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的霜儿,是我的神仙妹妹才对。” 他心心念念寻了五年之久的神仙妹妹,纯澈美好的如青山空谷里的一株兰花。 见薛朗说出挑衅的话语,叶谨言心里霎时如坠寒窟,才压下去的噬骨冷意又如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 他冷凝着眸子松开了对薛朗的桎梏,站直了身子,露出高大英武的体魄。 下一瞬,叶谨言脚下的锦靴便踩上了薛朗褪间的脊骨,狠力地重碾了一番,薛朗便痛得闷哼出声。 薛朗愈是呼痛,叶谨言碾得力道便愈重。 他睥睨着地上鼻青脸肿的薛朗,心里竟是漫出了一股嗜血的杀意。 这一刻,他便如从地狱里归来的罗刹恶鬼一般,不近人情,不念往昔。 饶是如此,薛朗仍是气喘吁吁地直视着叶谨言,倏地便大笑出声道:“你有胆子对我撒气,怎么没胆子抗旨不遵?” 外头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早有机灵的门房小厮跑进内院去禀告镇国公夫人李氏。 李氏闻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前,恰瞧见这挖心掏肝的景象,她立时嚎啕大哭,吩咐护院们将叶谨言拉开。 叶谨言挣脱了那几个护院的桎梏,冷厉的眸子盯着薛朗不肯挪开。 薛朗痛得几乎昏厥,却还要迎着叶谨言的眸子,放出一句狠话道:“不是我将她送走,而是她不想再待在京城里,再待在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人身边。” \"她恨极了你,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你。\" * 天边下起了滂沱大雨。 梅音公主已差人去郑国公府的门房那儿问过许多回了,却是仍没等到叶谨言回府的消息。 叶谨言不过是去请个太医而已,怎得还未回府? 梅音公主心烦意乱,连带着也恼怒上了唐玉柔。尖酸刻薄地将她骂了一通后,便又打发人去鲁太医府里问一问。 “外头雨势甚大,夫君也没带雨具出去,这可怎么办才好?”梅音公主拧着柳眉觑了眼外间的天色,心里泛起浓浓的担忧。 方姑姑递了一杯热茶上前,温声劝解道:“兴许是爷回府时遇上了大雨,便躲在哪里避了避雨,公主不必担忧,还是早些睡吧。” 梅音公主却是不肯接茶,只说:“夫君没回来,本宫哪儿有心情早睡。” 话音未落。 廊下候着的丫鬟们已走进厢房通传,道:“世子爷回来了。” 梅音公主忙站起了身,便问:“爷去了哪个院里?” 那丫鬟只说:“爷去了烟明堂。” * 烟明堂不过荒芜了一个多月,庭院里便杂草丛生,绿茵全无。 叶谨言被磅礴的雨势淋湿了身子,可他却似无知无觉般走回了烟明堂,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旧日里的回忆缓缓迎上心头。 内寝里只剩下几件不易挪动的家具,他只能在犄角嘎达里找寻霜儿的痕迹。 未几,他便从博古架的多宝格里寻到了一支梅花素钗,模样精致小巧,是霜儿时常簪在头上的那一支。 叶谨言颤抖着握住了那支梅花素钗,脸上淌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竟如一团乱麻便黏湿在了一块儿,更添几分狼狈之意。 方才薛朗的话如梵音般时时刻刻地回荡在他耳畔。 是霜儿自己想离开京城,离开他身边。 她厌极了他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吗? 望着满室空空荡荡的烟明堂,叶谨言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梅花素钗。 一滴泪砸落在钗头那一朵木刻的梅花之上。 这一刻。 外头天地间的磅礴雨声隐去,呼啸袭来的风声失了狂风骤雨的态势。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这颗心,满目疮痍的碎裂声音。
第55章 买醉 霜儿推开船舱的舷窗,任凭肆意的凉风扑面而来,满腔的怅然与悲愤好似打着旋儿般随风飘逝。 自那日知晓了叶谨言娶了梅音公主做正妻后,她便寤寐不宁。 如今骤然离了繁华万千的京城,她的心倒沉静了下来。 庞氏悄悄走到了她身边,从箱笼里拿出了一条猩红色斗篷,笼住了霜儿清瘦单薄的身躯。 霜儿回身,对着庞氏莞尔一笑,满眼依恋地说:“又让娘担心了。” 庞氏在刑部大牢里受了一回磋磨,却依旧是一副清清雅雅的淡然模样,眼角虽多了几条沟沟壑壑的皱纹,却不减她通身上下的风韵美丽。 “你爹爹在牢里落下了腿疼的毛病,如今已先睡下了,咱们母女也好说说体己话。” 庞氏的温言软语如一阵和煦的春风般抚平了霜儿心间的淡淡忧愁,她钻进了庞氏的怀抱里,如幼时一般倚靠在母亲的肩头。 “娘知道,我们霜儿受了好多委屈。往后就不怕了,咱们一家三口住在风景秀丽的江南,过着平民百姓的日子,多好?” 话音甫落。 霜儿水凌凌的杏眸里立时滚下了泪来,埋首在庞氏的肩头,闷声闷气地说:“娘,我是不是很傻。” 傻到相信了叶谨言的山盟海誓,妄想着他能将她迎娶进门做正妻。 “我们霜儿才不傻。”庞氏眼底有泪花攒动,她倏地笑了一声,说:“娘知道霜儿一直都喜欢那个人,只是如今你们俩的缘分尽了,便不要再囿于恨意之中,该往前看才是。” 这一席话戳中了霜儿心里的伤处,一时便委屈地放声大哭,哭声绵长又凄厉,仿佛要把堆积在心口的伤痛一并哭个干净。 良久,庞氏才温柔地抚着霜儿的乌发,细声细语地问起了薛朗与她的关系。 霜儿只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薛世子为何会施以援手,他说我曾救过一回他,如今也记不大真切了。” 庞氏听后沉吟了半晌,起先她以为薛朗必是对霜儿有几分觊觎的心思,可瞧着他并未跟着她们一起远去江南。 心里的猜测又做不了准了。 幸而庞氏是个心胸豁达之人,既是想不明白里头的关窍,便索性丢开在一旁。 她只笑着与霜儿说:“只愿这份恩情,来日能结草衔环以报。” * 如今正是隆冬时分。 天气薄冷不已,王肃正的旧疾便也被这点寒气勾了上来。 他在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里受了不少难以言状的磋磨,每逢雨夜,双腿总会肿痛不已。 霜儿瞧见爹爹面色如此难看,便央求着要卷起裤腿来瞧一眼爹爹腿上的伤痕。 王肃正百般不愿,庞氏也温声劝道:“你爹爹腿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了。” 霜儿仍是不肯,一整日不肯用膳,只躲在王肃正的床榻边垂泪守着。 官船行至漂泊的江面之上,时常晃晃荡荡地引人头晕,霜儿正是害喜的时候,又是不肯用膳,整个人孱弱的如破败的花儿。 王肃正再拗不过倔强的女儿,只得认命地卷起了裤腿,上头遍布狰狞唬人的伤疤,胫骨内侧还生生被人挖了一口肉下来。 霜儿霎时起了身,死命地捂着自己的嘴,才不至于让汹涌的泪意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爹爹,你……”她声声凄厉,竟是伏在榻脚边怮然痛哭了一场,只要想到爹爹在牢里受的磋磨,她这一颗心便如被人碾碎了一般痛彻心扉。 庞氏也忍不住滚下泪来,抱着霜儿道:“幺幺,别哭了,都过去了。” 霜儿大哭了一场,顾不得自己还在害喜难受,便塞了厚银给船正,托他去请个大夫来。 官船上素来会配着几个懂些医术的大夫,虽没有医术精湛到药到病除,可给几粒减轻王肃正痛意的本事还是有的。 那船正本就受了薛朗所托,要好生照顾霜儿这一家人,当即便推辞着不肯收下银子,还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小人受过薛世子大恩大德,自该好生照顾姑娘一家人。” 说罢,他便去船尾吆喝了一声,不多时就带来了一个面貌清俊,着素衣,身量挺拔的男子。 “这是江南医药世家刘府的二当家,正巧来京城研习医术,搭了官船一起回江南。”那船正笑着说道,话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瞧瞧,他办的事有多漂亮。随便去寻个大夫,就寻到了江南赫赫有名的刘府二当家。 刘府里可出了许多负有盛名的太医,族中子弟也皆是悬壶济世的治医之才,其间刘府的二当家刘玉书医术最为了得。 霜儿闻言忙朝着那刘玉书敛衽一礼,杏眸里漾着浓浓的急切之意,她轻启粉唇,只说:“烦请刘大夫替家尊诊治一番,这份大恩大德,小女牢记心间。” 她素白的脸蛋上未施脂粉,通身上下也只穿了件淡色不扬的长襟罗衫,可盈盈一礼间,却掩不住她清韵动人的灵秀。 刘玉书自诩也是个赏略过美人美景的人物,只是他往日里瞧过的那些人人称赞的旷世美人,竟是比不过眼前之人半分的清丽。 他讶异至极,慌忙掩去眸中的惊艳,朝着霜儿谦顺有礼地作了个揖,清冽的嗓音里微微有些发颤。 “姑娘客气了,行医救人乃是刘某的本分,担不起姑娘的一声赞誉。” * 叶谨言宿在了烟明堂三日三夜。 他命梧桐拿了好些烈酒,堆在了烟明堂的庭院里。 他便席地而坐,任凭凌乱的发丝不修边幅地垂在脸颊两侧,只双目涣散地一坛一坛饮酒。 苦酒入喉,烧着喉咙的涩意包裹了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仰首一望,一轮圆月正嵌在无边的夜幕之中,洒落下来的清辉照的他刺眼无比。 他奋力地将酒坛朝着夜色里砸去,却碰不到那月亮分毫,只得颓然地砸落在地上。 他的月亮,没有了。 但凡思绪清明,叶谨言便觉活在这世上的时时刻刻都似凌迟。 他时而仰天长笑,不明白霜儿为何要如此决绝地离去,时而涕泪满面,一遍遍地忏悔着他的过错。 他不该,不该为了护住霜儿的安危,便将最要紧的一件事忘了——他久久不曾现身,霜儿会害怕,会失落,会惴惴不安。 他错了,可是他的月亮不愿意再照耀他了。 * 梅音公主将梧桐痛打了一顿,十几个板子下来却仍是问不出叶谨言如此买醉的缘由。 她又不敢将梧桐磋磨的狠了,只能让人把他抬了下去。 未几,梅音公主便去了枫鸣院,意欲让唐玉柔去劝一劝叶谨言。 可唐玉柔却是闷头不出,只与梅音公主说:“公主明鉴,我去了也劝不了爷,倒是公主您是爷的正妻,爷待您敬爱无比,您去劝一劝还有用些。” 这一番话到底是说的梅音公主心花怒放,竟是头一回给了唐玉柔个好脸,也没怎么难为她,便赶去了烟明堂。 谁成想,才走进了烟明堂的院门,便又一坛酒朝着她的方向飞驰而来。 “滚。” 而后便是醉得不成人形的叶谨言的一声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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