床榻,懒得动弹一下。” 腹间咕噜抗议,南宫盛蓉抚着肚皮,嗔笑:“你这小人,待你父王回来,再吃不迟。” 周小婉嬉笑附和:“小皇孙再忍耐一下,今日风雪大,路上难免耽搁。” “听见了吗?老实待着,哎哟,你敢踢我……” 南宫盛蓉娥眉一锁,忍着腹间不适。 “太女殿下,太女殿下……” 南宫盛蓉闻声,辨出是御前的太监,即刻正色应道:“进来回话。” 一个满头白雪的太监入殿,惊慌失措跪地道:“太女殿下,陛下昏厥不醒,田公公请您过去,主持大局,仪车,已在东宫门外侯着了。” 南宫盛蓉惊愕起身,险着磕住腹部,顾不得什么,急问:“陛下为何突然如此,永诚王呢,可有说甚?” 那太监支支吾吾,回道:“奴,奴今日,尚未见过永诚王。” 这太监哪能知晓,如此机密之事。 南宫盛蓉哪里顾得上多想,由周小婉与宫人扶着,急步出了东宫。 一盏茶后,南宫盛蓉到了太极殿直奔寝殿。 殿内榻前,田公公与温若飏在。 田公公再忍不住,悲怆道:“殿下,您可来了,陛下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盛蓉顾不得搭理田公公,撑腰上前询问温若飏。 “舅,温太医,陛下如何了?” 田公公在,南宫盛蓉匆忙改口。毕竟宫中没人知晓,温若飏与玉晏天的关系。 温若飏不紧不慢回道:“陛下是肝火旺盛,急火攻心所致,又着了风寒发了高热。这一冷一热攻心,自然受不住。待高热退了,便会醒转。” 温若飏放荡不羁,可无宫里那些太医的拘束与战战兢兢。 他瞅了一眼南宫盛蓉肚子,好心嘱咐道:“殿下月份大了,不便侍疾,还是让宫里的娘娘,贴身照顾陛下吧。” 今日玉晏天的事,本就令田公公心神不宁。 惠安帝骤然昏迷不醒,着实令他乱了分寸。 只是惠安帝交代过,明日方能报丧。 以至于,田公公犹犹豫豫尚未派人知会姚皇后。 “田公公,可有派人去中宫殿?” 南宫盛蓉坐到床沿,望见惠安帝白发丛生,心中一阵心疼。 “老奴,这便派人去。” 田公公一出去,温若飏唉声叹气道:“你倒沉得住气。” “舅父,这是何意?”南宫盛蓉取下惠安帝额间暖热的湿帕,为其换上一条。 温若飏快人快语:“殿下不知,今日太医署当值的太医,全部被陛下唤走,太医署无人可来,方轮到我到御前诊治。” 灵光一现,南宫盛蓉一瞬愕然:“永诚王呢?” 南宫盛蓉撑起笨拙的身子,急唤道:“田公公,田公公。” 田公公交代完,闻声折返入殿,忙应:“殿下,唤老奴何事?” 南宫盛蓉一手撑腹,一手指了下惠安帝,转而怒指向田公公,质问道:“永诚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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