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许秀春犯了多少蠢事错事,这背后有多少是被谢琼絮撺掇的,他一清二楚。 大房与二房这几年明里暗里有多少较真,难道她不知道吗?父亲母亲待她的一片真心,全被她践踏成什么了? 胸中似被砂石堵住,谢容钰冷冷挥退了人,盯着兵书不再说话了。
第29章 惊鸿一瞥 曹氏拿到了中馈,扬眉吐气,借着这便利,恩威并施地收拾了几房下人,又更为精心地关照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厨房小厨房炖补汤的锅咕噜噜地就没停歇过。 儿子备考是最费脑子的,女儿花一样的年纪,还是全府最出挑的姑娘,更要好好将养。 没拿到中馈之前,儿子女儿每日的燕窝也是不缺的,只是少有库房里那些最珍贵稀罕的好东西,这下子什么极品血燕、紫参、鹿茸、冬虫夏草见过的没见过的通通翻了出来,只恨肚子不够大不能一口吞了。 一时间其他房里的竟都让了步,就连大房主母养病的汤药都要往后靠。九儿气不过上去理论,还被似笑非笑地拿话挡了回来。 “哎呀九儿姑娘,实在是炉灶挪不开,二夫人忙得团团转。不但老国公老夫人每天都要有补汤药膳健补着,二少爷马上就春闱了,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儿,哪能不好好补补?再几个姑娘可跟粗野的乡下丫头不同,每日啊都得有一盏燕窝细细地养……” “是药三分毒,这国公夫人,也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歇息几日就好了,再说二公子马上要下场,合该讨彩头,这光景,吃药多晦气……大不了,你在小厨房支个灶,熬一碗便是了……老奴也是为了国公夫人好……” 一房主母要吃药还得顾及侄子下场会不会染了晦气,九儿气了个仰倒,却不敢去告诉王氏,只默默抹着泪,等到世子爷回府才去告了状。 谢容钰听了,冷冷一嗤:“回去吧。且叫他们得意两日,有他们受的时候,母亲那头我会看顾。” 于是大房当真忍气吞声下来。 几天后家宴上谢老夫人突然淌了鼻血,嘴角冒泡,还虚恭不断,当着满堂儿子儿媳孙儿孙女的面嘟嘟嘟嘟响个不停,臊得谢老夫人掀翻了一桌子酒菜。 大夫一诊脉,道是补得太过,火气上涌,肠胃不受所致。 谢老夫人当下就狠狠扇了曹氏一巴掌:“败家的蠢妇!一个两个好好儿的,要什么燕窝人参都往肚子里灌!是没见过好东西还是觉得府里从前薄待了你,这般上不得台面!国公府家底再富庶,也要被你败光了!” 曹氏跪在地上嘤嘤嘤地哭,小辈们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突然啵的一声,娇娇怯怯地冒出了头。 这…… 好像,不是老夫人发出来的。 谢允伯挑眉扫眼过去,见大儿子老神在在不动如山,谢容斐兄妹、谢琼雯并几个庶子庶女僵着身子,脸上像开了彩帛铺子,红一块绿一块紫一块。 谢老夫人气得指着曹氏浑身发抖,气不过使劲浑身力气又打了一巴掌,把她发髻都打散了。 曹氏啊啊两声,躲了一躲,原本跪在脚后跟的上半身弹了两下,噗噗两声,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二老爷脸上跟个酱缸子似的。 谢允伯掸掸衣袖,懒懒叹道:“家丑不可外扬,二弟,既是你房里的事,你们便自己解决吧。” 说着一袖子扬到他面前,二老爷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晕过去。谢允伯却负着一手,另一手左扇扇右扇扇,闲步出去了。 考虑到二公子,事情到底没有闹得太大,谢老夫人只得把气憋在心里,略施小惩,让儿子把媳妇带回去了。 曹氏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不光惹了老太太厌恶,二老爷还狠狠骂了她一顿,连着几晚都宿在妾室通房屋里。 她心中恨恨,暗暗把账算到了大房头上。想到过几天就是端阳郡主的赏花会,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是一条计谋。 二月十一,考生进场。 小厮提着御寒的衣物、饱腹可口的干粮,还有手炉炭火毛毯等物什,跟着谢容斐一起来到贡院。 贡院门前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各地考生,只待吉时一到院门打开,他们就会一拥而上。 许澄宁和李少威来得不早不晚,提着考篮等着,陆昌在一旁絮絮叨叨。 “衣服够不够厚啊?里头冷得很,冻着了不好,有没有带个毯子,好歹盖一盖……” “阿澄你要好好吃饭啊,别写顺手了连饭都忘了吃。你不比少威兄结实,要注意着点……去年考完秋闱,你可是足足病了小半个月呢!” 他没完没了地说,硬给许澄宁披上了他自己的厚袄子,又塞给两人一人十来个煮鸡蛋。 许澄宁把煮鸡蛋跟馒头放在一起,考篮里除衣物外,还有一只水囊、白馒头、酱饼子,和邢师娘给她的一小罐子腌菜。 时辰一到,贡院门大开,衙役喝令着考生排队接受搜身检查。有些一看就知道是权贵之家的公子,只打了个招呼,就大剌剌地越过队伍先进去了。 “嘁!不就是会投胎嘛!”像许多其他考生一样,陆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然后郑重地拍了拍许澄宁的肩,“澄弟,你可是长安府之光,至少要拿前十……” 话没说完,看见许澄宁苍白的脸色和孱弱的身子,怕说得太过,她真的不顾惜身体,连忙改口道:“考不中也没关系,你还这么小,过几年还可以再来!” 许澄宁哈哈笑,在他肩头碰了一拳。 “我们要进去了,你快回吧,还能睡个回笼觉。” 陆昌哈哈笑,果真走了,远远朝他们挥手示意。 会试期间,城卫所负责协助礼部围守贡院。巡城指挥使谢容钰骑在马上,冷冷看着考生进场,并未忽略了他二弟进去时朝他投来得意又讥讽的一眼。 他懒得理会,继续守望着四周。余光忽然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白净面孔,他本能地望去,又被乌压压的人群挡住了。 只是惊鸿一瞥,他并未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张脸,下属刚好有事来禀报,他便把这事搁置了。
第30章 噩梦 许澄宁个子小,时不时被推挤到差点跌倒,幸而有李少威在身边护着她。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他们搜身。 许澄宁有乡试的经验,身上已经做好了伪装。 她小时候常饿肚子,遇见燕先生之前没吃过几顿饱饭,小小年纪就落下了胃病,这副身子长年纤瘦如竹。除了微鼓的脸蛋和有点肉肉的手,处处都少了少女初长成的圆润。因此被粗粗地搜检过也并未发现端倪。 贡院内每位考生一个号房,这个却是行不了便宜的。哪怕王公贵族也得老老实实抽号牌对号入座。 许澄宁抽到的号房也好也坏,好在离坑号远不会被臭味熏到,坏就坏在此处避光,阴冷得连汗毛都在打颤。 许澄宁裹紧了衣服,从考篮里拿出一个小瓷盒,挖出一点味道刺鼻的膏药放在手心,然后使劲搓手,等把手搓得热乎乎的,就捂在脖子两侧。 这本是盒镇痛消肿的药膏,还是有一回自己崴了脚燕先生给的。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想起它的效用就带上了。 她再用号房的被褥裹住双腿,这样垫着被褥坐上一天,夜里睡觉被褥也不至于冷硬到叫人睡不着。 考卷是第二日发下来的。第一场考的四书五经。 许澄宁身子骨并不好,头脑却是天赋异禀,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心,这些年随着见识的增长,每每多有新的想法。一目十行看完试题,她从容地打着腹稿,一边慢条斯理地研磨执笔写草稿。 六岁起,她就在书肆抄书挣工钱,大量的抄写不仅让她涉猎广博,也让她熟练地掌握了草、行、楷、隶、篆等各式字体。 因此哪怕号房极冷,手止不住地哆嗦,笔下都行草依然笔走龙蛇,写得极快。 写完草稿,增删修改几处,又拿药膏子搓热手后,便用古雅飘逸的馆阁体工工整整地抄写在答卷上。 她对书本上的内容向来熟识、融会贯通,前两场都早早答完。 第三场考的是经史时务策,五道策问分别涉及工、农、吏、法、民。实际上若是面面俱到,绝不仅限于此。 许澄宁跟着燕先生游学数载,除了书上的学识,她见识过十六府水渠的规划挖凿。见识过饥荒赈灾流民的安置与疏散,也见识过监察御史巡视蜀地,不出半月便撸下大大小小几十名贪赃枉法的官吏。 因先生声望极高,她还翻阅过多地府衙积年的政事记案。 她一手扶袖,一手磨墨,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正式下笔,一气呵成。 贡院不提供三餐,却按点给予热水。馒头冷透就会硬,许澄宁用馒头夹了腌菜,贴着盛水的陶碗捂了一会儿,一口馒头一口水地吃完。 为节省蜡烛,入夜她也不挑灯夜战,用药膏子捂热了手脚后,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睡下了。 许是号房阴冷彻骨,叫人睡不安稳,夜里辗转之时又梦回岐山村…… 祖母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婆子,像庙里供奉的夜叉一样凶神恶煞,握着带刺的藤条一边打一边痛骂。 “你这个荡妇!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勾搭人,背着大山偷汉子!说!这个野种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有的?!到底是谁的种?!” 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真是大山的孩子!求您,别再打啦……” 大伯娘笑道:“娘不知道,女人生娃,哪个是娘明明白白,哪个是爹嘛,当娘的可能也不知道呢!” 三叔母也道:“南哥儿自打生下来,就长得跟兄弟姐妹不一样,别人抱一下子嫂子都不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卖菜都背着南哥儿,该不会……是带着儿子去见他亲爹吧?” 祖母大怒,叽里呱啦骂得难听至极,细细的干枯的手指指着她:“拖出去打死!扒了裤子打!” “不要!” 母亲扑过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哭喊:“不要打!不要打他……” 无论几个堂兄怎么拉扯,母亲都死死抱住她不肯放。 那顿藤条,她没挨几下,母亲却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从大宅回到自己家要越过一个长长的小土坡,母亲单薄干瘪的身躯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跪了一整天,她走不动扑倒了,巴巴地趴在土坡上,仰头看母亲。 母亲回过头,夕阳在她身后染上橙红的光晕,暖融融的,她看不见母亲脸上的神情。 母亲定定站了一会儿,走过来把她背起,才继续往前走。 年幼的她不懂事,趴在母亲背上搂着她的脖子,晃着小脚丫回了家,那段土坡很长,长到令她忘记了在大宅的遭遇。 但祖母没有忘,村里的人也都没有忘,他们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羞辱母亲,默许家中的孩子欺负她辱骂虐打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