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三人脸上骤然变色,玉国公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笑着打圆场道:“天儿, 快入座,你继母她时常念着你呢。” “哦,是吗?” 玉晏天反客为主入了座,与玉晏城坐在一起。 马娇芸如今也年近不惑, 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娘娘保养得宜, 倒也是风韵犹存。 马娇芸瞪了一眼玉国公,瞥见儿子见到玉晏天如猫见了老鼠般畏畏缩缩垂下头。怒火上头, 强忍着挤出假笑道:“对,为母一直惦记着你的身子如何?” 玉晏天故意咳了两声,一脸惘然可惜道:“若非我这身子不争气,也不至于被人撵出皇宫。” 玉晏城一听来了精神,嘲笑道:“原来你是被宫里赶出来的,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玉国公恶狠狠瞪着玉晏城,连忙赔笑道:“天儿,你莫要放在心上,回来也好,终究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玉晏天只觉得讽刺,冷冷直言不讳道:“我看继母与弟弟似乎不欢迎我回来。” “怎么会呢,都是一家人。” 玉国公挑了挑眉,推了推马娇芸。 马娇芸起身不情不愿为玉晏天斟了一杯酒,又为自己与其他两个人斟满。 玉国公立马端起酒杯,笑道:“来,今日全家团聚,共饮一杯。” 马娇芸与玉晏城端起酒樽起身,玉晏天低头看了一眼酒樽,慵懒举起故意说道:“也不知这酒里有没有毒啊?” 饶是玉国公也有些装不住,不悦训道:“晏天,你这是何意,为父好心好意为你接风洗尘,为父怎么会害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玉国公痛心疾首自饮一杯,以证清白。 嘭得将酒杯重重放在桌面,震得桌上菜盘险些撒出菜汁。 马娇芸更是火上浇油,满腹委屈道:“公爷,依妾身看,这大公子就是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容不下妾身与城儿……” 马娇芸掏出丝帕抹着眼泪,那惺惺作态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挤出来。 甚至她偷偷用劲掐了玉晏城的胳膊,玉晏城疼得大叫一声龇牙咧嘴。 马娇芸扭身抱住玉晏城,撕心裂肺哭喊道:“城儿莫怕,可怜我所托非人,任人欺贱……” 玉晏天淡定自若,且看着她玩什么花招。 玉国公却不胜心烦道:“夫人又在胡说什么呢,天儿他难得回来,怎么就容不下你与城儿了?” 马娇芸一听哭得更大声,胡搅蛮缠道:“那为什么,一见城儿便要打他,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莫说玉晏天,连玉国公也算是回过味来。 原来马娇芸追究起白日玉晏天打玉晏城之事,借机故意发难。 玉晏天淡定自若将酒樽放在鼻前轻嗅,既不理会也不回应马娇芸的质问。 玉国公怒火中烧指着马娇芸训道:“方才你是如何答应为夫的,怎的又提起作何?他们兄弟两个发生口角打打闹闹都是寻常之事,你又何必不依不饶揪着不放。” 玉晏天放下酒樽,缓缓起身拜道:“孩儿先告退了……” “不,不能走。” 玉国公一听急了,急忙过来拉住玉晏天生怕他离开。 马娇芸一把推开怀里的玉晏城,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看旁人的儿子一回来,你父亲眼里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马娇芸捂着脸哭着奔了出去,玉晏城反应过来呼喊着母亲追了出去。 玉国公扶额头痛,叹气道:“也罢也罢,走了也清净,天儿,我们父子正好畅饮欢谈一番。” 玉国公又斟了杯酒举起,这次玉晏天端起酒樽与玉国公碰杯。 玉国公一时动容感触父子分离多年,眼含泪光一口气痛饮下去。 玉晏天只是抿了一小口,二人重新入座。 玉国公热情地为玉晏天夹菜,夹了一块鱼肉。 挑出鱼刺,笑道:“这西湖醋鱼为父记得从前你最爱吃,这刺为父帮你挑出来了。” 玉国公将剔出鱼刺的鱼肉,夹到玉晏天面前的碗碟里。 玉晏天看了一眼鱼肉,冷漠道:“这西湖醋鱼是孩儿五岁之前喜欢吃的,自从得了咳疾,这鱼便吃不得了。” 玉国公脸上一阵青白,这鱼肉是发物咳疾之人吃不得。 他对儿子的一切喜好了解,竟还停留在儿时。 玉晏天夹起鱼肉仔细品了品,赞道:“味道不错。” 玉国公松了口气舒展眉头,可玉晏天又一脸遗憾道:“可惜了,我母亲不在了,再吃不出从前的味道了。” 玉国公又独自饮了一杯酒,一脸愧疚道:“天儿,你是不是还在怨恨父亲送你入宫?” 玉晏天闻后不以为然笑道:“不,我当谢谢父亲送我入宫,不然哪来今日的父子重逢。” 这话玉国公听了只觉得是嘲讽抱怨,诚恳许诺道:“事到如今,为父一定尽量弥补你。” 玉晏天随即回道: “孩儿不需要弥补,只是有一件事情在孩儿心中困惑已久,想问一问父亲?” “有什么你尽管问为父便是。” 玉国公自行夹菜用了一口,玉晏天待他吞咽下去方才开口道:“父亲明明知晓,我外祖父温家与裴家的瓜葛,为何还要迎娶裴家义女入门?” 玉国公举起酒杯方饮下去,可一听此言直呛得面红耳赤。咳嗽气喘急声道:“你说什么,什么义女,你是说你继母是裴家义女,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父亲竟然不知此事。” 玉晏天察言观色,仔细盯着玉国公的一举一动。 玉国公如坐针毡,起身追问:“你说,你从哪听来的?你可有证据,这话可不能随意信口开河啊!” “父亲心中怕是已然有了猜测,不如去找继母求证一番,有些事情您来问比较合适。” 玉国公正有此意,撂下玉晏天慌慌张张离开了。ʟᴇxɪ 堂内登时恢复宁静,玉晏天似乎心情大好。夹起一个早已凉掉的四喜丸子,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刘管家进来毕恭毕敬说道:“侯爷,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小人去做。” 玉晏天行若无事放下筷子,问道:“方才本侯与国公的谈话你可都听见了?” 刘管家连连应声:“都听见了,听见了。” “既然都听见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玉晏天自行斟了杯酒似要饮用,刘管家上前端起酒壶伺候玉晏天饮酒,小心翼翼道:“小人本就是温家的家奴,先夫人在时对我不薄。” “当年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玉晏天眸色暗沉凝着刘管家,只听刘管家小声徐徐道来:“继室夫人入门前是唱昆曲的花旦,从京城那边随戏班来到东山城的,来此没多久便勾搭上了国公,起初是养在外面玉府私宅的,先夫人并不反对国公纳妾,后来不知为何便反口了,与国公闹得厉害。方才听了侯爷与国公的话,想必是先夫人知晓马氏与裴家的关系故而反悔。” 玉晏天蹙眉似乎也有不明之处,反问道:“我母亲既然知晓,为何不与我父亲直接明言,何故会闹到反目?” 刘管家面露难色道:“这小人便不知了,马氏入门后从前府里的老人,陆陆续续都被遣走了,小人有私心不想没了生计,对马氏阿谀奉承方才当了,不,顶了周管家做了新管家,虽有私心,但也想着有能力护着侯爷。” 玉晏天抿了一口酒,不屑道:“护我?让我如何信你?” 刘管家扑通跪地忏悔道:“当年马氏有了身孕,可有侯爷您在,她的孩子便不是嫡长子,遂命我在您的饭食里下了药,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我父亲病重从前都是靠先夫人接济药钱,可先夫人过世后,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不是有意的,所以马氏给我的毒~药我给换了,郎中说死不了人的……” 玉晏天不禁心里冷哼道:“确实是死不了人,不然我如今哪有命在你面前。” 玉晏天阴狠盯着刘管家,冰冷质问:“我只问你一件事,我母亲是不是马氏下毒害死的?” 刘管家支支吾吾道:“这,这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先夫人过世时,马氏尚未入门……” 玉晏天慢慢起身直立,周身散着摄人心魄的阴冷,居高临下蔑视道:“看来你还是有顾虑,不急,本侯爷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你若想明白了肯说,便来找我。” 玉晏天淡然离去,刘管家听闻脚步走远。瘫坐到地上,擦了擦额上渗出来的冷汗。
第42章 夜如浓墨打更声隐隐传来, 偶有狗吠几声。 玉晏天一身墨色夜行衣,只露出一双冷冽寒目。 他如同黑夜里自由穿行的灵蛇,悄然将周管家的尸身扛在肩头, 几个起落翻身跃出了高墙。 后门外不远停着一辆牛车, 牛车是拉着黑漆棺椁, 周小婉恐惧不安的双手合十祈祷。 轻微响动,惊得周小婉差点喊出声。 她回身看去,玉晏天已然将他祖父的尸身放到牛车上的棺椁里了。 “是,大,大公子吗?” 周小婉不知来人是谁,结结巴巴十分害怕。 玉晏天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即问道:“尸身可有想好放到何处?” “先, 先放到义庄去。” 周小婉看着玉晏天徒手将棺盖合上, 惊讶不已却也不敢多言。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周小婉摇头拒绝道:“我祖父定会保佑我的,无需劳烦大公子。” 玉晏天警惕观察四周,小声问:“你在府上做什么事?为何未有人发觉你不在府中?” 周小婉不知怎的声音哽咽含怨道:“我,我是贴身伺候二公子的侍女, 这几日祖父身子不好,二公子准了我这几日不必伺候。” 玉晏天催促道:“快去吧,莫让人发觉, 事后记得悄悄回府。” 周小婉摸着眼泪悲凉应了一声,拉起牛车慢慢隐没在黑夜中。 玉晏天又翻回玉府,一路摸索潜到了他父亲与继母的厢房外。 房内烛火未熄,房外也无守夜的下人。 大约应是二人并未睡下, 也不想被人听去私密话。玉晏天寻了个隐秘处, 贴耳细听。 屋内似乎有马娇芸的哭声,以及玉国公不耐烦的呵斥声。 “你倒是说话啊, 别总想拿哭闹糊弄过去?” 屋内玉国公与马娇芸都只着了寝衣,马娇芸躺在床上捂脸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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